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醫生嘆了一口氣。
“顏先生,實話實說,令尊用的所有藥物和儀器都是本院最好的了,甚至大言不慚的說,已經是國內最好,他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可能離開這些機器和藥物,腦萎縮以後神經也會受損,要想醒過來……可能幾乎爲零,我建議你們還是選擇暫停機器吧!”
“你說什麼?你是不是瘋了!”
顏小朵幾近抓狂,一把掙脫開顏豫北撲上前去抓住那醫生的衣領。
“我們有錢!我們有很多錢!我每個月付你這麼多錢可是你現在卻跟我說這種話!怕我們用不起是吧?”
顏豫北趕忙衝上前來,從身後抱住顏小朵想把她從醫生面前拖開,以免她真的動起手把人給揍了。
“你躲開!”
顏小朵紅着眼睛突然向旁邊閃開,大聲衝顏豫北喊。
“你滿意了!這下你總算滿意了!解決了你的殺父仇人,現在是不是感覺特別暢快?”
“小朵,你累了,我先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五年!五年了!那個被你稱之爲‘家’的地方其實早就家不成家了!拜你所賜,我現在一無所有了!馬上連我爸爸也快沒有了!我連我爸都沒有了……拜你所賜!哈哈哈……”
顏小朵衝顏豫北吼完了轉身就跑,後者着急去追,她去已經先行一步奔進電梯把門關上了。
顏豫北從旁邊的樓梯向下去奔,本來以爲她會直接坐到一樓去的,所以他直接奔到一樓的電梯門口等她。
可是,哪曉得顏小朵只坐電梯下了某層,竟然就從後面的樓梯出去了。
那時候已是入秋的時節,秋老虎早就過去,轉眼又要到一年的年底了。
顏小朵身上的衣衫單薄,只有一件薄薄的長針織開衫,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冷了就把身上的衣服再拉緊一些,然後繼續跟着人羣往前走。
經過了一個又一個路口,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去什麼地方,好像只要這樣走着,就感覺沒那麼悶了。
走累了她就在路邊隨便找個花壇坐坐,等站在一間嬰兒用品店的門口,隔着櫥窗看到一個坐在推車裡的孩子,她才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孩子,是個光頭寶寶,穿着粉藍相間的純棉衣裳坐在推車裡,還在張牙舞爪的。
顏小朵貼着玻璃窗站着,那小傢伙便像看到新大陸似的,不停地晃動自己的小手小腳,因爲沒有牙齒,笑起來的時候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
顏小朵一看他那樣就笑了起來,隔着玻璃窗用手指頭逗他,有時候是做鬼臉,那小傢伙呵呵呵笑得前仰後翻,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別提有多開心了。
寶寶的爸爸媽媽正站在推車附近選購東西,做母親的首先發現了這邊的動靜,轉過身來舉起小傢伙的手向顏小朵說hi。
顏小朵便也笑着,晃了晃自己的右手。
“hi!”
顏豫北是在一個又一個的街角找到顏小朵的,其實,原也不是他先發現的她,而是在他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梭巡之時,那小姑娘不知道突然從什麼地方竄出來,猛地衝過來後跳起來把他抱住了。
他被慣性衝得微微後退,等發現懷裡是她,且箍得他的脖子都快沒有辦法呼吸了,才趕忙伸出大手回抱住她。
那天晚上,顏小朵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主動去吻他抱他,向他求歡,她像只貪婪的小獸,他一放開她她就主動靠近,好像非要窩在他懷裡纔會罷休。
顏豫北擡手揩過她額頭上的細汗,把她亂得已經貼覆在上面的頭髮都扒到一邊。
可是,大手觸上她的額頭才覺得一片滾燙,顏豫北一驚,顏小朵卻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閉上眼了。
……
“所以,是麝香,我們給她做過血液分析,你妹妹體內,有大量的麝香。”
“這不可能!”
顏豫北擰緊了眉頭,瞪着面前的好友,這位是江卓的哥哥江震,從醫多年,生育學的專家。
“麝香的氣味特別,我到你們家裡去過一次,確實在她房裡有聞到過這種味道,可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們……所以一直以爲那是你們用作的薰香,可是現在仔細想來,那香味主要來自於你妹妹脖子上戴的項鍊,所以,如果我沒猜錯,那項鍊應該是你媽媽生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吧?”
顏豫北一震,江震卻是接着說。
“其實,麝香主要取自生長生活在我國西南、西北部高原和北印度洋等亞寒冷地帶的雄麝鹿身上,除了是一味活血散瘀的中藥材外,它還被作爲香料用於很多香水之中,所以,很多懷了孕的婦女我們都會建議她們儘量遠離香水和含大量香精的東西。”
“江醫生,我只想知道,小朵她以後還會懷孕嗎?”
江震一笑。
“這個當然,麝香其實並不像現在大多數人所認爲的那樣,聞一下就會導致不孕不育什麼的,只是,現代藥理學研討發現,麝香含麝香酮,會使子宮回縮而抗早孕,你妹妹這種情況,聞香大概也有五年多了,並不是說懷孕就能懷得上的,只是,時間久了,又可能令子宮產生慣性收縮,即便後面懷上了,也會慣性流產。”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首先得把那香給她斷了,再然後,通過中藥和食補來調節體質,過個一兩年,說不定就有了。”
顏豫北從主任醫師的辦公室裡出來,繞到顏小朵所在的病房時,後者已經醒了。
顏小朵穿着條紋的病號服,正坐在牀邊找自己的拖鞋,顏豫北不由分說快步上前,彎腰幫她從牀底把鞋找來,又擡頭問她要做什麼。
顏小朵的臉有些紅紅的,掙扎了半天還是指了指病房附帶的洗手間。
“我想去那,你別管我。”
她才踩到地面突然便一聲輕叫,再側頭,是顏豫北,已經打橫將她從地上抱起了,然後徑自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顏豫北你放我下來!”
顏小朵真是急了,大喊了幾聲,可那男人根本就不管不顧,一直到把她抱至馬桶跟前,才放她落下地來。
顏小朵囧了,等了半天也不見顏豫北出去,氣得橫眉毛豎眼睛的。
“你再不出去我可就脫褲子了啊!”
顏豫北挑眉,顯然並不怕她,貌似還很期待似的。
顏小朵更囧,要不是因爲發燒感冒令她全身痠軟,這時候她早動起手幫他打出門去了。
顏豫北跟她在洗手間裡僵持了一會兒,又低眸去看她掛在脖子上的項鍊,那是那年她二十歲生日的時候,顏母在別府親手爲她戴上的。
顏豫北看着,聞着那從她脖子上淡淡飄散而來的香味,只覺得眉眼疼痛得厲害,竟然伸手一把給她扯開了。
顏小朵被這突兀的變化弄得一怔,小手撫上脖子,他扯得那麼用力,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疼得她脖子都紅了。
顏豫北拽下了項鍊,才發現顏小朵望着他的模樣竟是茫然。
“這項鍊你一直戴着?”
顏小朵紅着眼睛,沒有吭聲,這是顏母留給她的遺物,所以她當然戴着。
“這條項鍊你別再戴了,往後我給你買更好的……不!我現在就給你買更好的,但這條不準再戴了。”
顏小朵仰起頭來,笑看着他。
“怎麼?你把媽媽推下樓後,現在就連她的遺物都見不得了嗎?”
顏豫北看着顏小朵的模樣,心中篤定她必然是不知情的,她還年輕,還這麼小,怎麼會懂麝香是什麼,倒是顏母,很早以前,他就曾經在她的房間裡聞到過這種味道,顏母的首飾都有這種味道。
顏母一邊瘋狂地愛着顏佑寧,又一邊痛恨着他早年的背叛與拋棄。
所以,她一面做着他善解人意的妻子,另外一面卻用麝香來控制自己不要懷孕生子,她已經夠毀滅的了,沒必要再搭上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顏豫北攛緊了手上的項鍊,一個反身,就將它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顏小朵輕叫了一聲,正要去撿,卻被顏豫北狠狠地一腳,直接將那垃圾桶踢翻了。
顏小朵沒有辦法拿回自己的項鍊,只能泱泱地在病牀上又躺了三天,才順利出院。
出院的當天,顏豫北就尋了個理由向公司請假,帶着顏小朵又去別府小住了些日子,等到她心情稍微好一些的時候,又買了棟在深山老林裡的房子,命人把家裡的東西一收,便讓她去過與世隔絕的日子了。
其實,臨行前的幾天她是哪都不願意去的,就覺得家裡挺好,哪怕到處都冷冷清清。
可是,顏豫北獨自在家裡樓上樓下都走了個遍,發現到處都是顏母留下的麝香的氣味,原來他們竟在這樣的香味下生活了這麼久,要不是久到已經不覺得這是多麼特別的香味了,他也不會讓這香傷害到她的身體。
只是,關於顏母送的那條項鍊的問題,至今顏小朵都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她只知道顏豫北因爲他生父的事情,多少也恨上了一直愛着顏父的顏母,所以即便是條項鍊,他都是容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