讓顧曉曉意外的是,花兒閉着眼睛張着小嘴,竟然無意識的將粘稠的藥汁喝了進去,雖然苦到皺眉頭卻沒抗拒的意思。
她回頭想了想,花兒病了這幾天粥飯吃不進去,細娘雖然愛護她,可不懂如何幫孩子退燒降溫,喂的飯自然進不到她肚子裡去。等於她餓了兩三天,可不是什麼都能嚥到肚子裡去。
這讓顧曉曉有些心酸,餓到這份兒上,這孩子是受了多少罪。她雖然沒有生過孩子,但對於弱小有着天生的憐憫,做爲人子知道母親對孩子的牽掛。
花兒迷迷糊糊的喝完了藥,又迷濛着叫了聲娘,顧曉曉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唱着歌將她哄睡着,自己肚子湊起了熱鬧敲鼓似的唱起歌兒來。
細娘不眠不休的照顧花兒,又被公公婆婆毒打了一頓,飯也沒能好好吃到嘴裡,肚子不餓纔怪哩。
楊家老兩口防着細娘,糧食都在屋裡頭鎖着,竈火房裡就放了一些麩子還有一小把青豆麪。顧曉曉餓的厲害,只能拿水活了青豆米做成餅子,又煮了碗麩子配着野菜,那滋味兒着實是難以下嚥。
星際時沒有滋味兒的營養劑一直受人詬病,顧曉曉有空總弄些新鮮蔬菜和肉類解解饞,如今噎着嗓子吃了這些,她才懷念起從前滋味兒來。
莫說原主託付,就算爲了自己,顧曉曉也要想辦法儘快擺脫這悲催的處境。細娘在公公婆婆手裡討生活,動輒被打罵,還吃不飽穿不暖,顧曉曉是一天也不想多待的。
弄了些東西果腹之後,顧曉曉開始盤算,這個類似於民國的世界,到底有沒有修真一說。眼下玉清鎮雖然太平,也沒聽說國家有什麼大的動盪,但撇過去局部說燃就燃起來的戰火,哪怕待在鎮子上也稱不上多安全。
天下動盪。到處都是流民,流氓小混混橫行霸道,顧曉曉要想和楊家脫離關係就得有自保的能力,不然孤兒寡母走到路上。就是別人眼中的大肥肉。
出了虎穴再入狼窩可不是顧曉曉想看到的局面,她想在這亂世中走出一條生路來,拳頭要硬錢包要鼓。
細娘是被拐賣的,她對這件事很敏感,每當被公公婆婆打罵時。她都會想,如果沒有和親生父母走散她會是什麼光景。
說來也怪,細娘腦海裡沒有關於爹媽的印象,但她牢牢記着自己是和家人衝散後被人拐賣的。
這也算細娘的願望之一,顧曉曉少不了要替她尋一尋生身父母。可是天大地大,沒有全國戶籍聯網沒有DNA比對,在離亂年代找出細娘的爹媽來又豈會是容易事兒。
半下午的時候,楊父楊母兩人挺着肚子回來了,兩人紅光滿面,先說今天見的新娘子屁股大好生養。她公婆以後可以抱大孫子了,接着又說了同桌人家長裡短的閒話。
花兒降了溫又吃了藥睡了好一會兒,終於睜開了眼,瞧見孃親眼睛中含着淚花,貓兒似的叫了聲:“娘娘。”
細娘不通文墨,楊父楊母也不喜歡這個孫女兒,平時對她動則斥罵。花兒要是哭鬧,兜頭蓋臉就是拳腳,所以她一個小小的三歲孩童,養成了怕生的性子。不敢大聲哭鬧,見了爺爺奶奶就立馬收了聲,到現在話都說不利索。
花兒雖然看着笨笨着,但在細娘記憶中她平時眼神清亮亮的絕不是天生就蠢的。只是病了一場看着懨懨的,眼睛紅腫着沒什麼精神。
“乖,娘在這日,花兒別怕。”
“人呢,都死哪兒去了,爹孃回來也不知道接一下。”
楊父楊母說着話走到了院子中間。楊母扯着嗓子叫了聲,桑二孃的兒子他們的大孫子手一甩說:“爺,奶,我先出去了。”
桑二孃剛聞聲從屋裡鑽出來,扯着嗓子高聲罵:“兔崽子又往哪兒鑽,你屁股底下是有錐子扎着不能在家替人幹把活咋了。”
先前楊母本想數落大孫子,但被兒媳婦搶了先,臉一板訓道:“我說老二家的,大旺年紀不小了也該說婆娘了,你這麼兇他誰敢嫁過來。”
桑二孃也不害怕,挎着胳膊說:“娘,這小兔崽子自己還沒個人樣,說啥媳婦兒,等他正兒八經的學門手藝去,再給定媳婦兒。”
楊老頭開口了:“我前幾天跟老萬打過招呼,過幾天就讓大旺去跟他學木匠。”
一般來說做學徒年紀越小越好,師傅最喜歡帶十歲左右的,能幫忙多幹幾年活,學東西也靈光。
楊大旺十五歲了,現在開始做學徒已經算耽擱了,但楊家出了個楊天籟,不管是楊父楊母還是桑二孃自己,都情願孩子多念些書能出息一些,也好將老楊家發揚光大。
可事與願違楊大旺偏生不是個讀書的料子,偷雞摸狗闖禍在行,讀了那麼久的書,也就能勉強認識幾個人名兒,寫幾行字,讀封文縐縐的信就磕磕巴巴的卡在那裡了。
桑二孃對孩子的希望破滅,只能想辦法讓他學門手藝免得以後衣食無着,偏巧楊大旺性子跳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剛開始在藥鋪做學徒嫌那邊藥味兒重,後來又去跟人學廚師,又嫌廚房油煙難聞,磕磕絆絆學學玩兒,到了十五歲實在拖不得了。
楊父楊母也不敢再縱着大孫子了,一家子這才決定讓他去木匠,嫌棄這個有味兒那個有味兒,學木匠總行了吧。
顧曉曉在屋子裡哄花兒也不出聲,楊母卻不讓她如意,她罵罵咧咧的推開了柴門的門,掐着腰吼道:“雞餵了麼,豬餵了麼,賊妮子就知道躲在這裡偷懶,誰家童養媳跟你一樣好吃懶做。”
好吃懶做四個字對細娘來說絕對是污衊,細娘的記憶中顧曉曉可是清楚的看到,她天亮就要起來幹活,拾掇一家人的飯,還要管着清洗鍋碗瓢勺,喂院子裡的家禽家畜,除了桑二孃會給她搭把手,別人只會指揮。
“娘,餓。”花兒害怕抓緊了顧曉曉的衣襟。將臉埋在她胸口,細聲細氣的喊餓。
楊氏耳朵尖,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真是小討債鬼,天天喊餓。除了吃會幹什麼。”
這話就過分了,花兒被嚇的縮着腦袋,顧曉曉分辯了聲:“花兒才三歲。”
這還是細娘頭一次頂嘴,楊氏氣的將身子往後仰,說了聲:“好啊。你長本事了,還敢頂嘴了。”擼起袖子,就要拿竹棍抽顧曉曉。
顧曉曉伸手一把抓住了竹棍,露出了胳膊上的傷說:“我胳膊疼的厲害,擡不起來,這纔沒有去喂家裡的豬和雞。”
楊氏年紀大了眼昏,湊近了看了眼,細娘的胳膊上果然一道道的新傷重着舊傷看着有些可怕,這才唸叨着:“真是嬌氣,我五六歲就開始割豬草餵豬燒飯幹農活。哪兒像你們這麼嬌。”
雖然喜歡在兒媳婦兒面前擺威嚴,將倆人兒都訓得服服帖帖的,但楊氏跟細娘也沒什麼大丑,她受了那麼重的傷,也不好開口再討些什麼。
楊氏每次提起小時候,都有一肚子苦水倒,碎碎叨叨的楊家上下都知道她五六歲開始幹活,還沒扁擔高就天天挑水了。
論起來,楊氏也是童養媳出身,多年媳婦兒熬成了婆。終於熬死了她的婆婆和老婆婆,對於同是童養媳的細娘,卻沒半點同情心。
顧曉曉又想了一念,何止沒有同情心。楊氏簡直比旁人對細娘還差,好像她當年受了那麼大的罪,壓抑着過了幾十年,沒人繼承衣鉢繼續受虐待,她就會多不甘心似的。
那些爲奴隸的人,翻身成了奴隸主後。往往比從起的奴隸主還要兇殘。
這邊顧曉曉感慨着人性,那邊楊母罵罵咧咧了一陣,見她又成了悶子後,出去差使桑二孃將豬餵了院子打掃了。
桑二孃可不是那麼聽話的,活兒雖然幹了,但楊氏數落她的話,她原封不動的又還給了她,有兒子傍身,桑二孃根本不怕和婆婆吵。
吵怎麼樣,她替楊家老二守了那麼多年,難道她們還敢將她找個做孃的給趕出去。
晚上時,楊家喝的是稀飯,在楊母的故意刁難下,顧曉曉就分到了兩小碗兒快能照出人影子的飯,還有一塊黑麪饃饃。她把黑麪饃掰開,揉碎了泡在碗裡,喂花兒喝了下去,又哄着她睡覺。
待花兒睡着了,顧曉曉將她擱在了牀板上,開始舒展身子活動着拳腳。細娘的記憶裡,村子裡有過來化緣的道士和尚,鄉下要是有小孩子無端發燒,或者大人又哭又鬧,大家會去請神婆叫魂。
除此之外,鄉村裡還有很多狐狸精勾引人,黃鼠狼上身的故事。
這個時代的人還特別信神佛,不管窮苦人家還是有錢人家都熱衷於燒香拜佛,求佛祖或者神仙保佑。
經歷了這麼多任務之後,顧曉曉已經發現了,一個世界能不能修真的關鍵因素。除了氣候和環境之外,和這個世界的居民關係非常大。
比如顧曉曉在星際時代或者現代時,很少有修真的,現代又被稱爲末法時代,那些有心修真路的,最多不過培養些捉鬼怪的本事。
修仙世界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一要人口稠密,第二界中人要虔誠,越虔誠修真者能達到的境界就越高。
民國正是破除封建掃除愚昧,崇尚科學和文明的時代,顧曉曉掂量着,這個年代應該能修真,但應該修不出經天緯地之能,能進入築基期已經算了不得了。
猜測再多不如行動,顧曉曉打開了柴房的天窗,盤膝坐下開始聚精會神的溝通起天地靈氣來。
足足兩個時辰下來,顧曉曉才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靈氣,這是一個好消息也是一個壞消息。
好的是顧曉曉推測的沒錯,這的確是一個能修真的世界,壞的是細娘天資不足,體內很很可很能是雙靈根或者三靈根。在能飛天遁地的修仙世界中,雙靈根雖然不如單靈根純粹,但在修煉一途上靠着勤奮和機緣也能彌補。
但這是民國,一個禮樂崩壞社會變遷,科學由上而下普及的時代,人們的信仰之力正處於一個矛盾時期,社會混亂靈氣和邪氣各半。
這是一個充滿殺伐的世界,到處都是枉死的人,戰場上的孤魂野鬼數不勝數,顧曉曉若是眼熱做了邪修或者鬼修,以她細娘的資質根本無法維持心智。
所以顧曉曉只能像蝸牛一樣,慢慢的從引氣入體開始,在修真這條路上爬。
知足常樂,顧曉曉對目前局面已經很滿意,修真對凡人最大的好處就是能用靈氣滋養經脈和肉體,她註定成不了什麼大器,將連年來虧損的厲害的身子好好補一補,到時候練練功夫,好歹能保護她和花兒。
夜總是過的極快,顧曉曉一直忙碌到快天亮,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連早飯都沒起來做。
楊氏心裡一百個不樂意,大早晨的就過來將門拍的震天響。
顧曉曉抱着花兒睡的正酣,聽到了敲門聲,只得起來將柴門打開。
楊氏一臉怒氣,兇巴巴的將顧曉曉數落了一頓,讓她起來打掃衛生做飯去。
她手上戴着銀鐲子,身上衣服用的嶄新的洋布,上面印了叫不出名字的花來,將楊氏襯的洋氣了許多。
顧曉曉正打算拖着睏乏的身子去幹活,那邊桑二孃的聲音響起來了:“娘,飯做好了,過來吃飯吧。”
一向不愛幹活的二兒媳婦兒,難得幹了一次活,楊氏眼前一亮,準備去看看媳婦兒有哪兒弄的不對,順便挑挑刺。
這就是楊氏,一個唯恐天下不亂,亂了就要亂上加亂的農村潑婦式的人。
楊氏轉了一圈兒後,終於找出了幾處紕漏,心滿意足的將桑二孃和丈夫罵了一頓。
跟細娘比,桑二孃連生氣都帶着正派,楊氏氣歸氣看在孫子的份兒上,只免了顧曉曉做今天的午餐,
不讓正在餓肚子的顧曉曉沒飯可吃,接下來她只得想盡一切辦法弄點兒吃的出來,免得餓的眼睛發藍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