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將軍,請等一下!”
身後的女子,聲音雖輕,卻聽得出話語間的急切。聽到這低聲的呼喚,司馬空竹突然站在原地,呆住了。
“司馬將軍?呵,果然。”司馬空竹的嘴角,露出一抹蒼涼的笑容。
“王妃請留步,我司馬空竹還不值得王妃爲我,壞了這王府裡的規矩。”
司馬空竹的身影,始終背對着藍瑾之,淡淡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上古時期傳來,聽不出半分情緒。
踏着一地的落葉,司馬空竹的背影,在藍瑾之的目送下,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分毫。
而藍瑾之昔日的伶牙俐齒,此刻竟說不出一句話。
夕陽的餘暉突然明晃晃地衝進了藍瑾之的眼睛裡,眼睛酸澀得緊,只是一瞬,就有淚水滴落,在空寂的房間裡,就連聲音都放大了無數倍。
看着銅鏡裡已經略顯憔悴的面容,藍瑾之的思緒,倏忽飄到了很久遠的過去。
第一天遇到司馬空竹的時候,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藍瑾之的父親,是當朝的尚書大人,一日,在家裡宴邀賓客。藍尚書素來喜靜,宴邀賓客這種事,着實難得。
聽說家裡有宴賓客,小小的藍瑾之躲在亭子旁的鞦韆上,一邊裝作心不在焉地在鞦韆上蕩着,一邊卻又小心謹慎地注視着不遠處的動靜。
恍惚間,她像是看見了一個著青衫的少年,年紀似乎與她相仿,眉目清明,遠遠地就能看到那個少年一雙烏黑漆亮的眸子,在陽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低眉回首,卻把青梅嗅。
不曉得是哪一瞬,瑾之與這少年的眸子,四目相對,也許就是那一瞬間,瑾之能感覺自己的胸腔裡,劇烈跳動的心臟。
不多時,有僕人來傳喚瑾之,說是老爺要她過去。
“來,瑾之,見過司馬叔叔,這是我大周國最勇猛的將軍,多虧了他在邊疆守護多年,我們才能過着安然閒適的生活。”
當年的藍瑾之,還是一個恰逢蘭蔻年華的少女,十三四歲的年齡,最是單純無邪,剛剛跨進前廳的門檻,就聽到父親爽朗的笑聲。
“瑾兒見過司馬叔叔。”藍瑾之怯生生地望着眼前高大魁梧的男子,行了一個萬福。
“藍老頭,你家這丫頭,倒是比你水靈得很,像嫂夫人,真是可愛無雙。”司馬將軍讚許地向藍瑾之點點頭,隨手從身後拉出一個男孩子,青色的衣衫,與他的皮膚,正是及其映襯。
“瑾兒,這是犬子,喚作司馬空竹,算起來,虛長你兩三歲,說來慚愧,我常年在邊疆帶兵,卻是疏忽了對他的管理。”
司馬空竹此時正是舞象之年,雖然體格並不十分健壯,但是虎頭虎腦的性格,倒是十分招人喜歡。
藍瑾之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乾瘦精煉的男孩子,突然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輕聲喚道:”空竹哥哥。”
空竹似乎已經認出,這個小姑娘正是方纔與自己
四目相視的女子,不由得偷偷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烏黑的眸子,衝藍瑾之頑皮地眨了眨。
坐在一旁的司馬將軍看到這一幕,不禁捋須大笑:”藍老兒,犬子還小,都是少年人,讓他們出去嬉戲一番,我們自己在這裡話些家常,可好?”
藍尚書與司馬將軍既是幾十年的好友,這番話裡的意思又如何不明白,想來,司馬將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自己商議。
“瑾兒,帶你空竹哥哥去後花園裡玩耍,切記,莫要近水,這幾天倆天陰鬱,池子旁長了些青苔,可要小心,別摔了進去。”
藍尚書對瑾之吩咐一番之後,便由着兩人去了。
眼見二人走遠,藍尚書向左右遞了個眼色,衆人紛紛避退。
“司馬將軍,有什麼事情,您就說吧。”
藍尚書話音剛落,司馬將軍已經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藍尚書,末將有一事相求,還望尚書成全。”藍梓凌如何見司馬若桐對自己行過如此大禮,慌忙跪下來,扶起司馬若桐。
“司馬兄,你這是爲何?快快起身,你番跪拜,是要折煞我藍梓凌啊!”
“藍兄,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隱瞞。”司馬將軍從冰冷的地板上起身,嘆了口氣之後,緩緩開口。
而另一邊,藍瑾之與司馬空竹,卻在後花園無憂無慮地笑鬧着。
“瑾兒,這個名字真好聽,我以後就喚你瑾兒好不好?”空竹拽了拽藍瑾之的小辮子,脫離了司馬將軍視線的他,一瞬間就找回了頑皮的本性。
“我還叫你一聲哥哥,你卻是這麼欺負我的,哼,回頭我要告訴我的翊哥哥,他最厲害了,你肯定會被他打得屁滾尿流。”
藍集中叉着腰,不滿地說道。
“翊哥哥?那是誰?我的父親可是大周國最勇猛的將軍,而我,自然也會成爲下一代大周國最勇猛的人,所以,沒有人會比我更強大。”司馬空竹感覺自己的權威遭到了威脅,攥緊了拳頭,不滿地向藍瑾之示威道。
“哼,我翊哥哥可不會像你這般粗魯,翊哥哥是天下除了我爹之外,對我最好的男子了。”
藍瑾之輕盈的一跳,正巧跳到池塘邊的一塊石頭之上。像是想到了翊哥哥的容貌,她臉上也不禁浮現出滿足的笑容。
“小丫頭,你一口一個翊哥哥的,是不是春心蕩漾了?”司馬空竹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有着青春期孩子的好奇,對於藍瑾之口中的”翊哥哥”,自然是有幾分好奇,一時之下,就有些口無遮攔。
“你說誰春心蕩漾呢,”藍瑾之白了空竹一眼,卻並沒有與他做過多的計較,一張小臉,倒是掛滿了濃濃的笑意,”翊哥哥是我姑母的兒子,也就是聖上最小的兒子,再過兩個月,就是他十七歲的生辰了。”
空竹總算搞清楚藍瑾之口中的”翊哥哥”是何許人也,原來就是當今聖上的皇子——洛翊。
關於洛翊的事情,他也曾聽爹爹說起過幾句。
據說,洛翊的母親藍妃,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妃子,亦是藍尚書最喜歡的幺妹。
因爲藍妃溫柔體貼,才貌亦是舉世無雙,甚得聖上歡心,並且有過想要立藍妃爲皇后的念頭。只是藍妃爲人賢淑純良,不求名分,反而多次勸說聖上,太子乃國之根本,若是將皇后的位置交給自己,那麼太子之位也將要動搖,恐怕會引發大臣們的集體恐慌。
在藍妃的一再推脫之下,聖上只得作罷,而藍妃卻自此博得了聖眷優渥,成爲了聖上身邊最貼己的妃子。
可惜好景不長,在藍妃生產洛翊時,本就身子薄弱的藍妃,在誕下皇子之後,突然身體大出血,聖上一怒之下,下令斬殺所有爲藍妃診治過的太醫。
而藍妃在彌留之際,苦求聖上放過他們,就當爲新出生的孩子積福,就在聖上點頭答應的那一刻,藍妃就此駕鶴西去,成爲大周國一段最爲世人所欽佩與敬重的妃子。
在藍妃仙逝之後,聖上曾連發三條諭令,大赦天下,將藍妃的賢德之名,廣昭天下。而對於藍妃所產的兒子洛翊,更是寵愛有加。
說來也巧,當司馬空竹從爹爹口聽說了藍妃的故事之後,滿心憧憬地問道:”爹,藍妃娘娘到底是長什麼樣子的,爲什麼聖上會這麼寵愛她?”
司馬將軍卻久久不答,半晌,摸了摸他的頭嘆道:”竹兒,你還小,哪裡能明白,藍妃最吸引聖上的,不是她的絕世容貌,而是她的內在賢淑。”
司馬空竹不屑的撇撇嘴,”若是藍妃娘娘沒有舉世無雙的容貌,聖上會這麼寵愛她嗎?”
這本是司馬空竹一時的賭氣話,卻沒想到引得父親勃然大怒,指責司馬空竹一派胡言,甚至罰他將《詩經》抄寫三十遍,否則不許用膳。
聽完司馬空竹講起這一段小軼事,藍瑾之捂住嘴,吃吃笑了半天。
“沒想到你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話音剛落,興奮過度的藍瑾之,就一個踉蹌,摔進了後花園的池塘裡。
見瑾兒落水,司馬空竹來不及多想,直接就跳進水裡去就瑾兒。
聽得”撲通撲通”的落水聲,遠站在一旁的僕人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驚慌地趕過來,救起二人。
當兩個人被就上岸來,彼此望了望對方的狼狽模樣,忍不住對視而笑。
剛剛相識的兩個人,自這次的落水事件之後,愈發變得熟稔起來,而瑾之也經常從後花園的小門同空竹一起溜出去,在外面的世界裡,不受禁錮地盡情嬉戲。
隨着瑾之與空竹愈發的熟稔起來之後,兩個人的生活裡,不知不覺有了更多的交集。
這一日,空竹又來藍宅的後花園裡,偷偷來找瑾之玩耍。
藍宅的傭人們如何不知道空竹與瑾兒的情誼,只是覺得小孩子在一起遊玩,無傷大雅,而藍尚書也吩咐他們,要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們去,所以一直以來,空竹與瑾之一起玩耍,都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