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臉惱火的張起航，楊志軍連忙勸道：“您別生氣……”
“我怎麼能不生氣？”不等楊志軍說完，張起航就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那些經銷商、供應商們會怎麼看我們？他們會不會覺得這一切其實根本就不是鐘鳴的個人行爲，而是咱們這個班子的集體行爲？”
“這……不可能吧？”
張起航的話登時把楊志軍嚇了一跳：如果是這樣，那問題就真的嚴重了。
“怎麼不可能？”張起航嘆了口氣，對楊志軍說道：“老楊，這會兒咱們必須摒棄任何‘不可能吧？’、‘也許問題沒有那麼嚴重？’之類的想法，把情況儘可能的往嚴重裡估計……我問你，如果你是咱們的供應商，面對這種情況，你會不會懷疑？”
“這個……”楊志軍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道：“仔細一想，還真有這個可能。”
楊志軍也反應過來了。
鐘鳴擔任華騰汽車客車公司總經理的職務一事多少存在一點爭議，他的資格原本是比其他幾位競爭者差點，最後是馮國慶馮老書記的力挺才成功上位，或許當初大家並不會多想，覺得可能是馮老爺子愛才、肯提拔年輕人，但當鐘鳴安排人與供應商、經銷商們進行“接觸”，這些供應商、經銷商們當中肯定會有聰明人，只要他們將鐘鳴的上位與馮國慶老書記即將退休、張起航在幾年後也會離開華騰工業集團這個情況聯繫在一起，這件事就開始變了味道，供應商和經銷商們很容易就會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
整個華騰工業集團第一代核心管理層趁着自己“站最後一班崗”的機會，爲自己撈好處，至於鐘鳴只不過是被他們推到前臺來的而已。
你要說他們是胡思亂想吧，偏偏這一切從邏輯上都還能說的通。
而這件事更噁心的地方就在於，當這些經銷商、供應商們心裡有了這個先入爲主的想法之後，哪怕你在這件事之後主動跟他們溝通，他們也只會在心裡來一句“還真會演戲，演的還挺像的”，而不會認爲這一切其實與以張起航、馮國慶爲首的整個華騰工業集團的領導班子無關，而對於張起航與他們的溝通，也會認爲這是張起航在試探他們有沒有“默契”，值不值得“合作”。
再聯想到自己此前與經銷商和供應商們溝通的時候，那些供應商和經銷商們奇怪的反應，楊志軍倒吸了一口氣：“這……這不會是鐘鳴他早就算計好的吧？”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嚇人了。
“這個……說不太好，”張起航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個人更加傾向於這都是無意中的巧合。”
巧合麼……
楊志軍琢磨了一下，最後終於點頭，認可了張起航的說法：也是，如果鐘鳴當真有這麼厲害的心機，他也不至於處於華騰集團核心管理層的第二梯隊，早就混進集團的核心管理層了。
“聽您這麼一說，這件事還真不是個小事，”楊志軍正色道：“現在還不知道有多少經銷商、供應商的心裡打着問號呢，咱們得儘快將這件事處理好才行，否則我怕接下來要出大問題。”
會出什麼大問題？
太多了。
比如對於供應商來說，好處你不能白拿吧，既然你拿了我的好處，那在零配件的品質方面是不是可以稍稍鬆鬆手？就算品質方面不放鬆，但在開發新產品時候，原本應該三個月完成的開發工作我沒能如期完成，此前，按照合同的規定，這個時候要給與罰款XXX萬的處罰，但現在，你鐘鳴是不是要幫我們說說話？否則這錢我們不是白“上貢”了麼；
一家供應商這麼做倒是問題不大，但兩家呢？三家呢？
直接影響的就是華騰工業集團的新產品開發速度。
除此之外，你拿了供應商的好處，是不是就相當於變相的被他們拿捏到了你的弱點？如果他們藉此機會要求你做點什麼過分的事，比如提前給他們透漏點集團的內部情況之類的，你能怎麼辦？
總之，壞處多多。
除了會在供應商那裡造成糟糕的後果之外，經銷商的錢也不好拿，同樣的例子，年初的時候給經銷商下達的銷售任務是第一季度銷售汽車200輛，如果任務完成，根據差額分別給與不同程度的處罰，比如罰款、降低提成比例等等，但現在你鐘鳴既然從經銷商那裡拿了好處，如果我完不成銷售任務，你是不是幫我講講請、說說話，原本合同當中規定的處罰措施就算了？畢竟法律還不外乎人情麼。
而其他此前沒“上貢”、同時也沒完成銷售任務的經銷商們正在懊惱呢，忽然看到這家經銷商竟然不用受到任何懲罰措施，你猜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可以說，鐘鳴的做法根本就是在掘華騰工業集團的根！
這種事情自然是不能猶豫和遲疑，處理的速度越快越好。
“嗯，”張起航點點頭，他心裡也是這個看法：“另外儘快與各家經銷商、供應商以及合作伙伴們進行溝通、消除誤會，如果需要我做點什麼，儘管開口。”
“我明白，我一定盡力，不過……”楊志軍苦笑着道：“恐怕這工作不太好做。”
“……”
張起航聞言，也不由的捏了捏眉心：事情確實很棘手啊。
這件事棘手就棘手在如果各家經銷商、供應商真的誤會了，以爲鐘鳴的舉動並不是他個人的舉動，而是整個華騰工業集團核心管理團隊的集體行爲，那麼當楊志軍與他們溝通的時候，他們會怎麼看楊志軍的這番舉動？
他們真的會認爲楊志軍的這番舉動是代表華騰工業集團在反腐、鐘鳴之前的行爲也只是他個人的行爲，不代表任何人麼？
恐怕夠嗆！
可能他們還是會認爲這只不過是華騰工業集團在走過場。
甚至於就算這些供應商、經銷商當真確認了鐘鳴的做法與華騰工業集團以及張起航、馮國慶等人無關，完全是鐘鳴的個人行爲，也不排除個別經銷商、供應商會揣着明白裝糊塗。
你問他們爲什麼會這麼做？
其實很簡單，只要理解行賄這種行爲爲什麼從古至今都層出不窮就明白了，因爲行賄這個事情從本質上來說其實是一種“投入小、見效大”的事情：我可能花了100塊錢去行賄，但我最終得到看可能超過1000塊錢的好處。
如此的投入回報比，也就不怪從古至今有那麼多的人削減了腦袋去幹行賄這件事了，實在是回報太誘人，而既然回報如此誘人，誰又敢保證會不會有人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
好一會兒，張起航終於開口道：“我知道不好做，但不好做也得做……嗯，看來得跟老爺子商量一下，調整一下這件事的處理辦法了。”
調整？
怎麼調整？
當然是調整處理鐘鳴的辦法，用更加強硬的手段和更加堅決的態度來向此前誤會了這件事的、乃至試圖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供應商和經銷商們傳遞出更加明確和清晰的信號：鐘鳴此前的做法，就是他個人的做法，不代表任何人！不給一些人故意模糊的空間。
楊志軍立刻明白了張起航話裡面的意思，當即點頭：“嗯，如果能夠跟老爺子商量一下，那就再好不過了。”
…………………………
茲事體大，張起航也不敢怠慢，在送走楊志軍後，立刻就去了馮老爺子的辦公室。
饒是馮老爺子此前已經儘可能的把這件事的後果往嚴重裡估計，但聽張起航介紹過情況之後，他還是氣的不得了：“這個鐘鳴……竟然給集團惹出多少麻煩？！”
如果說馮老爺子之前還有從輕處罰鐘鳴的想法的話，那麼在得知這傢伙竟然主動向供應商、經銷商們索賄之後，他對鐘鳴的最後一絲惜才之意也沒了，心裡就只有一個想法：“太過分了，必須從嚴從重處理了這個混蛋！”
也不怪馮老爺子這麼生氣，實在是鐘鳴這次搞出來的事對整個集團的影響太大了，直接影響到了集團以及集團核心管理層在供應商和經銷商那裡的口碑！
這讓供應商、經銷商們怎麼看待華騰工業集團的前景和未來？
經銷商與供應商們紛紛下掉對華騰工業集團的評價以及對未來的預估，更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張起航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我的意思，也別想着咱們集團內部自己處理了，還是直接向上面彙報吧，當務之急，是儘快用霹靂手段來向領導們、向咱們的經銷商、供應商以及合作伙伴們彰顯出集團領導班子的態度和意志，更是讓所有人都明白，這就是鐘鳴的個人行爲，與集團的其他管理人員不沾邊。”
說到這，張起航再次嘆了口氣：“老爺子，你知道我現在最慶幸的是什麼不？”
馮老爺子聞言，有些驚訝：“你還有慶幸的事？”
情況都這麼嚴重了，張起航竟然還覺得這件事裡面還有值得慶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