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大概鄭霖昀也沒想到,這樣的劇本會上演在他的身上。

那絕對是他人生最爲絕望的一天。

鄭霖昀的哥哥們其實優秀到有些遙不可及。至少對於他們來講,他們無論學習,音樂,運動還是其他什麼,全都是精通的,站在絕對的制高點上。相比之下,鄭霖昀只會畫畫的技能就顯得太過渺小了。

李妙麗也不是沒有注意到兩個大兒子從小表現出來的過分聰明,於是帶他們去進行了智力測試。

IQ超過了180,結果嚇了葉妙麗一跳。並沒有她預期的擔心,反而朝向另一端發展了——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天才。

這樣的天才偏偏還是高大帥氣,氣質柔和的兩個人,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的吧?

在那一天的餐桌上,葉妙麗不可避免的表現了家長們的通病——滿臉笑容的宣佈了這個消息,高挽起的頭髮,以及揚起的下顎,顯得意氣風發的。

但也就是這麼一對應該捧在心尖上的一對雙胞胎,結果卻因爲鄭霖昀這麼一個平凡的小孩而死去,任誰也是無有辦法接受的吧?

鄭霖昀是這麼想的。

如果那一天他沒有吵着哥哥們帶他去買畫紙和畫筆,那麼他是不是可以靜靜的一個人死去?又或者說如果他沒有彎腰跑出馬路去撿那支畫筆,是不是他的哥哥們就能好好的呆在這個世上?

只是,沒有如果。

鄭霖昀永遠沒有辦法忘記那個寒冷的下雪天。他穿的很臃腫,笨拙的把一支筆掉到了地上。他愣了愣,笑容燦爛的朝他哥哥們喊了一句:“澐哥,韻哥,我去撿下筆。”

世界白晃晃的一片,他伸手擋了擋刺光,然後就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剎車聲。

他靜默的看着那輛大卡車飛速而來,像是一個慢速鏡頭一樣。他的身體像是被固定住了,動也動不了,腦海裡突突地只有一片空白。

他的兩個哥哥們像是心靈感應一般,大約是源於雙胞胎的緣故,在那一瞬間,齊齊喊了一聲:“小昀!快跑!”而後快速地把鄭霖昀撲了出去。

世界一片安靜了。

鄭霖昀從眩暈裡面反應過來的時候,腦海裡一片鈍重,就只看到前面二十多米的地方聚攏了一大羣人。兩個哥哥們飛撲過來的溫度似乎還在,他擡眼看着前方鬧哄哄的人羣,充滿了難以置信。

好半響,他才終於能動了動。擦傷的地方發來熱辣辣的痛覺。他以爲他自己會死的,可是這疼痛在提醒着他——他還活着。

那麼,他的哥哥呢?

好不容易他才走到了人羣。心臟噗噗的跳動着,人們滿是遺憾地看了他一眼,自動自發的讓出了一條道。

人羣裡發出感嘆聲:“Oh,my god!”,“call the ambulance!come on!”.......

喉嚨乾澀到發不出聲,鄭霖昀只看到自己的兩個哥哥倒在血泊當中......世界是一片血紅的顏色。當他意識到什麼的時候,他只能跪在哥哥的旁邊,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周圍真的很吵。他只見到自己的韻哥對他擡着眼皮微微一笑,澐哥伸出一隻手,輕飄飄地搭在自己的臉上,發出細若蚊吶的聲音。

“別怕。”

原來傷心到極致是哭不出來的。

“別看了。”鄭霖昀忽的搶過宥礫手裡的相框,“人都已經不在了,看來有什麼用?”

“你!”宥礫哼了一聲,沒有講下去。鄭霖昀的臉發白的恐怖。

“我不能夠去看哥哥。”

“爲什麼?”宥礫站了起來,“夠了!鄭霖昀你真的夠了!你覺得你哥哥們會想要你陷在這深深的自責裡?”

“我知道。”鄭霖昀緩緩閉上了眼睛,握着相框的手不自覺的顫抖着。

過去的那一段日子裡,他過的如此頹敗,他有什麼面目去見他的哥哥們?

“你這個懦夫!”宥礫一拳打到了鄭霖昀的臉上,惱火不已:“懺悔你去他們面前懺啊!你他媽的縮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你明明知道!他們最在乎的就是你!”宥礫抓起鄭霖昀的衣領,臉上一片猙獰:“你以爲你裝的像他們一樣,你就能改變他們死去了的事實?不要把自己弄的像個龜孫子一樣讓我鄙視你好嗎!”

“宥礫哥......”

“你到底在怕什麼?”

鄭霖昀閉上了眼睛。腦海裡慢慢涌現着澐哥恬淡的笑容和暖乎潮溼的手。

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些什麼。

——“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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