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空城就算是黃昏都好像充滿着希望的色彩,暖橙和橘粉的光把天上有規律的雲層渲染的瑰麗溫柔。
重埃精緻漂亮的小臉上也被黃昏的夕陽映的紅紅的,紅裙子上的寶石閃閃發光,她站在螭吻的身後,有些羞澀的看了一眼前面那個算不上高大但是堅定筆直的背影。
“螭吻殿下,已經挺晚了,您不回去嗎?”
“……嗯。”螭吻緩緩的點頭。“我還想在這裡待會兒。”
“那我陪着您好不好?”
“……好。”
螭吻也不怎麼在意重埃的話,畢竟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在這裡陪着他名正言順,當然他也不怎麼討厭這個重明鳥,所以都只當是應該的。
是,應該的。
螭吻偶爾想想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身邊沒有那個白癡一樣的傢伙的日子呢,明明之前用了很長時間去習慣,結果好不容易習慣之後,又突然消失了。
那天是整個桫欏林的動盪之日。
最先發現異狀的是睚眥,天邊出現一條小小的細紋裂縫,然後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撕開,不斷擴大,顏色也越來越深,最後變成了像是一張巨大張開的血盆大口,裡面噴出無數血點,灑的滿天都是,囚牛率領衆位妖王從梭羅堡中衝出,一個個懸浮在空中,彼此的靈力相互彌補相互輔助,表情堅定的看着天邊那道異變。
“是空間隧道。”
“……什麼?”螭吻聽到睚眥這句話的時候身體顫抖了一下,“……這個不是隻有妖王血脈的人才能夠……但是我們都在這裡,能夠用出這個的……”
“嘲風……”
狴犴喃喃念出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在桫欏林已經消失百年了,現在突然提起來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年的第三座嘲風妖王犧牲在月窯嶺附近,屍體和化生卵都並未尋回,一直下落不明,難道這一次主動打開空間隧道從另外一個空間回來的……真是嘲風嗎?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回來的是嘲風。但是不只是嘲風。
巨大的青藍色獸形從半空中狠狠砸落,囚牛和睚眥同時出手,手中的風化作了無形的氣網擔住了半空墜落的嘲風獸,狴犴狻猊一同上前,直接渡給他王族妖氣,本來全身鱗片掉落爪子斷裂,奄奄一息的妖王被一層紫紅色的光芒籠罩其中,血流很快被止住。
但是囚牛很快大叫一聲,“後退!!!”
操縱者風網的囚牛睚眥帶着嘲風飛快後退,其他幾位妖王因爲沒有負擔所以退後的也還算即使。結果幾人剛剛到了一個還算是安全的範圍內。一道刺目的光從剛纔的縫隙傷口裡爆炸出來。一道光圈緩緩推行,所過之處的一切實體物品都像是被強行抹消了一般,包括半空的雲朵、飛過的飛鳥、樹頂的葉子……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吞噬光環,而且光環不斷撕開着隧道裂口的程度。整個天空好像都快要坍塌了。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狻猊忍不住出聲道。
當然妖界衆人是不知道隧道的另一邊在發生怎樣一番天塌地陷的景象,這道致命的光圈只是袁深雨第一個爆發出督元者力量的餘韻而已,雖然已經經過穿越空間的削弱,但是還是劇烈的讓人心悸。
而且……再這麼讓它擴散下去……
“殿下。”重埃輕輕拉了一下螭吻的手,“爲什麼一直在發呆,您到底在想什麼呢?”
“……”螭吻的思緒被重埃打斷,但也沒有特別的生氣,只是淡淡的說道,“重埃。你知道幾個月前桫欏林的那場驚變嗎?”
“……知道,那天即使在懸空城裡也看到天邊的那道裂縫,那天螭吻殿下您居然不在懸空城,可把我嚇壞了,因爲我當時沒有想到事情已經嚴重到了要幾位妖王包括還沒有成年的您在內一起上陣……那些可怕的景象都是後來的人告訴我們的……螭吻殿下。可是這是嘲風殿下回來了,而且大家都沒有事,算是一個好的結果,您應該覺得高興纔對啊。”
“……大家都沒事……可是……不是真的大家都沒事啊……”
螭吻確定那個白癡的冷蝶是真的死了,那道光的威力實在太過強大,就算是他們兄弟一起集合靈力都無法讓那道白光撕裂天空。
所以卿珏被推了出去。
卿珏其實被帶來梭羅堡的第一天就被確定了結果,只是來到的早晚而已,螭吻覺得自己和卿珏其實只是很簡單的關係,妖王和卑賤的妖族微塵,但是真的臨到離別心中卻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滋味了……大約就是……一點點難過。
“……是沒事,天塹終於被彌補起來,這件事算是度過一劫,但是嘲風傷的太重,我們誰都沒有辦法,所以只好把他送去了金櫻林,讓蒲牢去救,但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蒲牢妖王一直看守聖地,是我唯一一個從來沒見到過的妖王呢。”
“我也根本沒見過,只知道他在妖族的聖地裡,非常神秘,世代不能離開聖地,妖王中見到他的也在少數,我們中最強的是大哥,但是大哥說他不是妖王中最強的,現在桫欏林最強的人是蒲牢,雖然連大哥都沒見過蒲牢,只有狴犴去過。”
“那蒲牢妖王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狴犴說……金櫻林里長滿了金色的櫻花,最中央是一座櫻花白光殿,裡面的明靈素渾厚如海,蒲牢長着紫色的眼睛,白色的法袍,靈力非常強盛,已經一千多歲了,但是他很不會說話,交流起來結結巴巴的,因爲櫻花白光殿裡只有他一個人,那麼久……都只有他一個人……”
“他已經一千多歲了……都沒跟幾個人說過話?”
“是啊,這就是蒲牢的宿命呢……”
“螭吻殿下,您也相信宿命嗎?”重埃走到螭吻並排的地方,“我覺得……就算是有宿命這種東西,還是可以去做出一些改變的……就像我們每天學習各種術法讓自己變得更強,更強一點,不也是,爲了去抗爭那些未知的危險和挑戰嗎?要是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們還學這些做什麼呢?坐以待斃就是了,”重埃的眼睛閃閃發亮,“我覺得螭吻殿下是個很優秀的人,將來一定能改變很多東西的。”
“……是麼。”
螭吻輕輕搖頭,發出一聲沒讓重埃聽見的嘆息。
其實就算卿珏死了又能怎麼樣呢,她對螭吻說到底還是個不重要的存在,死了就死了吧,螭吻一輩子會遇到很多女妖,有感情的沒感情的,重埃都會因爲他妖王的身份不說什麼,而卿珏連螭吻的過場紅顏都算不上,就是那麼一隻小小的蝴蝶,飛到美麗的花邊還沒來得觸碰到花蕊就被狂風吹去了不知名的地方,螭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記得,並且悼念她多久,也許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忘掉這件事。
他在乎的是什麼? шшш⊕ тт κan⊕ c ○
無能爲力。
就是無能爲力,螭吻一心變強想要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可是到頭來他以爲自己終於能夠去擔負起責任的時候,被推出去承受一切的是……
一個微不足道的冷蝶女妖。
雖然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但是梭羅堡做的十分理直氣壯,因爲是被聖樹結界詛咒過的人,推出去作爲祭品解決災難太正常也太冠冕堂皇了,簡直是一舉兩得, 既解除了眼前的危機也化解了聖樹詛咒的隱患,卿珏被推出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是迷惘的,她也許不知道那daodi8是意味着什麼,以爲還只是像是平時訓練時候一樣只是個比較特別的術法訓練。
她的身影一瞬間就被光芒吞沒了,但是在吞噬掉她之後,恐怖的光圈也停止了擴張,而是像是被凍住一樣停下推進,慢慢縮小,最後消失在天際,那道巨大的隧道空間裂痕,也完全不見了。
過去了啊,依靠那個女孩子的性命,而不是自己。螭吻在心裡苦笑,爲什麼他們這些號稱桫欏林守護者的這些人在那種時候不作出犧牲,而是讓子民犧牲,這個時候那種廢物女孩不是應該被人保護在後面的嗎?可是他們現在在幹什麼?讓一個廢物白癡給他們擋槍?去死?爲什麼?這到底是什麼道理?
我過去所受到的教育本不是這個樣子,強者纔是需要保護一切的人,而不是讓更加弱小的人犧牲來換取苟且偷生。
“重埃……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很恨我自己……恨自己的弱小和無知……”
“殿下……”
“我真的很想要力量……能夠改變和掌握一切……足夠的力量……我……真的很需要……”
“殿下……”
重埃表情有些複雜的看着螭吻,對方像是魔怔了一樣,只顧反反覆覆的唸叨着一個詞,力量。
真的很需要,很想要,很必要強大無比的力量……
只要給我力量……不管什麼方法,什麼途徑……都好……只要給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