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圖兩分山川在

柳飄絮站在女媧正神殿的中央,深紅色長長下襬的禮服沒有一絲動靜,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尊精緻的蠟像,定定的站立在那裡,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波動。

正神殿氣勢宏大,壯麗典雅,最前方的女媧神像柔美端莊,儘管只是塑像,但是工藝極盡精巧逼真之事,盡顯女神的氣度風範,女媧臉上的表情慈愛而莊重,好像在俯視受到自己庇佑福澤的千萬世人。

“……”

柳飄絮看着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覺得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

從小就無數次看到過這尊塑像,柳飄絮當然是很熟悉,她一直被告知自己就是這位女神的轉世,從出生就揹負着神的責任,對於那些殷殷期盼,柳飄絮聽到近乎麻木,甚至已經忘了怎麼做一個正常人的,但是她的生活卻不像是灌輸的那樣波瀾迭起,她很清楚自己的傀儡身份,她就是以蘇隨心爲代表的祭司集團手中的傀儡,在神的威名墮落,人的野心日益膨脹的時代,聖女的身份可以很有用,卻不是真的有用。

很無奈,但是也很現實。

“嬤嬤,古書上說聖女可以和女媧娘娘的神識溝通,得到神諭去救濟世人,可是爲什麼我一直沒有辦法和娘娘對話呢?”

“傻孩子,你還小呢,靈力根本不夠,等你長大了,成了真正有資格踐行神之力量的聖女,自然就可以和娘娘溝通了。”

柳飄絮記得那個時候年老的侍女微笑着這樣對她說道,臉上的皺紋隨着笑容綻開了,像是一圈圈綻開的漣漪,手中遞給她一塊紅豆的糖糕,甜甜軟軟,帶着桂花的香氣。

柳飄絮沒有接下來吃掉,而是藏在了袖子裡,因爲她知道還有個訓練的很辛苦的小傢伙,也很喜歡吃這個東西。

那一年。淺眠和柳飄絮都是剛滿七歲。

柳飄絮向前又走了幾步,離那尊雕像又近一些,身上的靈力緩緩流動,從小到大學習的都是最正宗的明靈術法,太陽般耀眼明亮的靈素,但是她將自己的靈力掩飾的很好,光華內斂的沒有一絲遺漏出來,而是相對完滿的收斂進入了身體內部而不溢出。她知道她必須謙遜而低調,實在沒有耀眼和驕傲的資本和能力,她的天賦其實非常高。而且苦苦修行多年。體內充盈的明靈素讓她甚至可以和淺眠對戰不吃太大的虧。雖然實戰經驗遠遠沒有淺眠豐富,但是也絕對不是神廟裡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聖女。

她再次來到了神廟的正神殿,只是想來再度嘗試,爲何這麼多年過去了。女媧還是沒有給她一點點回應。

這到底是爲什麼?難道自己真的還沒有那個資格,那個覺悟,真的還沒有到脫離祭司們掌控的時候?柳飄絮心中像是有一個巨大的黑色海洋在翻滾涌動,黑色的浪潮連着天空,一道一道撲向海岸,拍打出一聲一聲巨大的響聲,碎裂的黑色泡沫將海岸也染上黑夜的色彩。

早已經腐爛,變質,醞釀出的東西。柳飄絮自己都不願意去想。

柳飄絮對着神像伸出手,一點明亮的光點在她的手中浮現,這是最精純的明靈素,來自神女山遺蹟的靈力繼承,柳飄絮這麼多年一直在用最原始的女媧遺留之力修煉。對明靈素的操控已經到達了相當高明的境界,而且直接使用神蹟之力,讓她的術法更是直接脫離凡俗之道,賦予神性色彩。

如果……

真的要讓我負起責任……

至少……

給我一點……

迴應啊……

柳飄絮拼命咬着下脣,她死死的盯着女媧的神像,自己從有記憶開始就在神廟之中,接受各種各樣的灌輸,身爲聖女的職責,義務,將來,以及要學習的術法,要了解的知識,事務……柳飄絮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她不知道什麼是輕鬆和愉快,從一開始就面對了各種各樣的期待和壓力,她已經不太懂得如何去解放自己了,或許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概念。

“女媧娘娘……”

柳飄絮不斷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塑像,塑像的邊緣好像被一道銀光淡淡的描了一層,連女媧的衣裙好像都變得輕柔更有質感了一些,黑曜石依舊明澈純淨,好像下一個瞬間就會真的像是活人那樣眨一眨似的。

但是奇蹟最後還是沒有發生,柳飄絮的這次嘗試溝通還是失敗了,神像到底還是沒有給她迴應,雖然經歷過這麼多次失敗她應該已經習慣,但是心中的苦澀還是難以避免的多了幾分,胸腔中好像有什麼一直堵着的東西悶的更緊了,緊的幾乎要讓人窒息,她覺得眼睛酸脹,但是卻沒有想哭的感覺,或許習慣到麻木的失望……至少,還知道自己尚未徹底絕望。

一片白色的綢布緩緩飄落下來,正好落在跌坐在地上的柳飄絮面前。

“……?!”

柳飄絮愣住了,因爲剛纔專注於自己失敗的事實,居然沒有看到這片白布是從哪裡飄下來的,纖纖十指握着白布一展開,發現居然是一張類似於地圖的東西。

“……這……”柳飄絮的手指在地圖上游移,凝眉思索,“……這怎麼看起來這麼奇怪……這山和河流爲什麼像是被強行截斷一樣彆扭……哪有地形會是這樣的……嗯?”

柳飄絮將白布對着光舉了起來,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被強行截斷的痕跡,以及那些怪異的空白。

“………”柳飄絮對着白布上的地圖思索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女媧神像,這一次真的是什麼動靜都沒有,但是柳飄絮心中還是漸漸的飄起了一縷思路,她慢慢將白布收入懷裡,然後轉身退出了女媧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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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楓喻明紗和阿修三個說來也是有些不走運,當日在女媧神廟附近偶遇望川天穹吃了個大虧,於是林落楓乾脆驅動平生傳送之術力求逃得越遠越好,至少目前爲止必須躲開那個可怕的白髮女人……一路法陣傳送沒個停歇,最後居然落在了北方的一個無名冰島上,到處都是冰雪覆蓋風雪飄搖,不過林落楓看了倒是舒了一口氣,這裡倒也好,不但偏僻而且這樣寒冷,水靈素是最有包容性的靈素之一,容易遮掩氣息,所以在這裡先藏一段時間避避風頭實在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安定下來之後,很多事情也就開始陷入了近乎無解的琢磨——比方說那個白髮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林落楓,還有她似乎對林落楓的身世有所瞭解?

“還有你當時體內爆發出來的那種力量,完全不是平時的你所擁有的……”喻明紗嚴肅的看着他,“那到底是什麼?你頭髮的顏色都變了。”

“……我真不知道,當時我覺得我是半昏迷狀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林落楓扶着額頭說道,“我好像在半空中飄來飄去,又好像在大海里浮沉……好像無意識的在動手,但是卻完全控制不了……還有那個綠色頭髮的男人又是誰?爲什麼和你長得一樣?”

兩人很清楚,其實追尋了好幾年的答案或許已經近在眼前,而那個交匯點正是之前三人遭逢大變的地方——女媧神廟。

但是現在的林落楓、喻明紗和阿修實在不敢回去女媧神廟,只能苦苦的猜測,利用僅有的信息去推測一些真相。

“對了,明紗,你記不記得……那張地圖了,我們再把拿出來看看好不好?”

喻明紗拿出那張白色綿綢之後只能嘆息,因爲這張地圖她實在是看了很久,但是依舊毫無頭緒——因爲地圖上不但有許多怪異的符號,而且山山水水的路線全部都是斷裂的,好像被人憑空的用刀劍劃分,中間留着些怪異的空白,實在看不出到底畫的是什麼。

“……”林落楓對這張地圖也沒少看過,但是今天他的思路意外的冷靜,“明紗,我總覺得這地圖……缺了什麼,或者說,不是完整的……”

“不完整?”

“這裡的山水全部都像是被強行截斷一樣,總覺得這幅圖少了很多線條……”林落楓皺着眉頭說,“但是……如果真的是空缺了,那另外一部分,又到底在哪裡呢?”

“……”

“落楓,明紗,你們不冷嗎?”不遠處阿修的聲音響起,他的身上罩着一片白茫茫的玩意兒,乍一看以爲是被大雪覆蓋起來了,其實仔細看看是一卷潔白髮亮的獸皮——阿修是蠻族人,狩獵剝皮自然是很有一套,到這兒不久便給三人一人弄了一身雪狐裘,每天都出去打獵然後處理烤了當做三個人的口糧,冰島附近生長着一羣魚,長長的約有三寸,一身銀白的鱗片,生性喜好羣居,肉質鮮美,阿修用自己做的簡易漁網一撈便是一串兒,這便提了上來,一身冷冰冰的腥氣朝着喻明紗和林落楓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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