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嗲嗲……”
“怎麼了？”
“您……我……”
“你是想問我，想要跟你說什麼嗎？等會找個地方坐坐，我慢慢給你說。”何紹增輕聲說道。
何寶誌卻搖了搖頭。
低聲道：“我看了您寫的日記，我讓你失望了。”
他低着頭，有點不敢看何紹增。
“你看到了啊？那是嗲嗲瞎寫的，你不要往心裡去。”何紹增愣了一下說道。
何紹增得的口腔癌，當初他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孫兒何紹增了，所以纔有了那篇日記。
上面寫着冬天來了，我是否還能望見春天，孫子又什麼時候能長大……
字裡行間無不充滿着對孫兒的不捨和擔憂。
“可是……”何寶誌還想再說。
“小寶。”何紹增突然打斷了他。
“嗯……”何寶誌趕忙應了一聲。
“我是你嗲嗲。”何紹增輕柔地說道。
何寶誌擡起頭來，見何紹增正看着他，滿眼的關切和疼愛之色。
“嗲嗲。”
“走吧，我們去吃點東西。”
何紹增伸手去拉他，就如同小時候，每次出門，都拉着他的手一樣。
何寶誌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可是他現在已經大了，有點彆扭，可卻又留戀這種感覺，捨不得抽回來。
很快兩人下了樓，此時外面還有不少人，一向性格比較內向的何寶誌更覺得不自在了。
好在這時，何紹增好似心有所感，放開了他的手。
“我記得前面有家大排檔，你最喜歡吃那家的炒麪，我們就去他家吧。”何紹增道。
“哦，好。”何寶誌聞言立刻點頭答應。
但緊接着反應過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何紹增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你知道人死後都要去哪裡嗎？”
接着不等何寶誌回答，就又道：“回去冥土。”
“所有死去的人，都要前往冥土，這是天地的規則。”
“唯有一種人例外，就是心願未了，心有掛念之人，會逗留在這個世界。”
“說是心願，不過是執念罷了，因爲執念，把他們強行留在這人間。”
“一般都是等他們想開了，放下了，纔會重新回到冥土。”
“但是更多的人，或者說更多的詭卻怎麼也放不下，能放下，那還叫執念嗎？”
“他們在人間遊蕩，有的甚至能長達百年之久，直至寄託他們執念的人死亡，寄託他們執念的物消失，人間其實挺好的，但是最難熬的卻是孤獨……”
何寶誌又不傻，說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何紹增留在人間的原因。
於是開口問道：“那嗲嗲，你的心願是什麼呀？”
何紹增面帶微笑地看向他。
何寶誌愣了一下，然後愧疚地低下了頭。
何紹增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頭道：“嗲嗲的心願，是希望我們家崽能平平安安地長大，能有個幸福的家。”
何寶誌聞言擡起頭來，詫異地看向何紹增。
他本以爲何紹增的心願，是希望他能好好讀書，考一個好的大學。
畢竟當年沒能上大學，是何紹增一生的遺憾。
“你伢老子死得早，你嗯滿又要打工，從小就跟着我們，我們老了，哪有自己的伢和嗯滿照顧的那麼好，讓你受委屈了。”
“嗲嗲，不……不委屈。”何寶誌聞言，強忍着淚水道。
實際上那段時間，卻是他最幸福的時光。
“這麼大的人了，已經是男子漢了，不要哭鼻子。”
“我沒哭。”何寶誌舉起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強行辯解道。
何紹增笑了起來。
轉身繼續往前走。
何寶誌趕忙跟上，不過目光卻好奇地落在何紹增手上提着的紅燈籠上。
“你從小性格就好強，別人說你沒伢老子，你就跟人打架，有的時候遇到年長的，打不過人家，你就死命的跟人家拼，一來二去打架都怕你了，再也不敢嘲笑你沒有伢老子……”
“你不想靠你嗯滿，想要自己在外面闖蕩，你能這樣想，我很是欣慰。”
“可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既然想要靠自己，就要有一顆強大的心，能放下的心，不要對未來迷茫，堅持下去，總會有回報，只不過多少問題……”
何紹增嘮嘮叨叨說了許多。
開始的時候何寶誌還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漸漸地明白嗲嗲爲什麼這樣說了。
因爲他已經失去了人生的目標，很多時候覺得活着沒有意義，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你還年輕，只要年輕，就有任何可能，你也別害怕，大不了回老家去，家裡還有地，餓不死你，做人不要害怕現在，也不要畏懼未來……”
兩人說着，來到何紹增剛纔說的那家大排檔。
說是大排檔，因爲就是路邊臨時搭建的一個紅棚子。
此時紅棚子裡面熱火朝天，不少人正在這裡吃東西。
“老闆，給我們來一份牛肉炒麪，再加個雞蛋，記得不要放蔥。”何紹增徑直對老闆說道。
“嗲嗲。”何寶誌輕叫一聲。
因爲這一份很明顯是給他叫的，而且也完全是他的喜好。
“找個地方坐吧。”何紹增說着，帶頭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嗲嗲，你不吃嗎？我給你買，我……我現在有錢。”何寶誌道。
“好呀，那讓老闆再做一份吧，我嚐嚐是不是真的好吃。”何紹增笑着說，然後把紅燈籠放在了桌子上。
“好，好的。”何寶誌聞言露出喜色。
雖然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但是他用自己掙得錢請嗲嗲吃飯，卻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何寶誌走過去，跟老闆說了一聲，就走了回來。
可是等他路過一位正低頭吃飯的姑娘時，一下愣住了，這也太巧了吧，一晚上已經第三次遇見了。
何寶誌有心想要上前打個招呼，卻又有點躊躇，心中有點膽怯。
“小寶……”何紹增看在眼裡，露出一絲疑惑。
聽見何紹增叫他，何寶誌鬆了口氣，趕忙走回去坐好。
“那姑娘，你認識啊？”何紹增好奇地問道。
心中卻很是好奇，他一直跟在何寶誌身後，不見有見過這位姑娘啊。
難道是他又忘記了？
此時就見何寶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滿臉的不自然。
看他這番模樣，何紹增反而對那姑娘興趣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