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營,白家老宅,二門之外。
李自成和沈廷揚帶着一隊金盔金甲的帳前武士守着門口,沒有皇帝的口諭,誰都不許進去!
司禮監秉筆太監徐應元則跪在敞開的二門門外,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他一司禮監大璫,年關將至的時候不好好爲大明朝賣命,跑到晉商總商家裡來幹什麼?是不是來收受賄賂的?
另外,徐娘子是客氏的乾女兒,而徐應元是徐娘子的乾爹,那麼客氏和你徐應元是什麼關係?乾爹和乾媽應該是福夫妻啊!
還有,徐娘子涉嫌通番賣國!而經她手走漏出去的那本奏章,追根溯源是從徐應元手裡出去的......你徐應元是不是也通番賣國?
一想到小皇帝待會兒出來要問的話,徐應元忍不住就開始算計自己要買多少贖罪券了......他的罪好像挺大的,沒有個十萬八萬的,能贖得了嗎?
還有,小皇帝這都把徐娘子帶進白家內宅快一個時辰了!這小皇帝和徐娘子在幹什麼呢?等會兒出來的時候,徐娘子會不會變成徐貴妃?
如果徐娘子變徐貴妃,那剛纔收取的二十幾萬兩賄賂......是不是要吐出去啊?
二十幾萬加上十萬八萬,那就是三十幾萬兩......徐應元想到這些事兒都快哭死了!
徐應元這兒正流眼淚呢,身後突然傳來了急促而且密集的腳步聲音和一陣陣呼喊聲。
“萬歲爺......萬歲爺在這裡嗎?”
“陛下,老臣黃立極請見!”
“陛下,臣王在晉請見......”
“陛下,臣張鳳翼請見!”
“咦?這不是廠公嗎?廠公你怎麼跪在這裡啊?”
“是啊,廠公,你怎麼對這個大門下跪?門裡面有什麼?”
“廠公,您這是......您這是在進諫嗎?”
“廠公,您是不是反對萬歲爺搶人,所以才......”
“廠公您這是犯顏直諫,佩服佩服......”
“廠公您這是要名垂青史啊!”
原來是朝中的大臣們終於找到山西營的白家老宅來了——北京正陽門外可是熱鬧地方,兩邊店鋪商肆不計其數,街上也是車水馬龍的。小皇帝帶着幾百金盔金甲的騎兵打街上過,多吸引眼球啊!路上多少人都見着了,一羣大臣出了正陽門,找人一問,立馬就知道小皇帝去了山西營。
到了山西營就好找了,山西營大街上就有帳前騎兵在站崗放哨,兵部侍郎張鳳翼親自上去問了問。那些帳前兵倒也沒隱瞞(朱由檢沒讓隱瞞),一五一十的和他們說了。
他們這才知道小皇帝去白家老宅搶人搶錢了.......知道以後,當然是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了。
大明現在不是出了昏君,也不是出了暴君,而是出了一個野蠻皇帝了!一點不守規矩,直接搶錢搶人,這哪裡是中原的皇帝?根本就是個殺人不眨眼,搶劫更不眨眼的草原大汗啊!
這個皇帝剛來的時候看着還行,現在怎麼變得比他哥哥還離譜啊?更離譜的是,天啓皇帝是個弱不禁風的短命鬼。而現在這位萬歲爺可是單槍匹馬挑了蒙古第一勇士,還能在後金萬軍之中殺個七進七出的大明第一勇士!
這麼個勇士皇帝,多半會很長壽的——勇士身體好啊,要不怎麼當勇士?而且勇士皇帝武功那麼高,也不怕刺客,能刺他的,投入軍中當個大將都夠了,還當什麼刺客?
而且這個皇帝看着也不相信太監,不相信勳貴,身邊圍着的都是他自己的帳前親軍......
大明國的官員百姓到底造了什麼孽,遇上的皇帝可真是一個比一個奇葩!
現在天底下還那麼亂,內亂外患一個接着一個,而且天災也一年比一年厲害,再攤上這麼個皇帝......真是不堪設想啊!
好在大明還有忠臣,忠臣們當然不能看着皇帝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前行,所以全都涌到了白家老宅。白家老宅早就已經被帳前兵裡裡外外的控制住了。不過守大門的帳前兵都得了吩咐,並沒有攔着這羣大明忠臣,直接放他們進去了。白家老宅佔地很大,從大門到二門得走上好一會兒。走到二門門口,就瞅見正跪在那裡流眼淚跪在那裡的徐太監了。
忠臣們也不知道徐太監是個壞太監,還以爲他也在進諫呢,所以就紛紛上前去問了。
徐太監聽了這幫忠臣的話,真是哭都哭不出來了——自己都那麼大罪過了,要再給這幫文官當成犯顏直諫的好太監,這要讓皇帝知道了,還不一刀給劈成兩半?
“徐某不是在直諫,徐某是在請罪......”徐太監連忙開口給自己辯解,“徐某有罪啊!”
“廠公,您說什麼呢?難道是萬歲爺因爲您犯顏直諫,降罪於你了?”
“是啊,廠公,您要是因此獲罪,那可真當得起名垂青史......”
“廠公高風亮節,佩服佩服......”
朱由檢自己不是好萬歲,他用的文官看來也大多不是什麼好人(他們大多都是閹黨,能有什麼好人?就算王在晉、孫承宗,這個時候也不願意太出頭),也不看看徐太監的處境多慘,還一個勁兒起鬨,這是要把徐太監包裝成犯顏直諫的典型推出去探路啊!
如果那野蠻皇帝一刀把徐太監剁了,那他們就不諫了......如果徐太監沒事兒,他們不妨出頭進言勸諫!
徐太監也是個猴一樣精的大璫,當然知道這幫奸臣沒安好心,要把自己擱在火上烤啊!
就在徐大太監想要爲自己辯解的時候,二門裡邊忽然傳來了朱由檢的聲音:“呵呵,都在呢?朕還想去找你們呢,沒想到你們自己找來了......好!好!好!”
朱由檢雖然連着說了三個“好”,可是語氣卻越來越陰冷,嚇得徐應元一陣陣的哆嗦——這個皇帝是真兇殘啊!
“萬,萬歲爺,奴婢有罪!”徐應元趕緊請罪!
“哈哈哈,大過年的,請什麼罪啊?”朱由檢已經笑着出現在衆人面前了,身邊還跟着一個臉頰粉紅,頭髮有些凌亂的徐寡婦。
“奴婢有罪......”徐應元看見徐寡婦的模樣,心中稍安,“奴婢當日不該將代王妖言惑衆的奏章抄件給奴婢的乾女兒白徐氏看......”
朱由檢點點頭:“這的確是你的不是.......白徐氏也糊塗,把這個假消息捅給了通番賣國的張家口晉商範永鬥!朕這次回京,就是爲了處置此事。白徐氏剛纔已經認罪,並聲明此事和白家無關,都由她一人擔待。所以朕就將她沒入宮中,發浣衣局爲奴!”
說着話,他就笑吟吟問徐寡婦,“徐娘子,現在刑部和都察院的堂官都在,你要喊冤嗎?”
徐寡婦道:“奴婢不冤,奴婢甘願領罰!”
朱由檢點點頭,笑着道:“很好,你現在就是朕的奴婢了,伴朕左右.......掛名浣衣局即可。”
這下外頭的大臣們都沒話說了——徐寡婦有通番之罪,沒入宮中爲奴......爲了奴,當然就是朱由檢的財產了!是洗衣服還是陪牀,都和外臣無關!皇帝的奴婢當然可以立功提拔,可以由奴婢晉升宮女,由宮女晉升女官,又普通女官晉升六尚,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封爲奉國夫人了!
看見外臣們沒話說,朱由檢笑道:“福王已經到了南海子,朕要去迎他一下,諸卿和朕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