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也伴隨着沒有抒發出去的怒氣，而跟着強硬起來。
展越眉心在短時間裡面皺的更厲害了。
溫檸卻彷彿沒有看見一樣，繼續扯着脣角出聲：“展越，我不允許你再去見我的母親，那是我們溫家的事情，也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係。”
“阿檸！”
就算脾性再好的男人，碰到溫檸這麼激動的情緒，一時半會兒也有點緩不過來的鬱悶。
溫檸卻被憋得有點喘不過來氣，短暫的看了展越一眼，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聲音冷冷的：“你自己吃吧，我要回去照顧悠悠了。”
她這樣的脾氣，有點莫名其妙吧？
沒有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溫檸已經走得老遠了，已經溼潤了的眼眶，帶着模糊的視線，纔敢慢慢轉身。
知道，他不會在。
但知道和看見，從來都是兩回事。
可悲的是，她爲什麼要容忍自己一再的往下陷呢？
潔白的牙齒緊緊扣在脣瓣上，溫檸能清楚地感覺到心底的抽痛。
這個世界上，她愛的人，不能互相包容。
可是親人，她只剩下一個母親了，難道她真的要爲了展越，而放棄母親嗎？
父親還在的時候，跟母親是恩愛有加的，她要是真這樣做了，不管父親希望不希望她跟展越在一起，她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脣間漸漸多了一抹血腥味道。
溫檸麻木了一般，良久，才輕輕轉身，大步朝醫院的方向走去。
夜裡的空氣很冷，溫檸一直到看到了展越停在住院部大樓下的車，才發現展越的西裝還在她身上。
他剛纔只穿了薄薄的一層襯衣，雖然這個季節不會太冷，但她也不想將西裝再穿上去了。
正是猶豫之間，一道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給我吧。”
他，也回來了？
溫檸心尖輕顫，眼底的脆弱和近乎崩潰的情緒，差一點不加絲毫掩飾的暴露。
連身子，也忍不住的顫抖了兩下。
展越的臉色很不好看，盯着問停下來的身影，他薄脣微勾，狹長的眼眸半米，滲出絲絲縷縷的笑，就那麼盯着她單薄的背影。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這麼清清冷冷的一身，看着什麼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一樣。
溫檸緊緊抿着脣角，遲疑了兩秒，才一邊扯下自己肩頭的衣服，動作緩慢的轉身。
不過，預想當中展越的目光並沒有給她看見。
勞斯倫斯車門已經打開了，她拿着西服，眼睜睜的看着展越從車廂裡面拿出一隻袋子，神色黝黯：“明天早上就不用回去收拾了再去公司了，能多休息一會兒。”
他的聲音柔和得過分，溫檸只聽見了第一個字，心坎上的愧疚就已經越來越濃郁。
溫檸沒有伸手去拿那袋子，展越也不着急。
一男一女，男人手中捏着一個名品店的服飾袋子，女人手中握着一件男人的西服。
夜晚的醫院，已經不像白天那樣人來人往，但住院部這邊，樓下來來往往的人還是不少，即便昏暗中，外表這麼出色的一男一女，還是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意。67.356
微弱的八卦聲，雖然溫檸聽不大很清楚，但大致也能猜出來人家都說了什麼。
她的情緒倒是慢慢控制下來了，也不想呆在這裡被人當做奇聞給曝光了。
想了想，溫檸深吸了口氣，終於往前走了兩步，將西服往展越的方向遞過去：“你走吧，我上去了。”
今晚，她很抱歉。
但，“我母親的事情，拜託你不要插手了，否則，我會恨你。”
再平淡不過的語句，連語調，也低沉得不像是警告。
可溫檸自己知道，她那句話，就是警告。
她知道，展越還愛着她，所以，有恃無恐？
心底無奈的勾出一抹冷嘲，她什麼時候，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展越挑眉，深深看了溫檸一眼，爾後，在溫檸轉身要走的時候，驀地伸手扣住了她單薄的肩膀：“阿檸，你需要顧北插手嗎？”
爲什麼她母親的事情到了他這裡，就變成這模樣了？
上次顧北去的時候，有誰知道當他聽見那狀似一家人的其樂融融，他需要忍受多少。
展越的聲音也沒有多少溫度。
薄脣勾起，帶着他一貫的冷漠，目光中卻充滿了嘲弄，嘲弄溫檸，嘲弄自己。
溫檸沒想到展越驀地問出這麼一句話來，那雙在黑暗中依然很漂亮的眉眼，不可置信的輕顫了一下，才慢慢回過神來。
輕輕咬了咬脣角，她似乎很不敢置信，“你什麼意思？”
“顧北現在不在景市。”展越的聲音冷了。
他是一個男人，雖然在愛情這件事上，他首先愛上的她，但尊嚴，他也還有。
溫檸嘴角一陣抽搐，她一開始就想到了這樣的結果，但是親耳聽着展越說出來，跟她的猜想完全不一樣。
他們之間，什麼時候需要扯上顧北了？
溫檸緊緊皺着眉頭，展越的目光如火種，觸及到哪裡，哪裡的皮膚就在燃燒；又像冷冰，凍得她渾身都忍不住的顫抖。
柔滑的嘴脣已經傳來了一陣刺痛，秀致的眉心，也緊緊擰了起來。
終於，溫檸笑了，笑得眼淚終於有了理由脫眶而出。
她笑着看着展越，彷彿從來沒有認識這個男人：“展越，你就當我愛上顧北了吧。”
……
展越，你就當我愛上顧北了吧。
溫檸眼角的淚花越來越多，站在沈悠悠病房樓層的陽臺上，她靜默的看着樓下那輛還沒有走掉的勞斯萊斯，所有的堅強，在剎那間土崩瓦解。
回去病房的時候沈悠悠已經醒了。
在醫院裡面百無聊賴的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她的睡意反倒少了，看見溫檸從外面進來，她嘴角微微抽了抽，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過，緊跟着整個人都八卦的瞅着溫檸：“約會去了？”
剛纔她睡覺的時候人都在房間裡面，等她醒過來，要沒看見那堆畫紙，還以爲她自己先回去了呢。
後來，護工進來的時候，纔跟她說溫檸出去有點事情。
在醫院裡還能有什麼事，或者可以直接的說，在景市，溫檸還能有什麼事呢？
除了她的母親，就是展越了。
溫檸垂着腦袋，沒有給沈悠悠看見自己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一進門就扎進了衛生間：“我先洗漱。”
不回答她？
沈悠悠扁扁嘴，等聽到了洗手間傳出來的水花聲，才無奈的靠在厚軟的枕頭上，好半天無言。
憑她的直覺，就知道溫檸和展越大概又出什麼事情了，溫檸雖然避開了她，但是看起來情緒可不大好。
沒有解決最根本的問題，大概，永遠沒辦法安心在一起吧？
就算展越可以，溫檸也不行。
她跟溫檸認識了這麼多年的時間，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讓她摒棄展家對溫家做的事情，她做不到。
溫檸洗了把臉，沒有可以換的衣服，她剛纔並沒有要展越給準備好的衣服，想着明天早上還要再回去一趟，乾脆也懶得折騰了。
“阿檸，要不你上來跟我一起睡吧？”
沈悠悠一直靜默的打量着溫檸，看着她開始拿之前問護士要了的被子。
單人高級病房的沙發雖然看起來還不錯，但總歸是短了一點，溫檸的個子接近一米七，就這麼蜷縮在雙人沙發上，看着都憋屈得沈悠悠難受。
不過溫檸自己倒沒覺得什麼，將被子弄好後丟在沙發上，她知道自己眼睛有點微微的紅腫，也不敢去看沈悠悠，而是左顧右盼的看着旁邊，一邊問沈悠悠：“還需要什麼東西嗎？我幫你拿。”
沈悠悠搖頭，若有若思了兩秒，終於開口：“關燈吧，早點休息，你明天還要上班。”
關燈……
溫檸如釋重負，纖長的雙腿走到門口的開關前，修長的手指在開關上輕輕按了一下，整個病房就都沉入了黑暗中。
沙發是有點太短了，但溫檸縮着腿躺在上面也沒多大關係。
黑暗中，沈悠悠的呼吸聲淺淺的，她們一個人躺在小小的病房的一邊，久久無言。
就在溫檸以爲沈悠悠已經睡着了的時候，破天荒的，沈悠悠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阿檸，你是不是真的很愛展越呢？”
她猶豫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想這麼問了。
但，展越和溫檸兩個名字連在一起就是銅牆鐵壁，沈悠悠不想插手，也不敢。
一個她最好的朋友，一個愛戀多年的男人，不管最後是什麼結果，她都必定會失去一個人，這樣的代價，太大了。
溫檸蜷縮在沙發上的身子輕輕顫了顫，連心跳聲，都跟着顫慄。
許久，她回答：“不知道。”
傳聞中，愛是可以挺過所有艱難險阻的，她一再感覺自己的愛脆弱得好像旱地裡的禾苗，一不小心就會嚥氣兒。
這樣，還能談愛嗎？
沈悠悠皺着眉頭。
黑暗，可以隱藏人的所有表情，甚至連情緒這個東西，也可以幫人隱藏得好好的。
“愛情，並不會太完美，好多時候，我們都需要去捨棄一些東西，才能成全愛，十全十美的，幾乎不存在。”
沈悠悠咬了咬脣角，又覺得自己說的真像是廢話，又立刻換了話題：“你們是不是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