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棋盤,星辰似棋佈。
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云彩,天空中的星芒格外的閃亮,像是一顆顆遺世而獨立珍珠,若是平常,賊肯定會坐上房樑,喝點小酒,望着天空欣賞一番,然後盤算着若是那些真的是珍珠自己該怎麼把它們摘下來,摘下來之後又能賣多少錢。
但賊現在沒功夫欣賞,他正在做一件極其累人的事情——徒步跟蹤一個騎馬的人。
一路小跑還不敢大口出氣,雖說他是專門訓練過的,但跑了這麼遠難免也有些氣息不勻,腳底發麻。
賊不知道自己跟了多久,但顯然早已出了城。
他甩繩鉤的目標也早就從屋檐變成了樹梢。
一條昏暗曲折的山間小路,兩個互不相識的夜行之人。
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賊不敢跟得太近,那武士一直很警覺,時不時就會停馬回頭觀望,彷彿生怕有人在跟蹤自己一樣。每到這時賊就不得立即出鉤躲進樹冠裡或是躲到樹幹後面。他還必須很小心地避免直接撞進樹葉中,那樣聲音太吵了。
如此重複好幾次,賊都感覺自己已經有點累了。
走到一個路口,那武士勒住了跨下的馬。
“這又是要鬧哪樣啊?”賊心裡叫苦,一閃身躲進了路旁的大樹背後。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腰帶一鬆,有什麼東西正從背後往下滑。
糟了!
他連忙伸手去接,但爲時已晚。
畫軸咚的一聲落在突出土壤的樹根上。
聲音不大,但足以在如此寧靜的夜裡傳得很遠。
武士果然回過頭來,他已經聽見了。
“該死的,我沒事偷畫幹嘛!”賊在心裡暗叫。
但他不敢隨便亂動,更不敢低頭去撿畫。
他練過輕功,又自己專門琢磨過消音術。用這技巧,他能讓原本吱呀亂響的門比較安靜地打開,可以在行動時發出更小的噪音,但是消音術並不能完全消除噪音,而只是用指尖和腳下的力量降低噪音的大小。
功力強到一定境界的人依然能聽得見那微小的響動,雖然賊還沒遇見過那種人。
但是他不能確定他正在跟着的人就不是那種人。
從未謀過面,從未交過手,怎麼可能互知底細?
武士突然發出一聲嘯叫,那叫聲好似傳說中的孤魂野鬼的哭嚎,又好似林中惡獸的怒吼,但不論怎麼聽,那都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
寂靜空山之中,此聲迴盪,不絕於耳。
那聲音並不很大,但極具穿透力,讓賊脖頸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賊靜靜站在樹後,深深吸氣讓自己冷靜,不保持冷靜只會讓事情更加難以處理。他不明白那聲嘯叫的意義,但絕對不是什麼好動靜,他曾聽說過有一個同行,自稱能回聲定位,就是尖叫一聲再去聽回聲,來判斷周遭一切物體的位置,不過賊覺得那功夫蠢的要死,比當年那位掩耳盜鈴的仁兄還要蠢出一個層次,哪有賊會在偷東西的時候大叫一聲。最後果不其然,那個同行因爲晚上尖叫被人給抓住了。
但現在不一樣,沒準那個武士也會這種邪門的技術,剛纔那聲奇怪的嘯叫也就能解釋得通了。若真是那樣,怕是對身在暗處的賊也相當不利。
絕不能這時突然現身,自己說不定還沒被發現。對方到底是幹什麼的他也並不清楚,對方是什麼人他也不清楚,賊只不過是在碰運氣一樣地跟着武士,來看看他到底在這深夜裡出門是爲了做什麼。能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線索也只是希望自己這隻瞎貓能碰上死耗子。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突然掏出一把火銃把自己一槍撂倒。
賊緩緩把手伸向褲兜,從裡面摸出一枚銅錢。
出來幹活的時候,賊從來都會在褲兜裡放銅錢,而且只放一枚。
因爲一枚銅錢能解決問題,兩枚銅錢就會碰在一起發出動靜。
賊把銅錢夾在中指食指之間,接下來的這招通常都會管用,無論是吸引路人的注意還是引開巡邏的守衛。
他垂着胳膊手腕一抖,銅錢藉着寸勁飛向了不遠處的另一棵樹。
“叮!”
銅錢和樹幹碰在一起,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只要武士一被吸引注意力,賊轉身就能開溜。
背後果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就看他上不上當了。
馬好像突然加快了速度,像是騎兵衝鋒砍殺前做的衝刺。一陣迅猛的殺氣向着賊的背後襲來,他已經能聽見刀刃劃開空氣時那刺耳的嗡鳴。
不好!
這人不僅沒上當,這一下還恰好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賊猛然一哈腰,順勢先前一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