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鬱拂霞畢業已經快半個月了,辦好了一些離校手續,鬱拂霞搬到了離工作單位不遠的家裡。房子是畢業前鬱拂霞父母替鬱拂霞買的,是個小戶型的房子,已經付完全款。這樣,鬱拂霞既沒有房租的壓力,也沒有房貸的壓力。
現在已經是7月下旬了,到8月份中旬,鬱拂霞就要去上班了。現在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鬱拂霞打算好好把租的房子收拾整理一下,畢竟至少以後她就要住在這裡了,她要好好整理自己的家。
如果整理完了還有時間,她打算去旅遊一下,散散心,然後就收拾好心情開始“踏入社會”的生涯。
經過一天的收拾,鬱拂霞已經把房子都收拾好了,原本一股腦兒塞在編織袋裡的東西也被有條不紊的擺放好了。
鬱拂霞的行李比同學的要多、要重很多,因爲她從上大學還是開始就陸陸續續買了不少書,經過10年的積累,已經積累了整整兩個大大的整理箱。
每次畢業搬家,她都捨不得把這些沉重的書扔掉。雖然有古語說“書非借不能讀也”,但鬱拂霞喜歡把自己喜歡的書買下來好好的細讀。有時候讀到一半她會因爲別的原因隔好長一段時間才重新去讀,有時候她對於自己特別喜歡的書就會反覆的讀,所以她還是喜歡把自己喜歡的書買下來,這也讓她感覺到對書的一種擁有感。
正當鬱拂霞欣慰的看着自己整理得已經八八九九的房間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鬱拂霞拿起手機,看着來電顯示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周節恩!
雖然鬱拂霞早已把手機通訊錄周節恩的號碼刪掉,但這個號碼實在是太熟悉了,已經爛熟於心了。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了,可鬱拂霞還是瞬間就知道這個來電號碼的主人。
鬱拂霞握着手機有些不知所措,一年多了,她和周節恩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就像是整個人已經完全消失了似的。可是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
手機還在孜孜不倦地響着。鬱拂霞沒有接起來,她終究還是沒有那個勇氣,或許也是沒有氣量。手機終於停止響動了。鬱拂霞重重地舒了口氣,可是沒等她緩過神,手機又響了!
還是周節恩!
鬱拂霞幾乎是下意識就把電話接起來了,手有些顫抖的把手機放到耳邊,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要說什麼。
可是正當鬱拂霞心率不規則跳動的握着手機的時候,電話那一點卻傳來一箇中年女人的聲音:“喂?是小霞嗎?是鬱拂霞吧?”聲音有些猶疑,但又有些確定。
鬱拂霞一下驚了起來,怎麼回事?周節恩的手機怎麼是一個女人在用?而且這個女人的聲音完全不像是周節恩的女友的聲音。可是這個人卻似乎認識她!
“我是。”鬱拂霞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了,“你是……誰?”
“小霞,我是節恩的媽媽呀,我們見過幾次面的,你還記得吧?”手機那頭的女人幾乎有點激動地說道。
哦。原來是她。周節恩的母親鬱拂霞的確是見過幾次,周媽媽是個很有親和力的中年女子,對鬱拂霞也非常和藹,那會鬱拂霞還是戀人關係時,周媽媽顯得非常喜歡鬱拂霞,這是一般的“準婆婆”所少有的開明和親切,她們是相處算得上是非常和睦和愉快的。
“哦,是阿姨啊。我當然記得。”可是周媽媽爲什麼會找她呢?找她一定有事吧?是關於周節恩的嗎?可是她與周節恩已經早就沒有關係了啊。但是如果不是與周節恩有關,她和周媽媽也應該就再沒有其他可能有關係的事情了啊。鬱拂霞沒有把心裡的疑問說出來,她覺得周媽媽一定會主動說的。
“小霞,你現在怎麼樣?工作還順利嗎?”那邊周媽媽問道。
“挺好的。工作已經確定了,下個月纔去上班。”鬱拂霞答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是什麼單位啊?”
“是到一所大學當老師。”
“呀,那真是太好了。老師好啊 ,也適合你。呵呵。”
“嗯,還可以。”鬱拂霞一邊回答,一邊在心裡納悶:難道周媽媽用周節恩打電話就爲了問她的工作?可是周媽媽現在用周節恩的手機,那周節恩呢?他是不是就在旁邊?他們到底想幹什麼?但是鬱拂霞還是沒有問出來,她繼續等着。
經過這一年半的心理自我調整,她已經很沉得住氣了,或許可以說已經可以做到對有關周節恩的事顯得淡漠相待了。
“那……小霞,今天你有時間嗎?”周媽媽問。
“嗯……?”鬱拂霞猶豫了一下,她當然是有時間的,她也知道周媽媽這麼問肯定是要她幹些什麼了。她下意識的感到這個事情和周節恩有關,所本能的想逃避。但是,心底深處某種更強烈的衝動讓她最終還是回答說:“有時間的。怎麼了?”
“那……你能不能來阿姨家一趟?哦,就是小恩以前住的地方,你以前也來過的。”周媽媽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說道。
“啊?!”鬱拂霞驚呆了。爲什麼周媽媽會有這樣的要求?“阿姨,您應該知道,我和周節恩已經……已經沒有關係了。”鬱拂霞儘量使自己說話時使用平和的詞彙。
“我知道,我知道,阿姨都知道。可是……”周媽媽那邊似乎突然激動起來,“可是……你就不能再最後來這一回嗎?”周媽媽說這句話的語氣帶着某種奇怪的情緒,讓鬱拂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阿姨……我們當初……當初我們徹底分手的時候,我這輩子就不打算在和周節恩再有任何關係。”鬱拂霞試圖跟周媽媽把道理講明白。
“我知道。現在就算你想也……小霞,現在是阿姨想讓你來,不是小恩。你不會再見到他了……。哦,阿姨的意思是說是阿姨想見你,小霞,這樣你能來嗎?”周媽媽不爲所動,鍥而不捨的要求。
“那周節恩呢?是他有什麼事才委託您找我的嗎?”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阿姨想見你。小霞,有些話,阿姨想……當面和你講。”周媽媽的語氣甚至還帶着某種乞求。
“……那好吧。”鬱拂霞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周媽媽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怎麼說她也是長輩,而且周媽媽曾經是那麼和藹親切友善的人,應該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的。“那我收拾一下東西就出門,大概一個小時到您那兒。”
“哎,哎,好,好!”周媽媽激動地說道。
鬱拂霞快速地撿拾了出門要帶的包包等東西,就往周節恩家趕去。那個地方,她曾去過很多次,雖然已經過了一年多了,但她依然覺得“輕車熟路”,一切都還是那麼熟悉。
不到一個小時鬱拂霞就到了周節恩的家了。
鬱拂霞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才最終擡起手敲門。
門裡傳來飛快的腳步聲,門開了,是周媽媽。周媽媽比以前瘦了很多,似乎起色也很不好,很憔悴的樣子。
“小霞,你……來了。”周媽媽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場,把鬱拂霞迎進了屋裡。
可是,小霞踏進屋裡幾步擡頭一眼看見客廳中央擺放的一幅大幅的周節恩的黑白照片,還有相框上赫然纏繞的黑布,鬱拂霞一下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
鬱拂霞用驚愕的目光望向周媽媽,無聲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周媽媽的淚剎那間流了下來,周媽媽掩面低泣,沒有迴應鬱拂霞驚愕的目光和疑問。
鬱拂霞環顧不大的客廳,客廳已經儼然一副靈堂的裝飾了。而擺在靈堂最中間的居然是周節恩的照片,難道說,難道說……逝者是周節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鬱拂霞站在那裡呆若木雞。突如其來的這一幕讓她無論如何是沒有想到的!可是,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姨……”鬱拂霞試圖喚起低頭哭泣的周媽媽來給她一個解釋。可是周媽媽的情緒似乎崩潰了。
“阿姨,周節恩他……”鬱拂霞用顫抖的聲音再次問周媽媽。
“師兄他已經過世了。”一個男子的聲音突然從側面傳來。
鬱拂霞扭頭一看,是以前和周節恩關係非常緊密的師弟楊順凌。
“什麼?!”過世?!鬱拂霞的心像是被重重的捶了一下,痛得她幾乎都快站不住了。
她曾經那麼恨過周節恩,也曾用惡毒的語言在心裡罵過他,也曾在心裡發過無數遍毒誓這輩子不想再見到這個人。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那麼年輕就死,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她真的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原來,再怎樣的恨也比不過曾經的愛,她終究還是一直愛着他的。
此刻,這個消息就像晴天霹靂一樣把鬱拂霞完全震呆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鬱拂霞把帶着極度疑問的目光投向楊順凌,希望他能告訴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順凌把情緒瀕於崩潰的周媽媽扶到沙發坐下,讓鬱拂霞也坐下。
鬱拂霞一邊走過去坐下,一邊死死的盯着楊順凌。看着楊順凌一副平靜的樣子,他一定是知道內情的。
她要知道這個內情,她一定要知道到底是怎麼會回事!她要楊順凌告訴她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楊順凌在周媽媽的身邊坐下,一手握住周媽媽的手安撫着周媽媽。楊順凌看了一眼鬱拂霞,深深的嘆了口氣,臉上涌起無限的憂傷。
“師兄他……三年前查出得了癌症,胰腺癌,可能是遺傳。確診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癌症?!又似一記晴天霹靂!曾經壯實得像熊一樣的周節恩得了癌症?!而且已經是晚期了?!鬱拂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楊順凌說的那麼堅定、肯定,不容質疑。
三年前?那是她和周節恩還是男女朋友關係啊,可她怎麼不僅從來沒聽周節恩說起過,而且一點跡象都看不出來呢?
等等,現在想來,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跡象的,三年前,周節恩好像精神狀態不太好的次數比他們剛認識的那幾年多了很多。
可是那會他總是說是因爲加班太累了。她也就沒想太多。三年前確診的?鬱拂霞現在拼命的回憶三年前的種種情形,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一切都有跡可循:
三年前,鬱拂霞考上博士不久,周節恩與她見面的次數就開始越來越少,而鬱拂霞因此和周節恩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周節恩也一改以前平和的性格,動不動就發脾氣,甚至鬱拂霞像以前那樣賭氣說要分手時周節恩也不再如以往那般來哄她,似乎真的打算和鬱拂霞分手似的,有好幾次都是鬱拂霞首先服軟和周節恩聯繫。
可是後來周節恩的前女友回來沒多久,周節恩就提出了和鬱拂霞分手,鬱拂霞本來心裡就有怨懟,再加上那一陣他的前女友頻頻騷擾她,甚至威脅她的人身安全,鬱拂霞就一狠心真的和周節恩不再有任何聯繫。
原本以爲這個分手和以前吵架時一樣只是暫時的,孰料周節恩不僅再沒聯繫過她。鬱拂霞這才發誓不再主動聯繫周節恩。更讓鬱拂霞沒想到的是,從此後一年多到現在,周節恩竟沒有再聯繫過鬱拂霞,而鬱拂霞因爲拉不下這個臉,也恨周節恩的無情,也再沒有和周節恩聯繫過。
那也就是說在這段兩人發生了那麼多糾葛的時間裡,周節恩已經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了?那他那樣對待自己是何含義?那他的前前女友溫玉雅——現在的現女友——知道這個情況嗎?
等等,那位溫玉雅怎麼沒出現?
鬱拂霞感到心中的疑問更多了,簡直就像是一大團沉重的黑雲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她急需有人來給她解答,給她把這團沉重的疑雲解開。
她怔怔的坐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楊順凌,無聲的追問着。
“師兄知道自己活不了過久了,就跟你提出了分手。”楊順凌繼續說道,“他不希望到他死的那天你爲他太傷心,他知道自己不能照顧你了,所以希望你斷了對他的感情,希望你重新找一個能相伴你一生的人。”
他是因爲這個和她分手的?鬱拂霞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因爲這個,所以他和我分手找了另一個人?”鬱拂霞擠壓在心中長久的怨懟和委屈似乎瞬間被掘翻了出來,“怕我太難過?!那那個女的呢?他怎麼不怕他她太難過?還是其實是他覺得在那個時候我不會照顧好他,那個女的肯要死要活的爲他,所以他就找了那個女的。他其實根本就是嫌我不能照顧好他!”鬱拂霞激動的反問道。
“不,師兄是知道溫玉雅騷擾你,還威脅過你,傷害過你。尤其是那次溫玉雅傷了你之後,師兄怕溫玉雅再對你做出更過激的事,而且正好要找理由儘快和你分手,所以才重新和溫玉雅在一起的。其實師兄他已經早就不喜歡溫玉雅了。”楊順凌說道。
鬱拂霞登時無言以對。的確,在周節恩和溫玉雅複合後,溫玉雅的確沒再來找過她的麻煩。難道這纔是事實的真相?鬱拂霞心裡亂成了一團,什麼纔是真相?周節恩人已經死了,楊順凌的話不是爲了替周節恩開脫嗎?
“而且溫玉雅並不知道師兄的病情,他們兩個月前已經分手了。”楊順凌憂傷的看着鬱拂霞繼續說道,對於她激動的情緒有些不知如何安撫。
“不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她恨不能天天往這跑吧,而且她粘周節恩粘的那麼緊,她怎麼會不知道?!”鬱拂霞嚴重的質疑楊順凌的話。
“師兄的病是在我們學校的附屬醫院治療的,主治醫生是我們導師的好朋友,所有的病例都留在醫院裡,所有的藥也是師兄上班後到醫院裡才吃,師兄從來不往家裡帶任何東西,也不在醫院宿舍裡留任何東西。所以師兄總是早出晚歸。需要做手術治療的時候,就說自己出差了,把手機關掉,不讓溫玉雅找到他。而且師兄和醫院裡的醫生護士都事先說好了,溫玉雅要是來找,就說他的確是出差了。醫生和護士都是自己的同事,自然是願意幫着師兄的。”楊順凌解釋道。
這倒不是不可能,畢竟周節恩在這所大學呆了十幾年,然後還在這裡工作,他聯絡好所有的人隱瞞這些也不是不可能,她不也被瞞住了嗎。可悲的事,她有一次成爲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那溫玉雅怎麼會和他分手?她不是一度要自殺都要和周節恩在一起的嗎?”
“……師兄後來住院的頻率越來越多,一住院就關手機,溫玉雅每次都很生氣。但師兄也不哄她,溫玉雅對師兄就越來越不滿。其實……師兄曾經讓我跟蹤過她……”楊順凌緩緩的說道。
“跟蹤?!”鬱拂霞一愣,這種事情不是很不道德的嗎?周節恩這是什麼意思?他既然說過早就不喜歡溫玉雅了,那爲什麼還要在自己身體不方便的時候委託自己最親近的師弟去跟蹤她呢?
“嗯。師兄住院時知道溫玉雅肯定會因爲他關機而生氣,怕溫玉雅懷疑到你而去找你麻煩,所以讓我跟蹤她,以防萬一。我跟蹤過他好幾次,溫玉雅其實真的去找過你,不過她也是悄悄跟蹤你,估計想來個當場捉姦的。可惜她跟蹤了好幾次都只是看到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後來師兄再住院時她就沒再去跟蹤你。其實那次你在你學校裡撞見我,就是我跟蹤溫玉雅來的。我看溫玉雅離開了,不想跟得太緊,所以就在你學校多呆了一會,誰知你那天那麼晚了還從宿舍裡出來,所以就被你撞上了。”
鬱拂霞想起來了。那次楊順凌說是有同學在這邊,過來找同學,然後說了一些有些奇怪的話就匆匆離開了。鬱拂霞當時並沒有在意,覺得南津大學幾萬學生,他有同學在這不足爲奇。
可是溫玉雅竟然還跟蹤她?!難怪有一陣她是覺得有些異樣,還以爲自己神經衰弱了呢。“居然是這樣?!”鬱拂霞被一連串太多的真相沖擊,完全反應不過來了。
“溫玉雅抓不到師兄任何把柄,師兄又待她越來越冷,然後溫玉雅在美國的男朋友回國了,找過溫玉雅,溫玉雅一氣之下就和師兄分手了。”
“就這樣分手了?!”尋死覓活的要在一起,就這樣又分手改投他人懷抱了?這個溫玉雅也太什麼了吧。鬱拂霞既鄙夷又憤怒的在心裡罵道。
“分手對師兄來說是見好事,這樣他反而輕鬆。他唯一放不下是就是你。”楊順凌這這個話的時候看着鬱拂霞。
“小霞,若不是想親眼看到你博士畢業,師兄怕都撐不到現在。”楊順凌望着鬱拂霞的眼睛,沉聲說:“小霞,這些年,師兄都是靠着這個信念,靠着回憶你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才撐到現在的。師兄心裡,始終只有你,可是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