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涌的咳嗽聲還在繼續，墨邢風蹲在輪椅旁邊，拿着紙巾不斷的幫夏正鳴擦拭着嘴角的血跡，眼看着一盒紙巾即將用盡，夏正鳴捂着嘴，似要把心肺全部咳出來才罷休。
他每咳一聲，夏瑤的心臟就不可抑止的顫抖一下，視線與他滿懷期待的目光撞見，她膽怯了，腳下的步子更加邁不出去。
手心濡溼一片，雙眼水汽氤氳，想上前，卻又說服不了自己的心。
夏瑤你到底在彆扭什麼，他就快希望你走過去，你難道真的要等到悔恨晚矣的時候，才能徹底解開心結嗎？
“您再堅持一下。”墨邢風拍着他的背，焦急的看向酒店的大門。
夏氏醫院離這裡很近，也正是如此他纔會同意夏正鳴到場，他是夏瑤的父親，他說想親眼看着自己女兒幸福，只是沒想到……
夏正鳴猛的握住墨邢風的手，用盡全身力氣睜開沉重的眼皮，“邢風，好好照顧瑤瑤……這丫頭……咳咳……脾氣不好，你要多體……諒。我不敢奢求她的原諒，只希望她能夠幸福，答應……我……一定要……要……”
墨邢風用無比堅定的語氣回答，“您別說話了，我答應您，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瑤瑤的，您放心。”
“呼呼呼……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她幸福，我……咳咳……很滿足！這孩子吃了很多苦，能遇到你也算是上天的眷顧，我沒臉要求你……只想祈求你，不要辜負她……”
墨邢風反握住他的手，“不會的，我會好好的疼愛她，您別再說了，保持體力，夏睿馬上就到了。”
得到墨邢風的保證，夏正鳴稍微滿足，又望向不遠處的老爺子。
“伯父……我知道您對瑤瑤不滿意，請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善待她，就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求您……我的時間不多了，能看到……咳咳咳……”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時間不多了，在我老頭子面前，這話是你該說的嗎？”西老爺子拿着柺杖氣憤的敲擊着地板，“我老頭子都還活着，你年紀輕輕的且得活着呢！你要是再說這話，我一定把你閨女趕出去，這種看着自己的父親忍受痛苦，而無動於衷的丫頭，我們家可要不起。”
“伯父，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能撐到今日，看到他們幸福，已經是上天的厚愛。”夏正鳴已經開始氣若游絲，無神的雙目，緊緊的盯着夏瑤，像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空間，一隻手漸漸擡起似要抓住什麼東西，脣角勾起苦澀的微笑，“羽然……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正鳴，爸……”呂如萍和夏睿夏凝快步走來。
呂如萍握着他漸漸下落的手臂，雙目含淚，“正鳴，你不能有事，你要活着，你不能丟下我……”
“羽然……我好想你！”
一聲呢喃，幾人震驚，呂如萍更是淚水滾
落，自嘲的掀起脣角，“你終究還是忘不了她，哪怕是過去了十七年，你心心念唸的還是隻有她。嫁給你快三十年，我以爲就算是沒有愛，也該有情，可是……季羽然到底有什麼好，爲什麼你就是忘不掉。我以爲只要我足夠大方，你就會念着我的好，哪怕不能愛我，也能偶爾的回家看看我們母女，沒想到你把我的大方當做理所應當。你把所有的關心都給了她，即使我們同時懷孕，你的心裡眼裡哪怕是一丁點的位置也沒給我留下。”
“爲什麼你要這麼狠心，她活着的時候，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她，她死了之後，你只剩下軀殼，現在竟然還要隨她而去。你別忘了，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是我。我不允許你再次的捨棄我，我也是人，我也會難過……夏正鳴，你給我睜開眼睛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到底是誰……”
呂如萍情緒失控，搖晃着他的雙肩，歇斯底里的大吼着，“爲什麼快要死了，你的眼裡還是看不到我？爲了你我付出了那麼多，甚至連自己的良心也出賣了，你爲什麼就是看不到我？”
“雖然我們不是因爲相愛而結合，或許在你的眼中我們只是家族聯姻，我也是可有可無，但是我是真的愛你，愛了整整四十年，十五歲初見，到如今整整四十年，我對你的愛只增不減……你對我相敬如冰，我愛你！你流連花叢，我愛你！你愛上了別的女人，我還是愛你！危險來臨，你棄我不顧，全心全意的護着她，我依舊愛你……四十年，我固執的守着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我以爲就算沒有一見鍾情，至少可以相濡以沫日久生情。到如今我終於明白了，我以爲終究只是南柯一夢……”
“如萍……”骨瘦如柴的大手，慢慢的附上她淚痕斑駁的容顏，思忖良久，唯有三個字，“對不起……”
呂如萍搖頭，淚越涌越多，聲音粗糲晦澀，“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就算只剩下沒有靈魂的軀殼，也求你再陪我幾年，等我慢慢習慣，習慣沒有你的相伴……正鳴，我求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自己承受不了。”
“對不起，是我傷害了你！如萍，孩子是無辜的，瑤瑤就拜託你了，下輩子別再愛上我……”
說完這句話，他的力氣全部抽乾，雙目緊閉，沒有一絲氣息……
“不……夏正鳴，你混蛋……我都這麼低聲下氣的求你了，爲什麼還是那麼狠心……你還要把你們的女兒託付給我，”呂如萍大哭出聲，一遍遍的捶打着夏正鳴，“你最疼愛的女兒，你就不怕我虐待她嗎？我不是好人，更不是個好母親，我會虐待她的，一定會的，你起來打我啊，就像每次我只要一兇她，你就兇我，每次我只要一打她，你就打我一樣，你醒來啊……醒來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就那麼不喜歡我嗎？不喜歡我可以離開，你不能死啊……”
“爸爸……”夏瑤脫口而出，眼
淚也隨之滑落，邁不出的步子終於有了力氣，跌跌撞撞的向着只有三步之遙的夏正鳴奔去，撲通一下子跪地，撲倒他懷裡，“你醒醒啊，我都還沒有原諒你，你不能丟下我，我已經沒有了媽媽，難道你又要像小時候那樣拋棄我嗎？爸……我叫你爸爸，你回答我啊……嗚嗚嗚……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還沒有對我說生日快樂。爸爸……瑤瑤求你了，醒來好不好，瑤瑤不生你氣了……”
看着如此悲切的場景，在場的每個人心裡都很不好受，好好的一場生日晚宴，誰會想到會發生這麼悲傷的事情。
西妃妃掩脣趴在墨震天的懷裡，哽咽着，“老公，瑤瑤好可憐！”
不善言辭的墨震天只是把她攬緊，看着哭的悲切的夏瑤，眼中也漸漸涌上了一股子溼意。
“夏瑤……”夏凝上前一把扯開她，眼眶通紅，“你有什麼資格說原諒？你不覺得你有點馬後炮嗎？早幹嘛去了？你知道嗎？你很噁心！爸今天這樣都是你害的。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死在自己面前，你很高興是嗎？爲了參加你的生日，他不顧自己的身體，強撐着來看你，你是怎麼做的？你這個喪門星，你不僅剋死了你那個卑賤的媽，現在居然連我爸也剋死了，你還我爸爸……”
夏凝撲上前去廝打她，幸虧有墨邢風護着，墨邢風把哭的傷心欲絕的夏瑤護在懷裡，怒瞪着夏凝，“這裡容不得你撒野。”
“墨邢風，你小心了，小心哪一天她把你也剋死了。”夏凝冷哼，“媽，我們走……”
夏睿從進門就一直僵硬着身體站在遠處，不敢上前，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真到這一刻，他還是不能接受，這一切來得那麼突然，緊緊只是一個小時，父親就突然離開了他們，他不能接受這突然……
一個小時前，父親給墨邢風打電話，在得知今天墨邢風準備向夏瑤求婚之後，就毅然決然的也要過來，他說今天是夏瑤的生日，在這樣重要的時刻，他一定要親自見證她的快樂與幸福。
爸，看到您最疼愛的小女兒幸福了，您就了無牽掛的把我們都拋下了是嗎？您可曾還記得，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您也還欠我一句生日快樂……
葬禮這天，墨家全家出席，就連西老爺子也來了。
殯儀館裡，夏家人對前來弔唁的客人鞠躬還禮，呂如萍站在一旁，神情顯得有點呆滯，從夏正鳴離世之後，她就沒有開口說過一言，每天對着他的照片流眼淚，短短不過五天，她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往日精緻高雅的容顏，滿是悲切，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而落，青絲斑白了許多……
夏瑤身穿一身黑色套裙，在墨邢風的攙扶下，走到靈照前，看着照片上意氣風發的父親，淚，不由自主的滾落……
推開墨邢風，把手中緊握的乳白色珍珠項鍊放到靈位前，屈膝下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