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安然探尋似的眸子，安明輝沒有在意。
推開門。激昂安然放到了沙發上坐下。然後安明輝起身親自給安然倒了一杯熱水。
“喝點水，潤潤嗓子。”
安然呆呆的看着安明輝。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太柔和。她感覺今天的安明輝特別的不真實。
剛纔他是哭了嗎？
他抱着自己的時候，居然哭了！
那個不管什麼事情都不皺眉頭的男人，那個寧願玉石俱焚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居然哭了？
安然覺得這簡直太玄幻了。
她直直的看着安明輝。對眼前的那杯水無動於衷。
安明輝看着安然，扯了扯自己的衣領。
“把水喝了。有事一會再說。”
“這水裡，沒東西吧？”
安然不想這麼問安明輝的。也不想這麼想的，一切都是下意識地。
等她明白過來自己問了什麼的時候，就看到安明輝的眸子劃過一絲受傷的情緒。
她突然有些懊惱，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道歉。
安明輝苦澀的笑了一聲說：“沒東西。喝吧。”
安然拿起了杯子。
杯子熱乎乎的，那水溫卻好像無法溫暖安然現在的心。
盯着安明輝的視線，安然還是喝了一杯水。
一口氣喝下去的。
好像和誰賭氣似的。
安明輝拿出一支菸點上。顯得有些煩躁。
安然看了看，低聲說：“我懷孕了。”
這句話直接讓安明輝的手頓了一下。
“你說什麼？”
“我懷孕了！”
安然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安明輝。
他的眼睛裡劃過一絲驚訝。隨即就是一種驚喜。
不過這種感覺一閃而過，隨即陷入平靜。
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安然或許發現不了這細微的表情。
但是她看到了。
安明輝很高興她的懷孕！
爲什麼？
他不是不喜歡自己嗎？
安然的疑問越來越多。
安明輝卻快速的將煙給滅了。
他煩躁的扒拉着自己的頭髮。整個人也在原地來回的走動着。
“你懷孕了！你懷孕了不在家裡好好帶着。你到處亂跑什麼？”
安明輝的聲音帶着一絲憤怒。
如果是以前，這絲憤怒會讓安然覺得反感，可是現在，她放平了心態，卻從這股憤怒中聽出了一絲擔憂。
“你擔心我啊？”
“廢話！”
安明輝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當他看到安然那雙意有所指的眸子時，再次煩躁的解開了自己的兩顆釦子。
“然然，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問，但是我沒辦法和你解釋。有些事情，三言兩語真的解釋不清楚。你聽我的，回到展家去，回到湛翊的身邊，什麼也不要管，什麼也不要問，就當我不是你爸行不行？”
安明輝的聲音很低，甚至帶着一絲祈求。
安然的心頓時疼了起來。
“你明明就是我爸。我媽的血型和沈毅的血型不可能生出來一個擁有熊貓血的我。你爲什麼要騙我？你爲什麼要讓我覺得你不是我爸？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呀？”
安然的質問讓安明輝無言以對。
“然然，你別問爲什麼了行嗎？”
“爸，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啊？沈毅和我說，你曾經是很優秀的男人。你半工半讀資助過五個山區的孩子讀書。你義無反顧的跳下山崖去救我媽。爲什麼現在你會成這個樣子啊？爲什麼你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可以這樣殘忍呢？爲什麼呀？”
安然不再歇斯里地，柔柔的聲音好像在問今天的天氣如何一般，但是卻硬是讓安明輝的心生生的疼了起來。
“然然，總有一天你會懂得。別問了行嗎？”
“不行！今天我要是沒有一個答案，我是不會離開的！你欠我這個答案欠了二十年！二十年啊！你眼睜睜的看着我過着什麼樣的日子，你眼睜睜的看着我難受痛苦，你卻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的。你甚至告訴我你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不是說虎毒不食子嗎？爲什麼你要這麼做？”
安然的淚一滴一滴的滴落着。
安明輝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抱着自己的頭，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你所受的痛苦和你所經歷的一切，比起死亡來，微不足道，不是嗎？”
“我不懂。什麼意思？”
安然看着安明輝。
安明輝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回頭，一雙眸子死死地盯着安然，一字一句的說：“這世界上的愛分很多種，有的是直接而火熱的，有的是間接而委婉的。可還有一種愛，是需要用傷害來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的。”
安然的心瞬間疼了一下。
“你傷害我，你不管我，你對我那麼殘忍，是要告訴我，你其實是愛我的嗎？”
安然突然笑了起來。
她的淚水還掛在臉上，笑容是那麼的不倫不類。
“爸，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樣變態的愛？我是你的女兒！有什麼理由能讓你依靠傷害來愛我？”
安明輝看着已經明顯有些體力不支的安然，一雙眸子微微的沉了下去。
“我說了，有些事情一言半語的說不清楚。我這樣的父親，你直接當我死了就好了，何必非要去追查一個真相？然然，誰做你的父親不一樣呢？沈毅那麼喜歡你媽，這輩子沒有得到你媽，他對你會很好很好的，我也相信，他會成爲一個好父親。就算沒有父親的稱呼，他爲了你媽也會全力以赴的護着你的。其實你不缺乏父愛不是嗎？”
“可是他不是我爸！”
安然突然怒吼一聲。
她彷彿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喊了這一嗓子。
隨即整個人都虛脫了。
“他不是我爸。你爲什麼非要把我推給他？你覺得別人有義務去疼愛去照顧你的女兒嗎？安明輝，你到底怎麼想的？什麼叫父親？父女之間的血緣關係，是你說割讓就割讓，轉移就轉移的嗎？你把我當什麼？你把沈毅首長當什麼？你把我媽當什麼？”
安然歇斯里地的質問着，那一字一句，彷彿尖銳的刀子刺進了安明輝的心裡。
他捂着胸口，好像感覺到心臟在流血，在痙，攣，在窒息。
安然卻依然不肯放過他。
“我媽愛了你一輩子，你給了她什麼？我媽到死的那一天，你都沒能讓她舒舒心心的。我媽百日未過，你娶了張芳回來，還挺着那麼個大肚子！我媽死了這麼多年了，明明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卻當着湛翊的面和我說，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那個時候，你想過我媽嗎？我媽都死了，死了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就是從這個世界上完全的消失了。留給後人的只剩下追憶和懷念。可即便如此，你還要讓我的媽媽擔負着一個婚內出軌的名聲。你是真的愛過我媽嗎？你是真的愛我嗎？”
安然二十多年的淚水，好像在這一天裡全部的流了出來。
爲什麼？
爲什麼眼前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
安明輝聽着安然一字一句的說着，心口的疼痛一波強過一波。
“然然，別這麼說你媽媽！”
“我怎麼說我媽了？把我媽弄成今天一個局面的人是你！是你安明輝！而不是我！”
安然的話十分刺耳。
安明輝終於難受的坐在了桌子上。
他大口的呼吸着，卻無法緩解心口的難受。
等了一會，安明輝突然站了起來。
“走！我帶你去見個人！”
他抓住了安然的手，拉着安然朝外面走去。
安然楞了一下，卻沒有反抗。
一直到了這個地步了，她倒想要看看，安明輝還會怎麼對她。
穿過長長的走廊，安明輝一直拉着安然的手。
安然看着安明輝的手包裹着自己，突然說不出的悲傷。
小時候，她最羨慕的就是安明輝拉着安萍的手，慈祥的問着這個那個。
而她永遠是躲在房間裡，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樣子，自己像個外人一般。
那種羨慕，直到今天她依然記得十分清楚。
現在，安明輝也像當初拉着安萍的手一樣拉着她的手，可是她的心裡卻沒有任何的高興。
原來十幾年前的事情放到十幾年後來做，真的是不一樣了。
安明輝沒有去看安然，也不知道安然在想什麼。
他帶着安然來到了一間房間門口，整個人十分的緊張。
深吸了一口氣，安明輝推開了門。
安然瞬間愣住了。
這簡直就是一間小型的醫院。
所有先進的設備幾乎都有。
而在房間靠窗的位置，躺着一個女人。
安然之所以知道是女人，是因爲那一頭青絲。
或許是因爲沒有營養的關係，那一頭青絲分叉了，也不是很有光澤。
她渾身連着各種儀器，心電圖的跳動緩慢而平緩。
“這是，植物人？”
安然是學醫的，自然一眼就從心電圖上看出了端倪。
安明輝居然在這個園林裡面養着一個植物人？
“這就是你對我媽的愛？我媽長眠於此，你卻對另一個女人不離不棄的，可笑的是，你家裡還有妻兒！安明輝，你混蛋！”
安然真的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
如果這個人不是自己的父親，她真的會這麼做的。
但是她控制住了自己。
安明輝的眸子從進來的那一刻就不再去看安然。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牀上的女人身邊，目光柔情似水。
他伸出手，輕輕地扶開了女人臉上的長髮，低聲說道：“雅茹，我帶着然然來看你了。”
安然瞬間如五雷轟頂。
他剛纔叫那個女人什麼？
雅茹？
安然不可思議的轉身，就看到安明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出毛巾輕輕地擦拭着展雅茹的手和臉。
那目光，那神情，是她安然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