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梅姨娘院子時,駱夫人注意到了站在院子一隅,與丫環僕婦小聲說着話的駱靈,眼皮懷不自禁地跳了一下。今日的駱靈身着盛裝,臉上薄施脂粉,與人言談時微笑大方,舉手投足頗有威儀,哪裡還能見着前些日子的浮躁和無禮。
駱夫人在廊下站了好一會兒,靜靜地觀察着駱靈,直到駱慧出言提醒,才收回了目光,領着衆人離去。
回到屋裡,駱夫人一陣頭痛,坐臥不寧,她喚了梅香進來,吩咐道:“你去把曾全家的找來,我有話和她說。”
梅香出去,不多時將曾全家的領了進來,正是帶駱靈入府那位媽媽,原先是駱夫人的陪嫁,當年她生女兒時,曾全家的就在場。
“夫人叫我?”曾全家的長得很是富態,白白胖胖的一張臉,甚是和善。
“芙渠,”駱夫人叫着她往日的名字,“你還記得當年的事麼?我生三小姐時,一番兇險,闔府上下差點就沒保住命。”
曾全家的不知爲何駱夫人會興起了回憶過去,卻知道順着主人的意思,她點頭道:“是啊,當年夫人生三小姐,又沒有產婆在場,奴婢那時還是個未出閣的丫頭,嚇得手忙腳亂。幸好老天爺保佑,最終夫人還是順利生下了小姐,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小姐就要出嫁了……”
說到此處,曾全家的頗有感慨。駱夫人閉了閉眼,輕道:“對啊,那時候多虧了嫣紅,我記得她和你同年,是吧?”
曾全家的笑了笑:“可不是,可惜嫣紅是個沒福的,夫人許了她那麼多好處,卻沒來得及享……”
“那天梅姨娘也生了四小姐,你們都跟在嫣紅身邊打下手,同時照顧兩個產婦,又擔心着外面叛軍進來,一定很慌亂吧?”
“是啊!難得嫣紅那麼鎮定,奴婢還說可惜她不是個男人,不然也是個能上疆場的人才。”
駱夫人點了點頭:“對了,四小姐是你領進府的,你說她行事精明?”
“四小姐是個聰明人,”曾全家的揣摩着用詞,“奴婢一見她,就有些好感,總覺得她長得面善,想來廣慧師太教導得不錯。”
“芙渠,你是我從孃家帶出來的人,跟了我多年,是我最相信的人了,你跟我說實話,四小姐……”駱夫人微皺着眉頭,眼前浮起之前所見的那張臉,“她像不像我?你覺得她長得像不像我?不止一次我聽到有人這麼說,開始沒在意,今日仔細看來,我也感覺有點。”
曾全家的恍然道:“哎呀!經夫人提醒,我終於想起來爲何會覺得四小姐面善了,因爲她長得像夫人,對,是像極了夫人年少時。眼睛不怎麼像,她的眼睛像侯爺的,不過微笑起來,特別像夫人。”
“那麼三小姐呢?你覺得她長得像我嗎?”駱夫人又問道。
曾全家的心頭一驚,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中浮現,但是她表面不動聲色,維持着微笑道:“夫人怎麼會想到問這個?三小姐是您生的,自然是像您的,不過像侯爺多些。”
“不過是聽人這麼說的多了,隨便問問。”駱夫人笑着打發了曾全家的,獨自回到榻上,思慮良久。
晚上駱侯爺回來,聽說了梅姨娘的事,皺眉道:“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駱夫人道:“聽她的丫頭說,夜裡看到個人影,嚇着了梅姨娘。”
“不是有人裝神弄鬼吧?”
“瞧侯爺說的,這府上有這麼多護衛,誰敢呢?而且好好兒的人家扮個丫環做什麼?丫環也看到了,照她們的形容,那人爲妻也是認得的。”
“誰?”駱侯爺驀然轉頭,緊盯着駱夫人。
“嫣紅,當年爲三小姐和四小姐接生,而後莫名身死的那位。素秋和眉兒都看到了,形容得一絲兒不差,她們所見的影子,正是嫣紅死那日的模樣,包括頭飾和穿着,一絲兒不差!”
駱靈翹着腿坐在椅子上,嘴裡磕着瓜子,神情很是愜意。
“小姐,你讓我燒的東西,我已經燒了。”柔兒跑進來說道。
“沒給人看到吧?”她伸了個懶腰直起身來。
“沒有,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麼!”柔兒得意地擡了擡下巴。
“嗯,好助手!”駱靈大力拍了拍她的肩,將柔兒拍了個趔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時不查,手重了!”駱靈哈哈笑道,“不過也怪你叫了這個名兒,結果你看個子在長,智慧在增,就是力氣不見漲,柔兒柔兒,總是這麼弱!”
柔兒撇了撇嘴道:“那是和你比,我當然比不過了,這府裡的其他人,你看有幾個力氣比得過我的?”
駱靈摸了摸下巴,點頭道:“說得也是!將來劉錫娶了你,這力氣還得練練!”
柔兒含羞一笑,隨即正色道:“小姐,我想了想,我還是先不出府了,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還是讓奴婢陪到你出嫁吧。”
駱靈擺了擺手:“不要緊,你看着吧,很快你就不用爲我擔心了。”
“小姐,最近你關在屋子裡是在弄些什麼?連我都不能看?”柔兒問道。
“找點證據。”駱靈說道。
“什麼證據?”柔兒一下來了興趣,“你長得這麼你像夫人,小姐你說會不會是當年你和三小姐生下來時抱錯了?就像你和我說的那個狸貓換太子的故事一樣?”
駱靈笑了笑:“想知道真相啊,慢慢等吧,總有人會揭開的。”
是的,她歷經四年才找到嫣紅的親人,從他們口中知道了嫣紅的長相,又費力畫了差不多百餘幅畫,才畫出了一張讓所有人嫣紅的親人都一眼認出那是她的畫來,而後她回來,隔些日子就去梅姨娘院子裡嚇嚇她,又在梅姨娘的飯菜裡下毒,將她慢慢逼瘋。而這一切,不過是梅姨娘應得的,是她先一步想要毒死自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是最好的方法。
她大方施捨,收買人心,駱府的丫環僕婦,直至最下賤的粗使丫頭婆子,誰沒得過她的好處?她從不求人家爲她做什麼,也正因爲如此,別人便什麼也不瞞她。她不求回報,予人方便,人人都承了她的情,那次,就連老夫人的大丫環蘋兒也敢打着老夫人的旗號幫她。
爲此駱靈付出了不少,但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人心,如果錢財能夠買到快樂,何樂而不爲呢?世間財富於她,勿論多少都只是個數字,誰也不知道她擁有着神乎其技的技能,只要她想,便是富可敵國,也只一夕之間。
她不多言,不代表她不會說,她有着舌燦蓮花的本事,不過短短時日,老夫人對她的信任,恐怕任何人難及。
兩天後,老夫人召了兒子過去,一番密談之後,駱端誠嚴肅地從母親屋子裡頭走了出來,而後關起門來和駱夫人談了半天,隱約可聞夫妻的爭執,過後駱慧和駱靈便被叫了過去。
“爹爹,娘,急匆匆地叫我們來有何事?”駱慧掩飾不住心中的好奇。
駱端誠沉聲道:“看到那邊的白玉盅沒?你們兩個,每人取一個,一人滴一滴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