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聞着,還沒有那些明確,直到方纔去掐香,畫屏才發覺,這裡點着的幾根香,都不像是佛寺裡燒的那種好的供香。
並不是說寺廟燒的香,一定要燒最好的,可即便是尋常人家供在家裡燒香祈福用的香,都比這個要好不少。
五禪寺好歹是大慶遠近聞名的大寺廟,香火鼎盛,不至於連最普通的香都買不起,還用這樣劣等的香供佛。
俞式微坐在牀邊,看着畫屏手裡的香默不作聲的斂了斂眸。
月門隔着的外室傳來畫眉的聲音,二人投目過去,見她手裡捏着一根發了黴的菌菇走了過來。
畫屏:“這你哪兒找到的?”
“就在佛龕後面!那兒至少有半年多沒有好好打掃過了,不然的話不會生這種東西的!”
畫眉沉聲道:“小姐,這個五禪寺一定有問題!”
俞式微看了看窗外,道:“天還沒暗,我們去寺裡走走。畫眉,你把這東西扔了,這件事先不要宣揚出去。”
“好,小姐。”
二人紛紛應了下來,收整好一切,便合上了門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躲在院外牆角的丫鬟賊眉鼠眼的探頭,確認三人都已經離開了院子,才躡手躡腳的進了院。
黃昏時分,山寺就快要關門了,只剩下少數的香客還在大殿裡上香。
俞式微三人分開在寺中游走,五禪寺佔據着五陰山的整個山頭,一個人行動效率太低了。
她提着裙襬走過石橋,前面不遠就是大殿,寬厚的檐廊和朱漆的石柱,肉眼可及不遠處的座鐘,處處透露着古樸和莊.嚴。
“師父,我都等了好幾批了,到底什麼時候能拿到香啊!”
“施主莫要着急,最遲燈花節,新的香就會到了。施主不妨再等幾日,燈花節再來,貧僧一定將香奉上!”
“那師父可要抓緊啊!再拿不到香,我的……”
那個上香的人有些焦急,脫口說了什麼,還沒等他說完——
“這位施主在做什麼?”
俞式微身後便響起一道聲音。
俞式微聽得正認真,全然沒有發覺身後竟然站了一個人。
剛到關鍵之處,便被人出聲打斷。
那二人似乎也聽到了動靜,等俞式微細聽,拐角處已經沒了聲響。
她強牽出一抹笑容,轉過身,站在她面前的人做僧人打扮,俞式微認得此人,是方纔在寺門前接他們的住持身邊的人。
俞式微雙手合十作揖:“師父好。”
“阿彌陀佛。”僧人笑着回禮,看着她一臉好奇的問:“施主方纔在做什麼?”
俞式微不動聲色的說:“不瞞師父,我想去大殿上一炷香,可是貴寺實在太大,我一時間迷了路,正想着找人引我過去。正巧方纔聽見有香客在和師父說話,就想等着他們說完了,再請師父爲我帶路。”
俞式微臉上浮上淡淡的粉,有些羞愧的垂下頭,“還望師父見諒,我並非故意在此聽牆腳,若是哪裡壞了貴寺的禮數,還請師父多多擔待。”她雙手合十作揖,真誠而又純良的看着眼前的僧人。
僧人與她對視片刻,似乎在判斷她此話的真假,片刻過後,莞爾一笑:“施主說的哪裡話。寺裡沒有什麼聽不得的。每每香客上香祈福以後,都會找寺裡的僧人詢問云云,我們寺裡也可以求籤,姑娘若是有興趣,也可以去求一求。”
僧人話音一滯,輕咳了一聲:“施主想去大殿是吧。還請跟貧僧這邊來。”
俞式微目光凝在他身上,觀察了片刻才移開了目光,乖順的跟着他的步伐往大殿走去。
黃昏的夕陽映照在地上,淡淡的金色將整個山寺籠罩在其中,一派祥和莊.嚴的景象。
俞式微踩着那僧人的步子一步步的走,忽然溢出一聲好奇的詢問:“請問師父,貴寺會出售供香是嗎?”
僧人的背脊微不可見的僵硬了一瞬,他打哈哈似的訕笑了兩聲,低聲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不瞞施主,其實這事是這樣。五禪寺在歷州頗具盛名,百姓對寺中的菩薩都十分虔誠,起初寺中是好意,給了歷州一戶百姓寺中的供香,而後不知那位香客在外宣揚了什麼,一時間所有上香的香客,都想要求我們寺裡的供香。”
“幾炷香送給香客是無妨,可是衆多香客來求,漸漸的也成了我們寺裡常見的事。香客心善,不會白佔寺廟的便宜,所以就漸漸演變成了買香。施主也有這個意思的話,寺裡其實還剩幾炷。”
俞式微莞爾一笑:“那就多謝師父了,也正巧我現在去大殿上香,恐要麻煩師父,幫我把供香取來。”
“那是自然。”僧人停下腳步,給她指了指前面的方向,“施主,大殿就在前面。貧僧現在去替施主取香,還請施主稍等片刻。阿彌陀佛。”
僧人轉身離開,沒兩步便消失在了長廊下。
俞式微眼裡的溫和漸漸凍結,袖下的指尖緩慢的戳着掌心,微微的刺痛感讓她清醒。
她看着眼前莊.嚴的大殿,和殿內巨大的佛像,佛祖慈眉善目,雙眼半闔,悲天憫人的俯瞰世人。
可就是這個處處透露着佛氣的山寺,內裡卻蔓延着腐朽的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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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圓月高懸。
後山深處的一間小屋裡,幾個光頭穿袈裟,僧人打扮的男子,正圍聚在一張方桌旁,大刀闊斧的坐着喝酒。
桌上的盤子裡擺着的是香噴噴的肉菜,幾筷子便被他們夾了個乾淨。
其中一人舉起酒罈,痛飲了乾淨,往地上一砸,口中嚷嚷着:“可終於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每天在那寺廟裡晃悠,見着一個人得說一句阿彌陀佛,見着一個人得說一句,老子都要難受死了!”
另一個男子笑着踹了他一腳:“行了老四,要不得這樣,你就得去牢裡躺着了!老大不是說了,咱們幹完最後一票就不在這兒待了,到時候你想幹嘛就幹嘛!再忍忍吧!”
幾個人裡最瘦弱的一個男子沉聲開口:“老大說了,已經有人盯上咱們,在到處找咱們的去處,這陣子咱們得躲着點。老四老七,最是你們,平日裡長點心眼兒!得虧把你們安排到後廚,看看你們倆這樣子,哪有半點像出家的!”
“都別壞事兒知道嗎!”
一羣人紛紛附和,正說着,小屋的柴門被敲響。
幾個看似喝醉的人登時噤聲,老四的手摸到牆角的鋼刀上,目光陰冷的盯着柴門。
清俊男子朗聲道:“誰?”
屋外的人諂媚的笑了聲:“幾位大哥,是小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