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瑩這時候表面上也完全看不出什麼嫉妒憤恨之意,只不心裡當然就另當別論了。因滿面笑容的說道:“既如此,我這便讓人去那府裡收拾屋子安插器具等物,恰巧那屋後也有園子,亭臺樓閣都是齊備的,在那裡練戲最穩妥不過。這服侍的人和錢糧也要預備下,是了,那邊還要安排個廚房……”
她這裡說着,其他人也獻計獻策,不時提出幾個建議。傅秋寧只覺耳邊嗡嗡作響不絕,吵得她頭都疼了,看那些女人卻都是紅光滿面的。她心裡苦笑着果然是十個女人賽過五百隻鴨子的威力啊。好容易等到江婉瑩出去安排各色物事,她這才覺得耳根清靜下來。
“你就不跟着婉丫頭去看看?到底是你和那些歌舞姬處的時間長了,一旦有什麼事,還是你瞭解些。不然怕有什麼遺漏。”
江夫人忽然開口,倒讓傅秋寧一愣,心想稀奇,你還能覺着自己的侄女兒辦事不牢?嘴上卻淡淡笑道:“太太多慮了,婉妹妹做慣了這些事,必然是有章法的。我也只不過會唱戲,於這些家務上橫插一槓子,倒是添亂了。”她這樣一說,江夫人心裡熨帖,忍不住就多看了傅秋寧幾眼,暗想平日裡厭惡她,竟是從沒認真看過,如今一看,雖沒什麼姿色,卻是端莊,身上透着那股子賢淑的韻味兒,只是身子未免單薄了些,恐不好生養。
一念及此,不由得在心裡“嗨”了一聲,暗道不好生養纔好,她如今已經把鳳舉的魂魄都攝了去,若是再生出一兒半女,婉瑩在這個家裡還有立足之地麼?更何況她膝下養着四個孩子,如今沒有親生兒女,方能盡心盡力,若是有了·就不知道把那四個孩子置於何處了吧?
因默默想着,過了一陣子,就聽說宮裡的樂師和歌舞姬們已經到了。傅秋寧忙出去,江婉瑩也在那府裡出來·一起將這些人迎到了新府的後院中,安排了住處,又有丫鬟們陸續送來被褥,原來宮裡竟是也派了二三十名宮女,帶了一些要緊的頭面行禮等物。又有兩個太監過來,言說錢糧等一律不必靖國公府操心,自有宮中調來·還有三五個廚子,總之是色色想得周到,竟沒用傅秋寧和江婉瑩等費什麼事。
男女有防,好在那幾個男樂師自有宮中派下來的侍衛和太監以及官員們監看,女樂師和歌舞姬這邊也有宮裡的女官,兩下里的住處也是隔開了的,倒不虞有什麼貓膩之事。因爲靖國公府也是富貴門,那幾個女官倒是十分客氣·待安排妥當之後,又專門去見過了金老太君。待到都忙完了,就過了晌午。
傅秋寧回到風雅樓中·午飯時間已經過了,羅姨娘和於姨娘知道她一直忙碌着,還沒有用飯,就命人去小廚房現做,傅秋寧擺擺手道:“困了,也不想吃什麼東西,有什麼點心拿過來,隨便吃幾塊就是了。”話音剛落,剪楓雨階忙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已經拿了小廚房新做的雞油卷兒,白糖糕,山棗酥等點心來。
吃了點心,又飽飽睡了個午覺,傅秋寧方覺精神了些,情知第二日起又要開始忙碌。不過想一想·可以唱自己喜歡的戲曲,幹回老本行,這也很不錯,算算也是甘之如飴了。
自從這些歌舞姬在旁邊的金府安營紮寨,每日裡來往的人就多了些,常有各房丫鬟用這樣那樣的藉口過去找傅秋寧,蹭幾句戲聽聽,回來便炫耀給姐妹們聽,因一來二去,那金府中雖然只有這麼個戲班子,卻是日日熱鬧無比。
轉眼間就是兩個多月過去,雖然天氣還是炎熱,然而一場秋雨之後,便涼爽了許多。偏這秋雨竟然下個沒完,原本這戲已經排演的只剩下幾段,卻就完不成了。宮裡太后急得心裡癢癢,只想着聽戲,卻偏偏不成,也只好稍安勿躁。
“你這戲如今到底還差哪裡?可是都排完了嗎?”
這一日早上起來,便是秋雨淅瀝,傅秋寧知道算算進度,也不用着急,就打發兩個丫頭去那府裡說一聲,讓她們仍是自己練習,或是累了歇歇也行。她自己在家裡和羅姨娘於姨娘閒話着。
“橫豎只差幾句了,不着急。”傅秋寧笑着喝茶,又看了眼外面的秋雨,喃喃道:“爺這一去就是三個月,原本只說一個月便回來,也不知是遇上了什麼事,竟然糾纏到現在。”她說完,於氏羅氏也跟着擔心起來,只說金鳳舉此前在江南遇險,這一次可千萬不要重蹈覆轍纔好。
正說着話,就聽見院子裡有人的說話聲,傅秋寧心裡奇怪,暗道這樣雨天,連去上房請安都不用了,大家不過在閨閣中各自做針線,怎麼倒是還有人來?因便問了一句:“是誰在院子裡說話呢?”
“回奶奶的話,是落翠姐姐過來了。”門外打簾子的小丫鬟報完,便見落翠走了-,卻是把蓑衣木屐脫在了廊下,滿面歡喜道:“奶奶和兩位姨娘快去上房吧。”
“什麼事?可是王妃來了?”傅秋寧心裡疑惑,暗道落翠這麼歡喜的樣子,定然是好事兒,不然再不至於樂成這樣。因便起身來讓雨階找衣服給自己更換,卻聽落翠抿嘴兒笑道:“不是王妃過來,王妃來了,就這麼點動靜?那不知道要怎麼預備呢。”
“這可是胡說,上次王妃在家裡住了幾天,可也沒看見怎麼預備。”傅秋寧笑着說完,卻見落翠也笑道:“這有什麼?上次王妃是負氣回來,原本就不合規矩,不然你以爲老太太太太惱什麼慌什麼?若是真正地王妃歸寧,那可不是要預備一個多月?那可是親王,比皇上也差不了很多了,平日只有太太去王府,王妃哪能隨便回來?好了,奶奶快點收拾,橫豎去到了就知道是什麼好事兒。”
“偏你這丫頭會搞鬼。”傅秋寧無奈,這時候落翠見於氏和羅氏不爲所動,本要催促她們一下轉念一想,也罷了,她們大概礙於身份,不願意去上房,這也是人之常情,遂也沒有再提。羅姨娘於姨娘不過以爲落翠是隨口那麼邀請一下,顧全兩人面子,自己兩人客居此處,怎好去插手人家府中的事?因此也就樂得裝作沒聽見剛纔那句話。
這裡傅秋寧收拾完了,雨階就爲她撐起油紙傘,卻被傅秋寧奪過去,一邊道:“你自己撐着傘罷,我用不着你來給我撐。”說完她看了看那黃色的油布傘面,嘆氣道:“這傘結實是結實,就是難看,我們爺當日答應的我倒好,說是去江南給我買那種桃紅柳綠的油紙傘,可他忙的不堪,哪裡還有時間想着這些?我也不能爲這點子小事煩他。”
此時三人已經出了風雅樓,就見落翠吃驚道:“原來竟是託奶奶的福?怪道呢,我們就說怎麼忽然便想起給大家帶那······”一語未完,便覺察出自己險些失言,忙住了口不說。卻見秋寧疑惑的打量她,忽然面上便閃現出一絲驚喜,笑道:“可是小侯爺回來了?他······他還買了油紙傘麼?不然你怎麼會這樣說?”
落翠沮喪的垮了肩膀,情知這樣是再也瞞不過去的,只好笑道:“可不就是奶奶日思夜唸的人回來了嗎?除了西域那邊的特產,還帶了兩箱子油紙傘,一拿出來,那些圖案大家都愛得不行。當即就讓二太太和姑奶奶她們搶了幾把去,奶奶可快點兒,不然只怕等您到了,渣兒都剩不下一點了。”
傅秋寧聽說金鳳舉回來,一顆心不由得“撲通撲通”跳着,腳步登時輕快起來。忽聽身後的雨階咯咯笑道:“姐姐這話說錯了,爺給奶奶的東西,怎麼會讓你們翻着?必然是要親自送了風雅樓來······”不等說完,就被傅秋寧狠狠瞪了一眼,啐了一口道:“胡亂說什麼?爺豈是那樣的人?”
落翠笑道:“奶奶不必着慌,只怕爺還真是這樣安排的。放心,就算雨階漏了口風,我也必定替奶奶保密着,不讓她們去奪奶奶的東西。”一面說一面笑,秋寧氣得咬牙,偏又雨天路滑,沒辦法追着她打。眼見着出了園子,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來到康壽院,那雨漸漸下的大了起來,只是雨聲卻掩不住房內傳出來的歡笑聲。廊下丫鬟們見傅秋寧來了,忙打起簾子爭相向裡面報信。
在廊下脫了蓑衣木屐,一走進去,傅秋寧便看見那個坐在金老太君身邊的人影,心裡不由得一熱,暗道果然是在外邊奔波,竟然瘦了這許多,麪皮也曬得黑了些,成小麥色了。只是心裡雖激盪,面上卻半點不露,仍然是沉着端莊的見過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
金老太君知道金鳳舉一路奔波定然勞累,於是便開口道:“鳳舉只怕是累了,秋寧,你把他帶回去,好好安排他沐浴吃飯,看看·在外面跑了兩個月,就瘦成這樣兒,這幾日小廚房那裡多送些肉蛋魚蝦過去,我這裡還有幾支人蔘……”
老太君不等說完,金鳳舉就笑道:“我哪裡還用打老祖宗的秋風?剛剛去宮裡復旨的時候,已經賞了補品,回頭倒還要送些來老祖宗這兒。”因站起身來,辭別了金老太君出去,傅秋寧江婉瑩霍氏等也忙都跟了出來。他便對妻妾們道:“給你們的東西我都吩咐送去各院了,若是不覺着累,倒是一起去風雅樓坐坐。這些日子我不在,辛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