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了晚膳後，玉柱和周荃二人，並肩漫步於杭州的街頭。
周荃收攏摺扇，忽然一嘆：“浙菜名不副實，遠不如魯菜也！”
玉柱莞爾一笑，魯菜師傅的不傳之秘，乃是提鮮的海腸粉。
這個時代的杭幫菜的大師傅們，尚未掌握提鮮的秘訣，只能在菜餚之中多添糖，或是乾脆就是純粹的清淡。
回了行轅之後，玉柱剛進二門，就見雪薇扁着小嘴，兩眼淚汪汪的望着他。
“爹地，您又說話不算話了。”雪薇異常委屈的抱怨玉柱，沒有帶她也一起出門逛街。
玉柱走過去，拉起雪薇的小手，放在脣邊，輕輕的一吻，滿是歉意的說：“乖女，都是爹爹不好，快別生氣了。明兒個，對，就是明兒個，爹爹一定帶你上街玩耍，可好啊？”
雪薇奮力抽回了小手，仰起精緻小臉，滿是疑惑的問玉柱：“真的？”
“真的，千真萬確。”玉柱再次拉起雪薇的小手，重重的點頭。
迄今爲止，常勝不敗的玉柱，自然也很重視戰術。
在滿洲重臣的玉柱面前，徐文龍刻意把姿態擺低一點，絕對沒壞處。
夜已深時，玉柱依舊纏綿於牀榻之間。
一般情況下，綠營的將領們，至少要吃三成到四成空餉。
任何一個上位者，都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其實是先抓主要矛盾，再抓次要矛盾。
暗中唆使手下的心腹，聚兵鬧糧鬧餉，這個招數可謂是源遠流長，爛俗卻很管用。
一般的漢臣或是漢軍旗人，擔心在老皇帝那裡，落下不擅治軍的惡評，總會心有顧忌。
當然了，徐文龍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他也有對抗上司的損招。
唉，愛麗絲就像是磕了藥似的，越來越奔放了。
以玉柱的經驗，只吃二成空餉的綠營軍官，都算是有良心的好軍官了。
諸如，操練、調動、剿賊之類的軍務，都需要先撥下糧餉，丘八們纔會敷衍的採取行動。
徐文龍是從一品的綠營提督，玉柱則是掛了兵部尚書銜的閩浙總督，亦爲從一品。
朝廷既要用綠營兵，又時刻提防着綠營做亂，徐文龍焉能不知？
整個浙江省的駐軍之中，除了撫標中軍和杭州將軍轄下的八旗兵之外，皆歸玉柱節制。
以滿制漢，乃是大清朝的基本國策。
“浙江提督，卑職徐文龍，叩見玉中堂。”徐文龍畢恭畢敬的扎千行禮，態度別提多恭順了。
但是，玉柱此次提兵南下，主要目的是，奔赴臺島，剿滅叛賊。
不客氣的說，浙江綠營的軍費帳目，哪裡經得起一查呢？
玉柱端起茶盞，小飲了一口，卻故意沒叫徐文龍起身。
照不成文的規矩，武職的提督拜見文職的總督，必須行堂參禮。
“嗻。”吳江心領神會的退了下去，他知道的，柱爺這是故意想給個下馬威了。
玉柱點點頭，笑道：“且讓他們等着吧。”
通俗的說，也就是，上頭給多少錢糧，綠營的丘八們就配合着上司，演多大的戲。
時近正午，玉柱剛剛梳洗完畢，正在用膳。
在大清朝，朝廷按例下發的綠營俸餉，實際上，僅僅是平時駐營狀態的基本軍費而已。
吳江快步進來了，哈下腰，小聲說：“稟爺，闔省綠營的武官們，已經齊集於轅門之外，等着您的接見。”
首當其衝的，必屬吃空餉了。
徐文龍擔心得罪了頂頭上司，肯定沒好果子吃，索性行了更低一層次的扎千禮。
“回中堂大人的話，浙省共有綠營駐軍……”徐文龍早有準備，便詳細的介紹了浙江的綠營軍務。
直到喝了半盞茶，玉柱這才淡淡的吩咐道：“徐大哥，你太過多禮了，坐下說話。”
他聽出了玉柱語氣不對頭，趕緊起身，哈下腰，恭敬的答道：“回玉中堂，卑職倒是一直琢磨着一日兩操，無奈何，錢糧實在是不湊手啊。”
從古至今的名帥，都格外重視部隊的基本戰術素養。
其中，綠營兵的駐地，越是富裕，軍官們吃空餉的比例就越高，士兵們也越是膽怯不敢戰。
“徐大哥，照你的說法，浙江綠營諸軍，竟是三日一操？”玉柱聽出破綻，便盯着徐文龍，追問了下來。
在清初的康熙朝，徐文龍能夠坐上一省綠營提督的寶座，絕非無能之輩。
玉柱眯起兩眼，一邊喝茶，一邊仔細傾聽徐文龍的介紹。
但是，在大清朝，文貴武賤，蔚然成風。
這個就涉及到了綠營兵中的諸多陋規了。
“嗻。”正忐忑不安的徐文龍，如蒙大赦，深深的低下頭，再次紮下大千。
作爲閩浙總督，福建那邊要開戰，浙江這邊的糧餉供應，就成了決定成敗的大事。
作爲封疆大吏中的兩省總督，玉柱手頭掌握的兵權，異常之重。
但是，縱兵起亂的損招，面對滿洲上三旗，且是外戚出身的玉柱，其中的風險，大得完全不可控，還很可能全家都要掉腦袋。
不給錢，還想丘八們賣命，甭想！
徐文龍的解釋，玉柱肯定是不滿意的。
徐文龍的心房，猛的顫動了幾下，暗道不好，有麻煩了。
待玉柱吃飽喝足，品過了香茗之後，吳江這才領着浙江提督徐文龍，匆匆趕來書房，拜見頂頭上司。
反正吧，禮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面人。
等着徐文龍斜着身子，坐定之後，玉柱信口問他：“本部堂初來浙省，兩眼一抹黑，還請徐大哥說一說，貴省的軍務諸情吧？”
玉柱這個頂頭上司，若想整徐文龍，只須派人查帳，他徐某人就要掉腦袋了。
比如說，某位名帥，就曾經提出了“一點兩面”、“三三制”、“四快一慢”和“三猛戰術”等經典的戰術原則，並編訂成冊，發給部下們認真學習領會。
爲了剿賊的大計，玉柱並不想把徐文龍怎麼着，但是，該給的教訓，也必須要給。
瞥見玉柱發出的暗號，一直侍立於側的吳江，隨即扯起喉嚨，大聲喝道：“送客！”
頂頭上司下了逐客令，顯然是心懷不滿了。
徐文龍知道不妙，卻也不敢當面違拗，只得乖乖的扎千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