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白登山。
在初八日兩軍休整了差不多一天後,六月初九,白登之戰重新開鑼。
戰事再起之後,交戰的模式就從騎兵混戰,變成了陣地攻防。虎兔敦汗的大軍依託白登山高地展開佈防,他們用幾千輛大車圍着白登山高地,首尾相連,行成了個非常傳統的蒙古古列延環形陣,還用木楯和泥土對古列延進行加固。擺出了一副要決一死戰的架勢。
現在聚集在虎兔敦汗麾下的大軍還有四萬多人,他們都已經知道大汗沒死了——昨天和南帝單挑失敗的不是大汗本人,而是大汗的妹妹兀良哈大公主。大汗還安然無恙,而且還決心要在白登山和大元朝二百八十多年的宿敵明王朝決一死戰!
大元興廢,在此一戰啊!
在初八日晚上,虎兔敦汗就已經宣佈過了,如果白登一戰取勝,他的大軍就能奪取大同鎮城。
奪下大同鎮城之後,大元朝就算正式回到中土了!
這纔是真正的大元中興啊!
接下去就是元興明亡了,天下將再歸大蒙古國統治!
牛皮雖然吹得很大,但是插漢部的蒙古人都比較單純,被他們的大汗一蠱惑,又喝了點馬**酒,吃了頓香噴噴的烤肉,也就勉強相信了,本來有點低迷的士氣也起來了,上上下下都摩拳擦掌,就等着依託古列延圓圈陣痛揍明軍了。
之前初七日的失敗主要是因爲混戰夜戰給打懵了,再加上兀良哈大公主爲夫報仇心切,冒充大汗去和南帝單挑,被南帝生擒,結果造成插漢部極大的混亂,給明軍抓住機會,打了個順風仗。
但是今天情況不一樣了,這可是四五萬插漢部的勇士據險固守,而對面的明軍看着人還比他們少,這還能打輸了?
所以初八日一大早的時候,白登山上的蒙古人還是信心十足的,直到他們看見了數以百計的楯車組成了一道道陣列,掩護着明軍的步甲、馬甲出現在了白登山西面的戰場上。
“這不是......”拿着個千里鏡的林丹巴圖爾站在白登山的制高點上,一瞅見明軍拉出來的陣型,他就又想跑了!
因爲今兒明軍擺出來的陣型他太熟悉了......楯車在前,步甲在後,馬甲壓陣!
這是明軍?這是八旗兵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遇上的不是大明小皇帝,而是後金天聰汗?不對啊,這裡是山西啊,不是遼東啊!
天聰汗是怎麼過來的?難道昨天遇上的朱由檢是天聰汗假扮的?
“大哥,”林丹巴圖爾的弟弟,剛剛接管中軍萬戶的粆圖臺吉也敲出不對了,“明軍的打法看着怎麼和後金軍差不多?都是楯車開道,步甲弓手居後,馬甲壓陣啊!這可怎麼打?”
怎麼打?當然是用炮打楯車......如果沒有炮,用斑鳩腳大火銃打也行。只要能擊碎楯車,四處飛散的碎木就自帶殺傷力了。
但是林丹巴圖爾沒有火炮,也沒有斑鳩腳重火銃。他的蒙古戰士只有弓箭,而且大部分人連張好弓都沒有!靠那種只能射獵野獸的軟弓,根本打不動楯車,更別提殺傷跟在楯車後面持着開元弓的下馬帳前武士了。這些帳前武士可是人人披着長身甲,頭戴着可以防箭鏃拋射的飛碟盔,而且還縮在楯車後面。蒙古人的弓箭手根本射不着他們的臉面,而他們拋射出去的箭鏃,則可以有效殺傷沒有多少防護的蒙古弓箭手......
這套打法,就是後金在和明軍和蒙古人長期廝殺後總結出來的恃強凌弱的打法。
簡單、實用、高效,模仿起來也不困難,所以朱由檢的帳前軍也會這招,現在正好用來對付比自己弱的蒙古人。
“大哥,還是讓鐵槊騎兵上陣吧!”粆圖臺吉也沒什麼高招,只好提議動用鐵甲騎兵打反擊。
林丹巴圖爾搖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咱們就這點甲士,消耗不起啊!”
林丹巴圖爾的鐵槊騎兵在初七和初八凌晨的戰鬥中損失慘重,兩個蘇木被完全打光,其餘是八個蘇木也有不少損失。現在都未必能拉出來2000人了!他的高爾土蠻騎兵倒還完好,但那是護着他這個大汗跑路的親兵啊......
大汗想了想,又道:“先對射一陣......然後再從各部之中挑選勇士,讓鐵槊騎兵壓陣!”
這就是讓鐵甲騎兵押着武裝牧民上陣當炮灰的法子!
粆圖臺吉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得應了一聲,就去各個部落抽調勇士了。
和喜歡縮在後面督戰的林丹巴圖爾不同,朱由檢再一次披甲上陣了,帶着他的少年親衛,騎着大馬,拎着長槍,揹着魯密銃,就跟在自家的騎兵之後——他並不是爲了督戰上前的,而是爲了再找機會打黑槍!
他第一回打黑槍打死了一個蒙古第一勇士,第二回打黑槍打着了一個兀良哈大公主,這回沒準能打着一個真大汗,那可就賺了!
所以在佈陣完畢後,他就把部隊交給黑雲龍和滿桂,自己帶着親兵上前去打靶了。
“萬歲爺,咱們的楯車快靠近他們的古列延了!”跟在朱由檢身邊的吳三桂在馬鐙上立起身子,伸着脖子看了一會兒,就扭頭對朱由檢大聲道,“好像開始射箭了!”
朱由檢勒住了戰馬,也在馬鐙上立起身子,還掏出個望遠鏡開始觀戰,順便尋找打靶的機會。
通過望遠鏡,朱由檢已經將前方的情況全都收入眼底了。
推着楯車前進的,都是從大同城內調來的營兵,他們是無甲的,不過滿桂爲他們每人都準備了張圓盾,讓他們頂在頭上,好像帶着頂帽子似的。所以從空中落下的蒙古人的箭鏃基本傷不着他們。
跟在楯車後面的是披甲的帳前軍,也都攜帶了皮盾,現在大部分戰士都舉起盾牌,護着頭臉,繼續前進。只有少數勇士持着弓箭衝到了楯車邊上,依託楯車掩護,一邊前行,一邊放箭——這些人都是帳前軍中的神射手,百步開外都能射着人形目標。剛纔就是他們發起的,是他們在七八十步開外,首先發箭殺傷古列延陣後無甲的蒙古人,引他們拋射羽箭進行反擊。
他們這麼幹的目的是爲了消耗蒙古弓箭手的體力——射箭可是個體力活!普通的弓箭手在一場戰鬥當中,射出二三十箭差不多就手臂痠痛,再沒氣力了。即便是帳前軍的勇士,使用比較軟的開元弓,也就是三四十箭的氣力,所以得省着點用。
朱由檢看見蒙古人在七八十步的距離上就開始胡亂拋射羽箭,頓時笑了起來,對左右言道:“到底是咱們的老對手了......半斤八兩,連毛病都一樣,怪不得打不過東虜啊!三桂、文濤,你們如果去替林丹巴圖爾指揮,對上朕的楯車、步甲、馬甲,當如何破之?”
“當用長槍陣猛衝!”吳三桂道,“再以鐵騎跟進,應該可以破楯車陣。”
黑文韜道:“同時還可以用輕騎迂迴咱們的側後......陛下,林丹巴圖爾的鐵騎不多,但是輕騎不少,一旦古列延不守,恐怕會以輕騎出擊迂迴撲擊,不可不防。”
朱由檢點點頭道:“好!果然長進,朕沒白教你們啊!”他笑了笑,“不過林丹巴圖爾今天是輸定了,他的長槍是捅不破朕的楯車的,他的輕騎也不是帳前騎兵的對手!”
他的話音未落,戰場上就響起了一片嗩吶聲音,這前線的帳前軍軍官在下達弓箭齊射的命令!
白登之戰的高潮,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