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卻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他抓自己的手抓得有多麼緊。
她還是看着窗外,不知道要與他說些什麼。
顏豫北看了下時間,才側身到她跟前來幫她解開安全帶,顏小朵自己打開門下車,站在車邊同他道別後才轉身。
這一轉身就碰見站在另一輛車前的陳禮衡。
他的雙眼猩紅,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那一身,只是背靠着站在自己的車門前,望着她不發一言。
顏小朵心裡難過,但還是走近了對他道。
“你……不生我氣了?”
他擡頭看了看顏豫北開車離開的方向,又低下頭來看她。
顏小朵遲遲等不來他想說的話,只能睜大了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緊緊望着他瞧。
陳禮衡突然低下頭來,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
“你恨我吧?”
這話跟顏豫北之前同她說過的那些,驚人的相似,她的心莫名顫了一下,可還是搖頭。
“我是怕你恨我……”
她說話的聲音低低的,眼睛也一瞬就紅了,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無措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似的。
“剛纔送你來的人是……”
陳禮衡的話只說到一半,便打住了。
顏小朵的心跳漏掉了半天,大腦裡瞬間一片空白,她沒想過會讓他看到顏豫北,也更沒想過有一天會讓他知道自己同顏家的關係。
可是,陳禮衡,那麼精明的一個人,她同他在一起那麼長的時間,他又怎麼可能不去查自己的身家背景就同自己在一起?
顏小朵惶惶地看着陳禮衡的眼睛,陳禮衡的目似潭淵,似乎不管什麼時候,她以何種姿態,看着他時都未曾能理解他半分。
她也想過是否到了要同他坦白的時候,可是陳家同南家的關係現在越來越僵,她再說出自己是顏家的女兒,是與南家站在同一戰線上的,那至少是這個節骨眼上,他必定不會再要她了。
顏小朵的眼睛紅紅的,其實每次到了這個時候她就會覺得,倘若哪一天要同陳禮衡分開,也不要去說太多別的,只要跟他說明白自己的家世,他必不會再糾纏她的。
可是這些她一直悶在心底不說,就像是悶了枚定時炸彈似的,指不定哪一天,還沒等到她親口說出來,她跟他之間的那枚炸彈就爆開了。
陳禮衡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顏小朵,好像是在等着看她將會如何往下接。
顏小朵語塞,真是隔了好半天后仍然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想,總歸只要她一張口,這段感情就算完了,可她多少還是有些小貪心的,貪心地想,只要她一日不說,她便能與他再多一日地相處下去。
她的眼神閃爍了半天,低下頭去,又擡起來。
“禮衡,他是我……”
“算了。”
陳禮衡適時打斷,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他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昨天我不是故意要對你兇,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即便沒有我,你以後都能好好的。”
顏小朵幾乎是在剛剛貼上他的懷抱時便掉下眼淚。
她的眼淚掉在他的肩上,輕易便化開一灘水漬然後消失不見。
她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好似一瞬並不確定他剛纔是不是把這個敏感話題給帶過去了,也就是在剛纔那一刻,她的心底彷如擂鼓,只怕他再晚上零點零一秒,她一定會都兜不住,立刻和盤托出。
顏小朵整個人被陳禮衡的溫暖包圍,竟也令她不由自主地擡起小手回抱住他。
“禮衡……也許有一天你會恨我的……”
“什麼都不必說。”
他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她的背脊,好似想借此安撫她慌亂焦躁的情緒。
“抱歉我昨天不應該對你兇,可我只是太生氣了,我氣你不自愛、不上進,小朵,除了我以外,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可是沒有你我就沒有更好的人生啊!陳禮衡,你能不能像我愛你一樣,偶爾也愛下我?”
顏小朵笑起來,眼睛裡全都是霧。
她笑的樣子其實特別好看,可偏偏是這時候,讓人覺得好像只要一個不注意,她就會哭出來。
陳禮衡沒有接話,而是轉了話鋒。
“你是不是又哭鼻子了,然後抹我衣服上,嗯?”
顏小朵便愈發變本加厲,把整張小臉都扣在他肩頭上努力地蹭,好像這樣就能小小地報復他了,她從昨天下午開始因爲陳來慶就整個人都不好了,誰知道後來還捱了陳禮衡的兇,她都快要委屈死了。
陳禮衡剛剛皺眉想要推開她,卻被她抓緊了。
“你說過讓我愛你,可是我愛你了,你愛我嗎?禮衡。”
“……”
“就算你現在還沒愛上我也沒有關係,陳禮衡,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就是我‘更好的人生’,所以至少在你不想要我以前,你都不可以對我兇,你只能看着我一個人。”
顏小朵撒嬌撒着撒着,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用鼻頭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整個人又哭又笑的,真是離發瘋不遠。
可惜陳禮衡到後來話就不怎麼多了,他似乎一肚子的心事,卻到最後都沒有說出來。
顏小朵到時間便要進學校去上課,陳禮衡站在車門前緊緊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看她雖然刻意遮蓋卻還是有些紅腫的臉頰,以及身上一絲淡淡的藥酒味道。
顏小朵張了張脣,還是嫣然一笑地說自己沒事,她要先去上課了,不管有什麼,等她上完早上的課以後再說。
陳禮衡拉着她的手看她轉身,在她就快要消失以前,還是忍不住看着她的背影道。
“你就沒什麼再要對我說的了嗎?難道,在你眼裡,我是一個特別不值得信任的人?”
顏小朵的身形一頓,她其實已經猜到他或許知道了些什麼。
可是,陳來慶的事情他管不了,大抵是管不了的。
昨天那樣的情況,司機已經一再地表示,他是陳禮衡派來給陳來慶開車的同時看管他的。
可是,陳來慶卻從頭到尾都並不怎麼買他的帳,那些大家族裡的人際關係有多複雜,顏小朵心裡多少都是清楚的。
她愛着陳禮衡,所以更不忍心令他爲難,更何況她也還不是他的誰,他則更不可能因爲她而去得罪他那大家族裡的誰。
所以,顏小朵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她微笑着。
“正是因爲我信任你,所以才希望你能夠像我信你這般去信任我,禮衡,這世上從沒有什麼東西是註定不變的,就像你認定我沒有你以後或許會有‘更好的人生’,就像我認定了你就是我‘最好的人生’,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我已經長大了,所以你信我的話,有些事就交給我,讓我自己去處理行嗎?”
陳禮衡沒有說話,只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轉身,覺得她好像一瞬就長大了似的。
這姑娘在他的眼裡,從來都只是一個任性妄爲的大小姐,她陽光,且充滿動力,可同時又脆弱得無時無刻不需要他的愛與關心。
陳禮衡就皺眉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姑娘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他又忍不住低頭點了根菸,想起剛纔那一刻遠遠看着顏豫北開車送她過來的事情。
顏豫北呵。
他不可能不認識他的,南少白的發小,顏家也一直是與南家同一戰線的。
他最終都沒能夠問出她爲什麼會同顏豫北在一起,而且還是那麼早的清晨,她沒在自己的小區裡,而是由另一個男人開車送了過來。
他昨天一夜未眠,這時候更增添了些煩悶的情緒。
他抽完了一根香菸又一根,煙霧繚繞裡,他只覺得自己本來清明的大腦瞬間也有些恍惚。
當然,後來關於顏小朵身上的傷,她也一直解釋說是因爲在學校裡惹了不該惹的同學,被人教訓後纔會留下這樣的痕跡,隻字未提起與陳來慶有關的一切,她就是認定了說出來也不會改變些什麼。
她睜眼說瞎話的時候,陳禮衡就坐在“通潤實業”的大辦公室裡,用從張一鳴那要來的藥膏,認認真真又幫她把淤青和傷口都擦了一遍。
其實她身上的這些傷,早在昨天就已經有人幫她擦過了,所以他再塗一遍,撫着那些傷口,心底總生出一絲異樣的情緒,但是話到嘴邊,他卻又什麼都不願意說了。
顏小朵一應乖巧地沒再提昨天發生的一切,倒是陳禮衡不時擡眸看着她忍痛皺眉的小臉。
擦完了藥,他起身拍了拍她,說是自己辦公室的後面有間休息室,讓她進去睡個午覺再起來,等他處理完公事,兩個人再一起回家。
這是顏小朵同他一起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進他的辦公室,還是搭乘專用電梯走快速通道上來的,自然不被外人所看見,也不能被外人看見。
她心底其實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但還是很開心能到他私人的地方來。
她正是新奇,奔到辦公桌後的大落地窗前一眼向下望去,那窗子外的一切,便都像是螞蟻似的盡在腳下,而這大概也是他們這些高層所向往的渺視衆生的感覺。
陳禮衡收拾好藥膏起身,見那小姑娘還一臉新奇地望着樓下,便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頭。
“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