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由陸景喬駕車，他直接就將車子駛回了夢園。
黎湘心思同樣哀傷沉痛、紛繁混亂，因此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麼。
陸景喬下車之後就直接走進了屋子，將自己關進了書房。
黎湘隨着他上樓，到書房門口時，發現房門已經關了起來。她安靜地在門口站了片刻，到底還是沒有打擾他，而是轉身下了樓償。
剛剛下樓沒多久，黎湘就接到了宋衍打過來的電話。
“湘湘，我剛剛看到消息……”電話一接通宋衍就開口問道，“你還好吧？”
“我還好。”黎湘低聲回答，“沒事，你不用擔心。”
宋衍聽她這邊格外安靜，不由得又問：“你現在在哪裡？”
“夢園。”黎湘隱隱嘆息了一聲，回答道。
宋衍一聽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按理她跟陸景喬應該都回了陸家纔對，怎麼會在夢園？
“真的沒事？”宋衍又問了一句之後，忽然就想起了今天新被放上網的兩個視頻。
眼下那兩個視頻和陸正業突發心臟病死亡的消息在網上交替傳播，影響可謂不小。
“那陸先生他沒事吧？”宋衍這才又問道。
“不太好。”黎湘低聲道。
宋衍聽了，沉默片刻之後才又開口：“網上的各種言論挺多的，我想情形可能也不太好……那你好好陪着他吧。吃過晚飯沒有？要不要我買點東西過來給你們？”
黎湘猜陸景喬也是不會吃東西的，可是準備一點也好，因此她對宋衍說：“好，那你多幫我買些熬湯的東西過來。”
掛掉宋衍的電話，黎湘坐在沙發裡發了會兒呆，回過神來之後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撥通了思唯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思唯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湘湘。”
黎湘聽到她的聲音，知道她應該哭了很久，心裡一時又低落起來，低聲道：“對不起啊思唯，你這麼傷心的時候，我卻不能陪在你身邊。”
思唯吸了吸鼻子，低低應了一聲：“沒事。”
黎湘聽到她那邊也很安靜，猜測她應該在自己的房間裡，不由得問道：“家裡現在情況怎麼樣？爺爺和伯母都還好嗎？”
“爺爺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也不出來。”思唯說，“媽媽還是下午的樣子，也不怎麼哭，不停地接待前來弔唁的人，也不肯休息……”
黎湘聽了，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思唯安靜了片刻，才又問道：“你們那邊呢？四哥怎麼樣了？”
黎湘一頓，緩緩道：“思唯，今天你們在伯父的手機上看到的……是不是四哥的視頻？”
“對。”思唯說，“是四哥吸毒的那段視頻，爸爸的手機最後就停留在這個視頻上……”
黎湘緩緩閉上眼睛，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如果是這樣，也就是說，陸正業可能真的是看着這段視頻突發心肌梗死？
“我知道這是過去的事情，現在被人挖掘了出來……”思唯說，“雖然說不能完全怪四哥，可是爸爸到底是因爲這件事情受刺激走的，湘湘，你們也不要怪媽媽，她實在是太傷心了……”
黎湘聞言，不由得怔了怔，與此同時，她纔想起來自己先前一直忽略的一些事情。
如果連衝動感性如思唯都表示她理解這件事是從前發生的，不能全怪陸景喬，那麼在商界遊刃有餘地行走了四十餘年的陸正業呢？
更何況在一早的時候，陸正業就已經接納了她的想法，他願意漸漸放下過去的事情，甚至在黎湘提到未曝光的視頻時，他也平靜地表示了理解——
他說，他只希望陸景喬犯下的錯是能夠救贖和彌補的。
那麼，他怎麼會在做好了心理建設的情況下，還因爲這件事而產生這樣大的情緒波動？
黎湘沒辦法否認自己在看到這兩段視頻的時候也是產生了一些情緒的，可那是因爲視頻裡那個是她愛的男人，她相信他，所以更要確定他的品行。
而見識諸多風波的陸正業，在決定了連陸景喬曾經“謀害”陸景霄這件事都原諒之後，真的會因爲這個視頻而氣到病發？
事情已經過去，黎湘沒辦法回到現場去證實這一切，可是在她的感覺裡，這件事情不會發生——雖然陸正業的確是因爲陸景喬過去的事情被氣得住進醫院，可是在他清醒過來之後，在他的病情漸漸穩定下來的那兩天裡，黎湘在跟他的相處之中，已經明顯可以察覺到他心態的變化。
現在想來，她怎麼都不會相信已經發生那樣轉變的陸正業，會被陸景喬的這個視頻氣到病發。
想到這裡，黎湘一下子站起身來，跑上了樓。
到了書房門口，她卻意外發現書房的門已經打開，陸景喬已經不在裡面。
黎湘立刻轉身回到臥室，果然聽到衛生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
黎湘迅速走到衛生間門口，推開門，果然看見了站在淋浴底下的陸景喬。
可是他並沒有認真在洗澡，他只是撐着牆壁站在那裡，微微低着頭，讓花灑中噴出來的水不斷地淋在自己頭上。
見到他這個模樣，黎湘忍不住上前，“四哥……”
陸景喬沒有迴應，然而黎湘卻在接近他的時候，驀地感覺到了冰涼的水溫！
他又是在沖涼水！
眼下才剛剛是初春的季節，氣溫比冬天的時候根本高不了幾度，而他在這樣的季節沖涼水！
黎湘快步上前，不顧涼水同樣淋溼自己，強行將淋浴切換到了溫水。
做完這件事她才伸出手來抱住陸景喬的脖子，在密集的水珠之下強逼他看向自己。
陸景喬眼神竟是空茫，黎湘心中一痛，忍不住踮起腳尖來在他脣上吻了一下，這才捧着他的臉開口：“四哥，你聽我說，不關你的事，伯父的死不關你的事……我早就跟伯父說起過這件事，那時候我們說起還沒有曝光的視頻，伯父很平靜，他真的很平靜……他說，他希望你犯下的錯是能夠救贖和彌補的……只要能夠救贖和彌補，那不管發生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都不重要！四哥，伯父是這麼想的，他不會是因爲那兩段視頻而病發的——”
水聲沙沙之中，陸景喬聽完黎湘說的話，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眼中空茫卻猶未散去。
“四哥，你相信我。”黎湘仰起頭來看着他，“伯父真的這麼說過，他沒有再怪你，他已經可以原諒你了！”
陸景喬看着她，片刻之後，竟然緩緩笑了起來。隨後，他說：“已經可以原諒我了，卻終究還是被我曾經做過的事氣死了——”
“不是，不是！”
黎湘急急地想要否認，想要改變他的想法，可是陸景喬卻一下子低下頭來，用親吻封住了她的脣。
黎湘對上他近在眼前的眉目，頓了片刻，終究還是伸出手來，又一次緊緊圈住了他的脖子。
陸景喬同樣將她圈得很緊，並且與以往不同的是，他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急切。
回到牀上的時候，黎湘是清醒的，而他卻彷彿是混沌而恍惚的，只是纏着她，做着令人絕望的抵死糾纏——
黎湘清晰地察覺到他的每一次心跳，也正因爲如此，她才漸漸明白，要讓他從這件事情帶來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可是她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相信，真的不是他的錯？
……
陸景喬放開黎湘之後便兀自沉沉睡去，而黎湘在他身邊坐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動靜，披了衣服下樓一看，果然是宋衍來了。
她接過宋衍買來的東西，走進廚房裡，一樣樣地清洗整理出來，放進冰箱。
宋衍見她沉默的模樣，終於是開口道：“不要太擔心，都會過去的。”
黎湘頓了頓，微微嘆息了一聲：“宋衍，你知道嗎，其實他和我真的很像，都像是被老天爺下了詛咒的人……可是他中的詛咒比我更深更重，甚至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