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章招搖過市
馬嫣然的車子又回到了市區,四處招搖着。
她先找了家漂亮的咖啡店,點了一桌豐富的早餐。女侍者本來見她衣着樸素,可是她的架勢又大模大樣得頗爲唬人的,就一邊吩咐廚房,一邊悄悄請示經理。
經理由於最近運氣不佳,昨天就碰着個白吃的客人,當然聞訊之後,馬上前來查看一番。
馬嫣然一見女侍鬼鬼祟祟的,帶個人在那兒探頭探腦,心裡登時有數。
嚇人!怕我吃東西不給錢?真去他的狗眼看人低。呃!一時計上心來,給他點顏色瞧瞧!
向來袋不離身,身不離袋的嬉皮百寶袋提將過來,居然自裡頭掏出大把鈔票。她拿鈔票的姿態頗有嚎頭,彷彿一張張全是衛生草紙。
“一、二、三、四……”馬嫣然髒兮兮的用口水數起鈔票來了,看得遠處女侍和經理目瞪口呆。
“嘖嘖嘖!”馬嫣然還誇張地數出聲音來,使人覺得很邋遢也很惡劣,然後她順手一揚,把目擊的人嚇了一跳,生怕她就這麼隨手把鈔票灑了出來。可是她嘻嘻一笑,把那隻手和鈔票收了回來,使得人在緊張之餘鬆了口大氣,悻悻地瞪着她一眼。
“嘿嘿!”她精神錯亂似的笑了兩聲,聲音之大,整個咖啡店都可以激起迴音,所有的人都聽到,回過頭來,嘖有煩言,她瘋得正在興頭上,纔不管這許多,用響得只有聾子才聽不見的大嗓子,自言自語着,“咦!這該不會是僞鈔吧!”然後,直直瞪着兩隻大眼,鄙視着那疊花花綠綠的鈔票,然後摸摸,最後拿起來,每一張都用指頭彈一彈,還做出側耳傾聽的嚴肅狀,經理迷下比遇到白吃客人還覺得頭大。
該不是剛從松山療養院逃出來的病人吧?他頭大之餘,頗爲擔憂。
“咦!如果是僞鈔的話,該怎麼辦?嗯?也沒什麼關係,白吃反正也不是什麼大罪,頂多被吊起來痛打一頓,嘻嘻——”她又怪聲怪氣笑了兩下,笑得人更加毛骨悚然,“被打一頓也很划得來嘛!反正嘴巴一抹白吃過了,痛就當做被瘙癢好了!”
她對着盆景說話的聲音,既不大也不小,說它大不能足以構成喧譁,說它小嘛!每個客人卻都聽得見。那奇腔怪調,十分引人不快,已經有客人受不了,盤子一推,站起身來到櫃檯去算賬了。
馬嫣然看着盆景的那兩顆直勾勾的眼珠子,更使人害怕,她彷彿那兒真是個聽話在認真傾聽,而且無言,只有她本人聽得見死的一問一答。
另幾個比較膽小的客人也趕緊走了。
經理這回受不了,舉步向前,想請她走路。
“咦!”她拿起牛油刀,突然一敲玻璃,當地一聲響,再加上那一臉可怕的表情,真嚇得那經理腿一陣沒理由的發軟,過了十秒鐘,才恢復勇氣,筆直地走來。
“喂喂喂!我的荷包蛋怎麼搞的還沒端來?快去雞棚看看,下蛋了沒有?”馬嫣然先發制人地,“質詢”着。
咖啡室經理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來找麻煩的是嗎?這個瘋瘋癲癲的小太妹,簡直是廁所裡撐杆跳——過分!
“小姐——”
他才一開口,馬嫣然馬上就翻白眼,很小人之心地把鈔票拼命往袋裡塞,活像他是什麼大劫匪
似的。
“小姐,對不起!我們今天營業到此爲止!請你下次再來光顧。”
想把她“趕”走?好多天沒見到“人”的馬嫣然生氣了。還要大大發作一番了,咖啡店的玻璃門卻開了,走進一個人。
馬嫣然的這眼多尖哪!登時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親熱地招呼,“霍——紹輝!”
正在找位子坐的霍紹峰幾乎沒被她那救火大隊的大嗓子震破耳膜。
是她?霍紹輝浮起了親切的笑容。
“霍紹輝,你快來!有人欺辱我!”她宛如小媳婦遇到救星似地咋呼着。
有人敢“欺負”她,霍紹輝心中暗自好笑,但還是不慌不忙地,以那穩重的紳士風度地走了過去。
咖啡店經理打量他一眼,他挺俊高尚的外表,十分引人好感,於是經理沒說什麼就識趣地退了下去。
“勢利眼?”馬嫣然一點也不知檢討地暗自詛咒着。
“我可以坐下嗎?”霍紹輝極有禮貌地說道。
“坐!坐!”馬嫣然用她的足“勾”開了另一隻椅子,“哈!今天真高興,一回市區就碰見你,我大概要交好運了!”
霍紹輝覺得馬嫣然已經頗擅辭令了。
“你離開過市區?”
“對!我到海濱去寫生了兩星期。”馬嫣然眉飛色舞。
“寫生?”
“我是畫家,你是真不知道?”馬嫣然發威了,可是想想,自己好像上次跟他說了嶽含月是個畫家,沒說自己。
霍紹輝覺得她自稱畫家很是自大,就包容地笑了笑。
哼!不相信?你等下就知道了!
馬嫣然晃着兩條腿,開始吃她的營養早餐。
她快吃完的時候,霍紹峰的那一份才送來。
“你坐一下,我馬上來!”馬嫣然站起來,也不等他同意就搖擺着走了出去。
霍紹輝聽過霍紹峰形容她在亞里士餐廳的“劣跡”,心裡很明白他八成又要翹頭了,可是,想想一桌早餐也不過百兒八十,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他這回想錯了,因爲不到五分鐘,馬嫣然就拖着一大堆畫回來了。
說是“拖”,一點沒錯,他像一輩子都正經不了,別人是那畫,打畫,她的姿態卻活像個大螃蟹。
“快來幫我!”她旁若無人地朝霍紹輝招手,霍紹輝只有丟下盆中有待收拾的東西。
“怎麼樣?”馬嫣然十分得意地把畫靠着牆豎了起來。
霍紹輝有些傻住了眼。
這是她畫的?那畫中人是她的理想?還是這有其人?他不安地自畫中窺到了強烈的信息。
正如若卉感受到的一樣,沒有未來,只有過去,只有現在,而一切都將在此刻完全地結束。
那麼美的少女,卻在代表着某種震撼心靈的時刻完結了。
馬嫣然是個天才,不是嗎?
馬嫣然看他張口結舌,暗自得意,又豎起了其他的畫,日光越窗而來,使那淒冷的畫面,有着說不出來的華麗,但那華麗中,強調着的扔是無限陰柔的魅力。
“還有沒有?”
“什麼還有沒有?”馬嫣然抓抓那頭亂髮。
“除了這幾幅,你還有沒有其
它的作品?”霍紹輝開始激動了。
“有啊!”
“在哪裡?我想看看!”
“都賣掉了!”
“賣掉了?”
“我是靠繪畫吃飯的,不賣掉難道等留着做老古董啊?”馬嫣然慢條斯理地說。
“太可惜了!”霍紹輝連連跺腳。
“有什麼可惜的?我還能畫出更好的東西!霍紹輝你知道嗎?自信心是比天才更彌足珍貴的資產,很興幸的是我兩者兼有!“馬嫣然又以那種大而化之的口氣吹着牛。
但霍紹輝卻不覺得她是在吹牛,因爲她的內容的確令人震撼。她的漫不經心、惡作劇、頑皮搗蛋,很多不只是天真未泯,而是在潛意識中的發泄。
那青春期的反叛,多麼的可怕啊!
弄不好,她真的會出事,即使她很聰明……霍紹輝擔憂起來了。
“你爲什麼用那麼難看的面孔看我?齪死了?”馬嫣然皺着眉作勢,“爲了補償我的損失,請我吃冰淇淋好嗎?”
霍紹輝有寫苦笑不得。
馬嫣然對女侍用力招手,姿態“曼妙”得像在喚三輪車。
馬嫣然的吃相這是太差了,如果她的對座不是霍紹輝而且其他的男孩子,可能早就嚇得逃走了。
可是,霍紹輝已經開始喜歡她了。他在動腦筋,應該怎樣做才能教導她辨別是非善惡。
“霍紹輝,你是霍紹峰的親哥哥嗎?”
“是!我比他大了整整十歲,他還有一個雙胞胎妹妹。”
“真的嗎?”馬嫣然現出好奇的目光。
“嗯。”霍紹輝點了點頭。
馬嫣然扭扭捏捏的似乎不好意思說,但那幅“你有那麼糟老”的呆癡樣,也夠瞧好半天的了。
“不要緊,你才坐三望四,人生還長着很呢!”馬嫣然好心地安慰起心目中的老男人來。
“對,比你老爹可年輕多了!”霍紹輝的幽默細胞有逐漸增強的趨勢。
“你知道我老爹幾歲嗎?”馬嫣然一點也不領情,“才四十五歲呢!”
“哦?令尊從事什麼行業?”
“你問戶口啊?問那麼清楚?不過告訴你也不要緊,他在F市南部經營——”
“經營什麼?”聽起來像是很偉大的企業似的。
“經營一家——”她眼珠子亂瞟,想了一下才撲哧一笑,“一家小雜貨店。“然後扳着指頭細數起來,“他賣雞蛋、鴨蛋、鵝蛋、皮蛋、綠豆、紅豆、黑豆、黃豆、大豆、土豆……等等!”
只賣蛋跟豆!難怪她皮得像個蛋,跳得像顆豆。
霍紹輝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當然我說的小雜貨店,這個‘小’字,只不過是謙虛罷了!”馬嫣然唯恐他不明白。
“我知道!”廢話,難道霍紹輝會以爲有國賓酒店那麼大嗎?
“你知道,什麼?”她嗤之以鼻,“你是左眼瞧見?還是右眼看到了?”
“我不知道。”霍紹輝尷尬。
“就是說嘛!”馬嫣然翻了個大白眼,“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我最討厭什麼我知道我知道的亂說,其實屁都不知道!”
霍紹輝覺得她有時候不太文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