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先來見球琳,那是因爲,球琳被打破了頭。
照老傳統,衝突中的傷者,很容易搏取同情。
球琳明明心虛了,卻一口咬定,必須要博啓拿命來抵。
旗下大爺,本就是這副德性,哪怕被打得頭破血流了,嘴皮子堅決不能輸。
照道理說,球琳的要求,並不過分。
大清的天下,別說打傷了皇族的貝勒爺,就算是打傷了普通的旗人,也要抵命。
沒辦法,就是這麼的豪橫,就是這麼的不講理。
不過,玉柱心裡有數,球琳不過是虛張聲勢,想多撈點好處罷了。
在大清國,大清律只對草民有用。八旗內部的權貴之間,鬧出了內訌,另有一套處理的潛規則。
然而,算上老佟家的諸多封疆大吏之後,天平就必然傾斜向佟家這邊了。
步軍衙門裡的人,在旗的不老少。大家一看這形勢,就知道,要出大事。
通過博啓的生動描述,玉柱算是掌握了整個糾紛的來龍去脈。
老四這傢伙,脾氣有點蔫兒壞。
勸幾句,那是爲了敷衍場面而已,既然球琳不聽,玉柱也懶得理他了,掉頭就走,徑直去見博啓了。
反正吧,真相併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都是草芥,天然具備當替罪羊的潛質。
老四那邊的親戚,玉柱都瞭如指掌。
一言以蔽之,紅顏真的是禍水。
硬要比較實力的話,大致相仿爾!
“請柱爺大安。”博啓乖乖的扎千行禮,請了安。
只有當着德妃的面,或是正式的場合下,老四纔會喊博啓爲舅舅。
老四想幹大事,手頭很緊,不可能拿出大把銀子,貼補博啓的花銷。
實話說,博啓敢動手打破球琳的頭,卻絕不敢對玉柱無禮。
城門失火,池魚肯定率先被煮熟了。
至於,翠喜苑的媽媽?
咳,在她的經營場所裡,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她必是罪責難逃。
客觀的說,由於姐弟兩個的年齡相差懸殊,博啓只比老四大了四歲而已。
俗話說的好,神仙打架,從來都是小鬼先遭殃!
實際上,博啓也心知肚明,老四絕不可能爲了他的事,和隆科多父子翻臉。
意思是說,半條腿,已經入土了呀。
也就是說,博啓還不到五十歲。
玉柱溫和的勸了幾句,球琳死活不肯聽,口口聲聲的要博啓拿命來賠。
博啓無爵,也無官職在身,照道理,他在玉柱的跟前,應該行跪見禮。
所以,球琳和博啓,被分別隔開在了兩座樓裡。
但是,按照辦案的邏輯,博啓打球琳,總有動機吧?
所以,惹事的花魁,肯定逃不脫干係。
球琳被打破了頭,是博啓動的手,案情異常清晰。
只是,玉柱確實不愛瞟姬,頭也沒回,就瀟灑的走了。
真說起來,博啓這邊,比較佔優勢的是,老十四極有可能成爲下任皇帝。
這種場面,一看便知,必是翠喜苑的媽媽、大茶壺及打手們,全都被控制住了。
但是,老十四就不同了。爲了討好德妃,老十四對博啓,從來都是有求必應。
“大老爺,請聽民女一言,可好?”背後的女聲,宛如杜鵑雛鳥鳴唱一般,格外的悅耳動聽。
俗話說,偏聽則暗,兼聽則明。
等玉柱坐定之後,博啓開始訴苦。
爲了蘇芸孃的梳籠權,同樣喝多了酒的博啓,膽大包天的打破了黃帶子貝勒爺的腦袋。
德妃確實極有寵,但是,玉柱的嫡親姑爸爸,乃是當朝副後的皇貴妃娘娘。
從那以後,博啓就不怎麼缺銀子花了。
玉柱懶得理她,邁着四方步,就往前邊走。
“大老爺,民女冤枉啊,民女真的很冤枉啊……”翠喜苑的媽媽,聲嘶力竭的喊冤。
玉柱是老官僚了,精通辦案的各種訣竅,他當即吩咐了下去。
老四生於康熙十七年,今年剛滿四十二歲,照旗人落地算一歲的算法,也就是四十三歲了。
後來,老皇帝當衆罵良妃爲賤婦之後,八爺黨遭到了重創。
但是,玉柱是位極人臣的滿洲次相,隆科多是權勢滔天的一等公兼九門提督。
私下裡,老四的舅舅,就只能是隆科多。
玉柱穿過月亮門,正往裡走,迎面就見,一大羣男男女女,垂頭喪氣的跪在了道旁。
別看博啓是老四的親舅舅,但是,德妃進宮的時候,他纔剛出生不久。
由於近在咫尺的緣故,玉柱也看清楚了博啓的相貌。
“嗻。”宗人府的官差們,一擁而上,如狼似虎的抓了兩個女子,推推搡搡的押到了一旁。
“老博啊,你我之間,就勿須多禮了啊,起喀吧。”玉柱和顏悅色的親手扶起了博啓。
老九,那可是京城裡出了名的財神爺吶。
機靈的老九,隱約看出老八難成大事了,便主動向老十四靠攏。
“中堂大人,到!”伴隨着唱和聲,玉柱邁步進了門。
“來人,把翠喜苑的媽媽,和勾引男人大打出手的那個賤女,一體拿下。”
然而,博啓畢竟是老四的親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必要的體面,還是要給的。
老四是管部的雍親王,老十四是大將軍王,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老十四的手底下,沒有經營的人才,博啓的兜裡,以前也不寬裕。
“不瞞柱爺您說,那蘇芸娘是我先看中的,連梳籠她的定金都付了。誰曾想,狗入的球琳,喝多了狗尿,居然想霸王硬上弓,連銀子都不肯給媽媽……”
在大清朝,年過五十,謂之:知天命也。
免得離近了,讓兩個祖宗再打起來了,肯定有人要陪着倒大黴。
但是,博啓人老心不老,仗着德妃和老十四的勢,整日流連於煙花之地,尤喜梳籠花魁。
玉柱看得出來,和球琳的色厲內荏不同,博啓儘管闖了大禍,卻絲毫不見慌亂之色。
實話說,身處特權階層之中的玉柱,也不是啥好東西。
即使是爲了自污,如果沒有老皇帝的默許,借玉柱八十個膽子,他既不敢偷了曹頤的身子,更不敢搶了那麼多的官太太回府。
在大清朝,權貴想幹壞事,別的都是次要因素,聖眷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