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走到外面的廳堂,玉簪正與紅花幾人低聲說着什麼,走進來,忙住了口迎了上來。
蕭南見狀,低聲問了句:“何事?”
紅花四人負責正房的護衛,如今她們不在四處巡視,卻跑進堂內,顯然是有要是相稟。
玉簪顧不得行禮,急急回道:“方纔紅花在院內巡視的時候,看到了一抹黑影,她們一路追了過來,行至正房前,那黑影卻又不見了。”
崔家防衛森嚴,外頭有持劍甲衛巡邏,中庭有崔家部曲警戒,內院又有紅花等女侍衛把守,那黑影卻能忽現忽隱,這、這個問題太嚴重了。
玉簪一聽到紅花的回稟,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唯恐有歹人趁亂摸進崔家,伺機作亂。
萬一傷到了郡主和兩個小主人,她真是死一百回都不夠恕罪的。
蕭南聞言,招手喚來紅花,“你從何處發現那黑影的?他從何處而來?”
應該不是正門,也不是翻院牆而入,蕭南對崔家的重重防護還是比較放心的。
紅花面有慚色,沉聲回道:“婢子在中庭通往南院的迴廊上巡視時,忽見一黑影悄聲出現,且順着迴廊外側的花牆一路往葳蕤院行進,婢子擔心是匪人,立刻發信號給其它護衛,姐妹們接到信號,紛紛從四處趕來,我們跟着一直追到了這裡,聽到屋頂有聲音,以爲那人上了房,紅蕉已經躍上屋頂。”
正說着,一個身着玄色胡服的女子從屋頂飄然落下,幾步來到堂內,匆匆行了一禮,道:“郡主,屋頂上沒人。婢子想,我們幾個恐怕是中了那人的詭計,他故意往屋頂上擲了石子·因我們前來,自己卻躲到了庭院的某個角落裡。”
蕭南面沉似水,冷聲道:“紅蕉說的沒錯,那人極有可能就在正房前的院子裡·他身上還極有可能有兵刃,正躲在暗中伺機行動。”
玉簪聽了這話,神色更加緊張,連忙建言:“郡主,婢子這就去把甲衛們喚來。”
紅花擺手,“不必,婢子已經發了信號·他們稍候便會趕來。”
正說着,院外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二十餘個持劍甲衛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侍衛隊長行至廊廡下,抱拳行禮。
蕭南沒工夫廢話,直奔主題,“剛纔進了一個匪人,你們在外面巡視,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隊長臉色一變·“郡主,屬下嚴格按照您的吩咐,在幾個門前都派了四人守護·牆外的巷子裡也有人不時巡視,絕無可能有人闖入。除非,他會土遁,能繞過屬下們的守衛,從地下鑽出來。”
他們可是專業甲衛,且盡職盡守,雖不能把崔家護得水潑不入,但一個大活人若想從外闖進去,斷無可能。
“哼,從地下冒出來·你以爲這是鬼怪傳奇嗎?”
蕭南冷聲一聲,不可能?怎麼不可能,如今人都跑進來了,還摸到了我的院子裡。
等等,蕭南頓了頓,腦中靈光一閃·從地下、從地下······她雙眼猛地一亮,終於想到那人是如何混入進崔家了。
說到這裡,怎麼必須說一說京城那絕對先進的城市基礎建設。
在那個時期裡,長安、洛陽等都城的建設絕對夠先進、夠完善,除了整齊的街道規劃,像那些地下水道、地下水渠等基礎設施,都設計的非常完善。
尤其是京城下的幾條主要地下水渠,將城外的水、交水、潞水引入宮城。
還有一些權貴人家,家中都鑿有湖泊,爲了使湖水鮮活,特意選擇距離地下水渠近的位置開鑿,將家中的湖水與水渠連起來。
而崔家,也有一個很大的人工湖,貫穿三個堂口,湖水最後匯入與宮城相連的地下水渠裡。
那個黑影,極有可能就是通過地下水道或者地下水渠繞過地面上的武侯,從地下摸進崔家的。
聯想到這一層,蕭南忍不住猜測那人的身份——能熟知京城地下水道或者水渠的具體位置,他絕非一般人,至少絕不是什麼遊俠兒或者市井閒人。
要麼是聖人或者太子那邊的人,要麼是吳王的親衛······
不對,若是吳王知道地下水渠的分佈圖,他定不會鬧出白天那一出,他會直接利用水道悄悄摸進宮城。
那麼,也就是說,那個神秘的黑影是聖人或者太子的人咯,摸進崔家,是爲了借用崔家的湖水,遁入水道離開崇仁坊,甚至是離開京城?
真若如此,蕭南倒可以鬆一口氣,那人若只是想‘借路,,應該不會也不敢隨意傷人。
不過,蕭南卻不敢放鬆警惕,想了想,她道:“罷了,現在再說那些也無用,人已經混了進來,咱們必須把他拿住,以防他傷人行兇。”
稍稍頓了頓,蕭南似是在思索如何安排好一會兒,她素手一指侍衛隊長,“這樣,你帶幾個細穩妥的人在院外巡視,一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立刻抓起來。”
侍衛隊長忙躬身應是。
蕭南又道:“其它人立刻返回原來的崗位,看好幾個門口,以及牆外的巷子,再不能讓第二人混進來。”
侍衛隊長帶着二十幾個護衛齊齊抱拳行禮。
蕭南一揮手,“好了,趕緊出去安排吧。”
侍衛隊長帶着衆人離開,來到院門口,他點出幾個身手好、心思細的人,命他們跟自己在內院巡視,其他人則迅速原路返回。
蕭南又對紅花等人說:“你們也不要在院子裡亂找了,那人既能一路摸到我這裡,想來也是個有點兒本事的。不過他再能幹,也只有一個人而已,應該翻不出什麼大浪來。小大娘和小大郎要緊,紅花和紅蕉去寢室護着她們,紅萼和紅桑守在寢室門口,給我把他們看護好了。”
紅花等人齊齊稱是。
蕭南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不管外頭髮生了什麼,你們只管護在小大娘和小大郎身邊,其它的一概不用管。”
“是!”
紅花四人應了一聲,紛紛進了寢室。
蕭南擡頭看了看天色,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面前的院子裡草木、湖石影影綽綽,那人若是想躲起來,還真不好找。
“郡主,要不要派人去回稟郎君一聲?”
玉簪見蕭南表情凝重,建議道。
蕭南搖搖頭,“郎君還在與老相公和相公他們商量大事,不過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小毛賊,不必勞煩郎君。”
蕭南走出廊廡,下了臺階,來到院內,四處異常安靜,除了微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不遠處草叢裡的蟲鳴聲,並無其它聲響。
玉簪默默的跟在蕭南身側。
蕭南微閉雙眼,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細細的聆聽着。
聽了一會兒,她緩緩走向西側的角落,那裡擺放着幾塊造型嶙峋的山石,山石邊還種着些花花草草,在月光的照射下,山石投射出一片陰影,正好與牆體連接起來,是個躲藏的好地方。
蕭南站定,右手手指輕捻着,瞬間滑出一枚銅錢,她輕輕摩挲着。
“我知道你藏在這裡。”
蕭南忽然開口,聲音很輕柔,彷彿微風拂過,“我不管你是什麼人,遊俠兒也好,街上的匪人也罷,你能出現在我的院子裡,想來也是個有本事的。我襄城郡主佩服有本事的人,所以,只要你不禍害我的家園、傷害我的家人,我可以放你一馬。”
四下裡沒有任何動靜,夏風徐徐,花香暗涌。
蕭南的脣角微微勾起,繼續道:“還有,你是怎麼混進來的,我已經知道了。你接下來想做什麼,我也想到了。”
周圍還是靜謐一片,除了蕭南和玉簪的呼吸聲,沒有其它聲響。
蕭南眼中閃過一抹敬佩,接着說:“放心吧,我不是詐你,繞過這個院子,再往西北方向行走二百餘步便是崔家的庭心湖,那裡,無人看守!”看你這次還能不能忍得住。
果然,在山石的一側,傳出細微的吸氣聲,聲音極小,也極短暫,但還是被耳力超常的蕭南發現了。
只見她素手一轉,一枚飛錢擲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然後狠狠的釘入泥土中。
蕭南冷聲道:“如果你敢傷害我的家人,或者在崔家生事,下一枚銅錢將會直接刺入你的喉間,讓你血濺當場。”
說罷,蕭南轉身就走。
山石後,那遊俠兒打扮的男人連連苦笑,目光落在面前的一枚銅錢
那枚銅錢,深深插入地下,露出一小半,邊緣鋒利,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閃亮,這麼鋒利的切口堪比利刃的刀口呀。
更讓他驚詫的地方,則是那枚銅錢距離他的腳尖只有一指寬!
由此可見,那位襄城郡主剛纔的話並不是誇張的恐嚇,而是實打實的真話,他毫不懷疑,如果她真想要自己的命,他絕對躲不過去。
當然,這還不是最讓他心驚的,真正擾亂他氣息的,是襄城郡主竟然猜到了他如何混入崔家、爲何混進來。
悄悄的站起身,他捂着肩膀的傷口,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房舍上,燈光透過直櫺窗投射出來,還有隱隱的說笑聲,聲音很歡樂、很溫馨。
襄城郡主,蕭氏,很有意思的一個女子,很好,某,記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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