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被抻了一下子,顧老爺子也不好意思當着四個小輩的面再逞強說自己厲害着呢腰根本一點問題都沒有了。被顧奶奶拉着,便下樓去看腰了。
八十歲的老爺子,身體不像年輕人那麼有活力了,必須得好好保養才行。多虧了顧奶奶心細,能照看老爺子。要不那個頑固的老頭子生病了也自己扛着忍着扛着,最怕見醫生。也從不跟人說,好像生病是多不光彩的事兒似的。
顧奶奶拖着老爺子,兩人互相攙扶着離開。病房裡就剩下顧秉峰和楊幼儀以及兩個小寶寶,女娃娃被楊幼儀抱在懷裡,男娃娃胖乎乎的,躺在旁邊打着小呼嚕睡着了。
病房裡一安靜下來,顧秉峰也安靜了下來。略帶不捨的看着小寶寶,從病牀上跳下來,侷促的站在邊上。不像是顧爺爺顧奶奶在的時候那麼自在,顧秉峰站得筆直,時不時瞄楊幼儀一眼,便立即心虛的低着頭看地板。又用餘光看向寶寶,心裡酸楚和內疚在做鬥爭,糾結的要命。
見顧秉峰這麼反常,楊幼儀有些詫異,這小子怎麼啦?剛纔不是還好好的嗎?
“小峰,要不要來抱抱小妹妹?”
“可,可以嗎?”顧秉峰的眼睛一下子放出璀璨的光芒,可看着楊幼儀溫柔的笑臉時,一張小臉便又垮下了。小儀姐姐,哦不,是二嬸,她不知道當時自己當時是看見那塊攔路的石頭了,卻沒有提醒她。如果知道了,還會對自己笑得這麼溫柔嗎?
他當時的心理是有多陰暗吶,就是吃弟弟妹妹的醋,怕有了他們之後,二嬸就不要自己了。要不是因爲他,二嬸也不會早產,妹妹也不會不得不待在保溫箱裡。
二嬸還是爲了送自己上學呢,她對自己那麼好,可他呢,卻看見攔路石卻不告訴她!要是被她知道了真相,肯定不會理了,還能讓他抱抱這麼軟乎乎的妹妹嗎?
妹妹真的好可愛呀,要是把他和妹妹隔離開,他可怎麼捨得……
可若是不說,他還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對不起二嬸一直對他這麼好。她生產的時候,他在產房外面,又是擔心又是害怕的。他不知道孩子已經九個月,就算是早產,影響也不大。顧秉峰還是個七歲大的孩子,哪懂得這些?他只知道早產是件很兇險的事,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
在病房外面,他甚至想,要是二嬸或者兩個小寶寶有事,他就用命賠給他們好了。
幸虧,老天保佑,母子均安。從那一天之後,他就每天都往醫院跑。太爺爺太奶奶還以爲是他對新生兒小弟弟感興趣,還總是抱着弟弟逗他。可他怎麼會喜歡那個皺巴巴的看着比他還老的弟弟呢?他只是一直都很糾結,到底該不該把真相告訴二嬸。
二嬸以前總是教育自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他這次犯的錯誤太大了,告訴了二嬸,她會原諒他嗎?不,應該問,她還會理他嗎?看到二嬸對小弟弟那麼好,他就更是擔心了。二叔用眼神瞪弟弟一下,二嬸都要和他拼命的樣子,他……真的該告訴她嗎?
每天來的時候,他都膽戰心驚,告誡自己,一定要告訴二嬸,承認錯誤。打也好,罵也好,總之他該爲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可二嬸的病房一直不會離開人,二叔、太奶奶,還有二嬸的媽媽,這三人總會有一個人在病房裡守着她的。他找不到機會可她單獨相處,這個道歉便一直壓了下來。
每天回家的時候,他又不由得在心中慶幸。現在二嬸對自己每一天的疼愛,都是多賺來的。一旦他將真相告訴她,這份來之不易的疼愛也即將消失了。
太爺爺腰疼病犯了,太奶奶帶他去看病。病房裡就剩下他們兩個,那兩個小的,還沒長牙的不算。從大門一關上,他便開始緊張起來,陷入激烈的掙扎狀態。
“小峰,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二嬸抱着寶寶,還關心自己,顧秉峰的眼淚一下子變落了下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顧秉峰又是內疚,又是悔恨,又是對未來的不可預知的恐慌,這幾種感情一綜合起來,他一下子變脆弱起來。撲到楊幼儀懷裡,放縱自己,大聲的哭了起來。
楊幼儀嚇了一跳,他還沒見這小鬼哭的這麼傷心呢!“小峰你哭什麼,是不是在幼兒園有同學欺負你了?你和二嬸說,等二嬸身體好了,就去收拾他們!”
顧秉峰抱着楊幼儀,在她懷裡搖搖頭,眼淚還是噼裡啪啦往下掉。楊幼儀要心疼死了,比她兒子哭還心疼。她兒子哭,那都是有原因的。除了餓了尿了拉了困了,再就是沒事哭兩聲練練嗓子。可顧秉峰這個向來喜歡扮大人的小鬼頭卻哭了,還這麼傷心,她怎麼能不緊張?
正在自己玩手指的女兒看見小哥哥在哭,困惑了一會兒,也長大了嘴附和着他開始哭。在睡覺的小包子被哭聲驚醒,也加入了顧秉峰和妹妹二重奏的陣營。
三道魔音穿耳,楊幼儀頓感吃不消。哄哄這個哄哄那個,兒子女兒兩個小的看他們哥哥還在哭呢說什麼也不肯出聲。還是決定先搞定最大的最能聽懂話的顧秉峰,然後再哄那兩個小的。
“好了小峰,有什麼委屈和二嬸說,二嬸肯定幫你。快別哭了,看你小弟弟小妹妹都跟你一起哭了。”
怕妹妹的嗓子哭壞了,顧秉峰這纔可憐巴巴的從楊幼儀懷裡鑽出來,用手把臉上的眼淚擦乾,繼續低頭看地板……
楊幼儀抱不動兩個小的,尤其是兒子,這才一個星期的功夫,長了好幾斤,可真是個小胖子!見顧秉峰窘迫的樣子,楊幼儀把女兒往顧秉峰懷裡一塞,“抱住了,輕輕拍拍她。你把她弄哭的,你得負責把她哄好。”
“啊?”懷裡乍的被塞進來一個軟軟嫩嫩的小娃娃,顧秉峰的身體一下子僵了,不知道怎麼抱好了,這樣抱着,妹妹會不會不舒服?可妹妹在他懷裡嚶嚶的哭呢,他只僵硬了一下,就學着二嬸哄弟弟的樣子哄着妹妹。病奶來和。
可能是顧秉峰抱的太舒服了,小丫頭喜歡這個小哥哥,哭着哭着就閉了嘴,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顧秉峰,還咯咯的笑。這個小丫頭,讓顧秉峰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對於她住了一個星期保溫箱的事情更是愧疚。
胖小子可能是覺得只剩自己一個人哭沒什麼意思,也停了他那低音炮,癟癟嘴又睡着了。病房裡這才重新安靜下來。楊幼儀親了親兒子,輕輕的把他放在牀上,幫他蓋好小被子。又轉而問顧秉峰,“小峰,跟二嬸說說,剛纔怎麼哭了。”
一提到這個問題,顧秉峰看着妹妹時嘴角升起的笑容也沒了,用輕的不可思議的動作將妹妹重新放回楊幼儀手裡。他看着自己的鞋尖,雙手快被他絞成麻花。
不過這回,他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堅定的擡起頭,和楊幼儀道歉。“二嬸,對不起,我錯了。”
“呃?”楊幼儀愣,隨即發笑,“呵呵,沒關係,小孩子哭一哭正常的,跟你沒關係。”
顧秉峰看了一眼被楊幼儀抱着的妹妹,像是在跟自己做心裡建設。好不容易鼓起一絲勇氣,他馬上藉着這點勇氣把事實真相說出來。“不是因爲把弟弟妹妹弄哭道歉。我說對不起,是因爲那天,在路上踩上的那塊小石頭,我看見了的,可是……可是我沒提醒你……”
說着說着,顧秉峰的眼淚就又掉下來了。可是這次,他怕吵得妹妹和自己一起哭,壓抑着自己不敢發出聲音,眼淚一掉下來,就被他用手擦乾淨。
“二嬸,你打我吧,罵我吧,就是別不理我。我錯了,嗚嗚嗚……”
“你看見了?”顧秉峰緩緩點頭,下脣快被他咬破了。楊幼儀納悶,“那爲什麼不提醒我呢?摔這一跤,好痛的哦!看,把這兩個小傢伙都摔出來了。”
不管是因爲什麼,楊幼儀都沒有朝顧秉峰發火。他都快被自己內疚死了,她要是還責罵他,小鬼頭心理壓力一大,說不定就變回以前那樣自閉了又孤僻了。
而且他都知道錯了,孩子也很好,沒有造成嚴重後果,有什麼不能被原諒的呢?小孩子有犯錯誤的權利,他們是在不斷的犯錯中成長的。sjlx。
“我……我當時只顧着想有了弟弟妹妹,你就不疼我了。不等我提醒你,你就摔倒了。我,我不該猶豫的。小儀姐姐,我看見你出了好多血,嚇死我了,我真怕你像我媽媽一樣,永遠的不在了。”
顧秉峰抓緊楊幼儀的袖子,生怕她隨時飛走一樣。他太緊張了,連稱呼都一不小心變回‘小儀姐姐’。和大人們一起等在產房外,他心裡不知道有多惶恐。他才七歲,怎麼能承受得住這種壓力呢?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