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超市裡買了一盒晚間特價的便當,這個時間點的其他東西已經不大新鮮,她也實在是累得再沒有精神去做其他的東西,到不如省些時間,就吃些現成的東西。
掏出鑰匙開了家門,入眼是意料之內的一片漆黑。
伸手撕下貼在門上催繳電費的提醒單,類似威脅的言語,只說再過幾天不交電費,供電局就會找人掐斷這裡的電線。
她將手中的袋子和着那提醒單往旁邊的玄關櫃上一放,幾下蹬掉自己腳上已經穿得讓她的腳掌痠疼的高跟鞋,光腳走進廚房,就着冰箱裡的光線,去拿裡面的水——
“白天你去了哪裡?”
身後有人說話,嚇得她的小手一抖,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面前一黑,已經有人迅速貼上身來,一把抓住她差點落地的玻璃杯。
曲耀陽低眸望了眼自己手中有些冰涼的玻璃杯,再擡眸來看她時,目色似乎不友善到了極點。
“你……”
“白天你去了哪裡?”他重複同一個問題。
就着冰箱裡的微光,她看不清他臉上表情,慌忙整了整自己的神色,保持心跳的平靜。
“耀陽,你……”
他低頭嗅了嗅她耳畔,又去嗅她發間,似乎並沒有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
他的氣息帶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暖熱,拂過她的頭頂發間,又到頰畔耳邊——她的身體開始戰慄不止,巨大的疲憊被這一刻所有的緊張和無措駭得早沒了蹤影。
他似乎也是疲憊的,單手撐在身後的冰箱門上,沉默了半晌,突地彎身從冰箱裡拿出裝水的玻璃水壺,離開她的時候旋身到一旁的琉璃前,用她先前的水杯替自己倒了杯水。
裴淼心心緒未平,慌忙鎮定下狂亂不已的心跳,側身去開廚房燈的時候順帶將冰箱門關上,“耀陽,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拿水壺的動作一停,撐在面前的流理臺前側頭,“我記得昨天我有跟你說過,上午我沒什麼事情。”
“你是說過,你還說你會來拿衣服……可是現在已經這麼晚了……”說着她朝客廳的方向望去,不論是沙發還是周圍的凳子上,到處都沒有他衣服的影子,“衣服呢?”
“送衣服的人根本就沒來。”他冷了聲色,“你讓我在這裡等了一天,也打了你一天的電話,可該死的讓我等到現在,都沒有人來!”
“怎麼會?”她慌忙低頭去翻自己的手機,這才發現上午他老打她電話影響她工作的時候,她已經果斷把他加了黑名單,拒接他所有的電話和短信。
給乾洗店掛了電話過去,先問問衣服送到了哪裡,可是這個時間該下班的都已下班,電話響了半天也沒有人接。
她擡頭去看他,“可能是那邊送貨出了問題,電話現在打不通,要不明天,明天我讓他們把衣服送到家裡,或是我直接過去取。過兩天我給你拿到爺爺奶奶那裡,或者你自己過來拿,行不行?”
他微眯了眼睛,“裴淼心,你浪費了我一整天時間!”
“對不起,我也不想要這樣!可是你既然等不到就應該回去,我現在很累,我還沒有吃晚飯,我想休息!”
“就你一個人累,我不累是不是?!取消了上午所有的會議,推掉了中午的飯局,我難得過來一次,你就是這麼浪費我的時間!”
“如果我浪費了你的時間,我跟你說對不起!可那幾件衣服到底是有多重要啊,讓你追着我一天,就爲了拿幾件衣服而已!”
“那件淺藍色的襯衫是芷柔買的!”他吼完,方知情緒失控了一點。
她一怔,低下頭來,“那我明天讓他們給你送到家裡去。”
曲耀陽沉默,站在流理臺前一言不發,一砸杯子,“我說過,送來這裡!”
她擡手撫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旋身從廚房裡出去,“那好吧!明天我還是讓他們送到家裡,我累了,你回去……”
“裴淼心!”他打斷她,快步奔上去拽住她一隻手臂,“這裡也是我的!這房子也是我買的,就算我要走,也用不着你下逐客令!”
肚子餓了,腿也疼,實在是無力再糾纏下去。
回身,“可你說過,我們離婚以後,你會把這裡留給我的。”
“可你也說過,兩個月之後會跟我離婚!那離婚之前,這裡也還是我的房子!”
他這一聲吼,一下讓她恍然有些清醒。
裴父裴母離開a市以後,唯一牽繫着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分開的理由,就是***病了。
她知道兩個月的時間並沒有多長,***病情也似乎當真拖不過這幾天。還有曲父曲母那邊,這幾天已經聽說他們在定日子回國了,如果他們回來之前他們兩人還沒有離婚,以着曲市長的脾氣,怕是更難離了。
原來,他着急的是,怕她不同他離婚。
喉嚨有些乾澀,裴淼心咬了咬脣,“我知道,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我會盡快先同你去把手續辦了,然後不會告訴家裡的任何一個人。”
她的乖順與沉默,反而放他煩躁起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似乎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僵局。
看着她先前拎進來,放在流理臺上的便當盒。
閉了閉眼,“那現在就去買菜做飯,我肚子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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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其妙就被曲耀陽牽着鼻子走了。
裴淼心推着推車在超市裡邊走邊逛的時候,累得有些不太清醒的腦袋已經弄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牛肉!”
身後有人出聲,她恍然側頭去望身旁的冷凍櫃,剛抓起一盒鮮紅的牛肉就被身後一隻大手搶了去,“不是這盒,是那盒。這盒從顏色和血漬的殘留上來看,死亡時間至少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下面那盒雖然形狀怪異、顏色稍稍晦暗些的牛肉新鮮。從兩盒牛肉的紋理和所屬部位來看,應該不是出自同一頭牛……”
他說着直接將手裡的盒裝牛肉拿起來,遞給面前已經有些目瞪口呆的營業員打價錢標籤。
他邊動作邊同她繼續解釋:“初步推斷這盒牛肉應該是今天下午才從日本空運過來的,早上日本大雨,到a市的班機應該有延遲,牛肉在機場等候運輸,中間一定有個化冰的過程,等到運來a市再分發到各個超市,顏色晦暗一些也很正常。”
“而另外一塊,顏色鮮豔是因爲它與這塊不是同一批購進,也許是昨天,也許是前天,購進以後一直以活氧保存在冷藏冷凍櫃。雖然表面看上去比現在這塊顏色鮮豔也較新鮮,但死亡時間一定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那營業員伸手接過曲耀陽手中的盒裝牛肉,丟到稱重臺上稱了重,遞給他的時候,眼睛睜得渾圓,“這你都看得出來?這牛肉真的是下午才從日本空運過來的……這位小姐,你們老公好厲害!”
裴淼心看着曲耀陽伸手接過營業員遞來的牛肉,扔進她前面的手推車裡。
他接過她的手,主動去推了車向前,她在後面看着他,還是忍不住上前拉了他的手臂一下,“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就連上次買豬肉的時候也是,你說屍體……這多像一個驗屍官會說的話啊!”而不是“宏科”的執行總裁。
他側頭抿脣,“剛纔我都是亂說的。”
“啊?”她吃驚張脣。
“我是看見兩盒牛肉的顏色不盡相同,可是包着它們的保鮮膜和標籤條卻像是同一批的貨色。這間超市主要經營的就不是空港運輸的食物,所以通常這樣的東西不會進得很多。那麼,這兩塊牛肉就應該是出自同一家廠商的同一批的同一頭牛。”
“可是你剛纔說,從顏色上來看,它們並不是的……”
“對。”曲耀陽輕笑點頭,“但是日本大雨這是真的,上午新聞臺的報道,日本全境69%的地方曾有大中小雨降臨,真正告訴我選擇這塊牛肉是對的,是那營業員的表情。”
裴淼心一怔,再是疲憊,卻終是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難道氣氛還算良好,也許是真的疲憊到了極致,反而沒有掙扎與難過的心情。
她第二次同他一起逛完超市,沒有問他突然打算留下來吃晚飯的原因,也許是他跟夏芷柔吵架有了矛盾,不打算回去吃飯,又也許是昨天裴父裴母的離開,讓奶奶交代了他些什麼,所以,他纔會在這裡等了她一天。
……
回家的時候經過玄關,她這才發現自己之前買的便當連帶着才撕下來的電費催繳提醒單已經不翼而飛。
他提着東西直入廚房,她想問他句什麼,他卻搶先開口道:“做飯,快點,我肚子餓了!”
頭暈眼花,跟他糾纏都是徒勞。老老實實抓過旁邊的圍腰繫在身上,再老老實實地走到琉璃臺前清理起袋子裡的東西,將它們一一整理進冰箱。
牛肉、雞蛋、蔬菜、牛奶,似乎但凡是超市裡看得到的吃食他都拿了一些,裝得整個冰箱滿滿當當的不只,就連櫥櫃裡也塞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