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心卻在一滴一滴的流血,他的猶豫比這世界上最鋒利的刀還要好用,再過一會或許我的心血就流乾了,並且一滴不剩。
“要我怎麼做?”他帶上無奈的乞求,是的,在乞求我,爲了那個渺渺難尋的女子乞求我。
“真的要麼,哈哈!給我跪下,以一國之尊給我跪下我就施捨你一滴。”我玩味的看着他,小白不知何時從鳳靈宮跑了過來,想必是見我太長時間沒回去了。我這纔想起自己來金龍殿的事情,是因爲小沐風會開口懵話兒了,而那孩子開口第一句會說的就是父皇。我想將這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君繇,讓他高興,可是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個場景。
滿心滿意的喜歡,甚至奉獻生命的愛情,所有一切都抵不過修遠那一句帶着面具的假相。爲了討好奉承君繇,我帶上了那姑娘的假面,只因爲他曾說過我同她有一點相似的地方,所以,不知不覺中我便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一切都在順着他,可是再順着都不過他登基之後的執意相尋,其實我早該知道不是麼?
小白使勁的抓住我的頭髮,頭皮被扯得生疼。我知道它是在告訴我不要這樣對君繇,因爲侮辱了君繇並不會讓我快樂多少,我甚至還會更難過,因爲我愛他啊,甚至願爲他受任何的苦楚。
我道:“這不是在侮辱他,而是那個姑娘欠我的,我代替他照顧君繇這麼長時間,跪一下又有何妨,你說是不是君繇?”我冷笑着,欲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被我硬生生逼回,好像喝下了一杯膽汁一樣,苦澀異常。
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可手腳卻抖動的厲害,好在這個時候暮心也來了,隨同她一起來的還有先太皇太后身邊的嬤嬤芳草,她本欲追隨太后而歿,太后卻在臨死時給她留了封信照顧我。太皇太后活着的時候雖然對我冷淡,但實際上待我極好,至少有了芳草嬤嬤在我身邊皇太后對我不敢太過分,就算她始終偏向韓月皇貴妃的。
她們一左一右扶住我,芳草嬤嬤看着君繇道:“皇上,皇后懷有龍嗣,您萬萬不可爲此傷了皇后娘娘啊!”說着便在我身後拉了暮心的衣角一下,二人紛紛跪倒在地,就連孑泊亦是。
君繇沉默着看着我,深邃的目光中一片平靜,半晌他才道:“只要我跪下,你就會給麼?”
我看着他咧嘴一笑,好像回到了初見時的那般天真,說的話亦是無關乎生死,無關乎任何人,彷彿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那可不一定哦!皇上沒聽過孕婦的心情都躁動不定麼?我哪裡說得準呢!”
他聞言面目頃刻間便冰冷到極點,終是受不了我的喜怒無常動怒了,冷着臉吼道:“符未,你別太過分。”
我依舊在笑,笑的很明快,彷彿他不是在對我大吼大叫,而是說着這世界上最好聽最動情的情話。“到底是誰過分啊!誰得寸進尺啊……”
“來人,將皇后禁足於鳳靈宮,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準見。”他打斷了我的話,隨即轉過身轟的一下將金龍殿的殿門關上,那是權力的最高象徵,華麗的金色暗紋如同藤蔓一樣大片大片漫過上面,比天邊的夕陽還要明亮晃眼,那一扇門關上的不僅是他對那個姑娘的心,還有我對他的情。
在那一瞬的我就像是被人抽乾了渾身的力氣,暮心同芳草攙扶着我回了鳳靈宮,韓月皇貴妃一身玫粉色宮裝站在宮門前遠遠的看着我,含着得意的笑。
我驀然一驚,有了一種被人算計的感覺,那感覺只是一閃,韓月皇貴妃已經朝我走了過來。
“呦!這不是皇后娘娘麼?您這般模樣是怎麼了呢!”她蹙着眉,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下顎,那裡估計帶着陰謀得逞的笑容。
我深吸幾口氣,看到韓月皇貴妃那一刻便全明白了,這一切不過是她用來對付我的手段而已,我說爲什麼那秘士盯上誰不好卻偏偏揪着我不放。不過知道歸知道,剛纔因爲這件事同君繇撕破臉,此事若真知道是她做的,我也只能暗中尋法子破解她的陰謀。若不然君繇一定會覺得我只是不想奉獻心血而已用來耍的手段。
我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淡淡道:“皇貴妃這般清閒麼?本宮將掌管六宮之事交給你,你就這般無事可做麼?也好,芳嬤嬤,太上皇最近精神不濟,您就督促皇貴妃抄康健經百十篇以來爲太上皇祈福罷!”
芳草走過來對我行禮應是,轉頭對臉色一變的韓月皇貴妃道:“奴婢會全權協助皇貴妃協管六宮抄經祈福。”
我點頭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直行而去,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小聲道:“我說過,你鬥不過我的。”遂仰頭看了看這萬里無雲的天空淡笑道:“就算我鬥不過那女子,你亦是不能替代了我去,曉得麼?要擺正自己的位置。”最後一句話我想到了自己,這麼長時間,我纔是一直沒擺正自己的位置。
站在鳳靈宮的大院內,我擡頭看了看湛藍如水的天空,不遠處的花園裡傳出孩童的笑聲,小沐風已經會走了,胖嘟嘟的樣子可愛極了。
“母后……母后……”口齒不清的召喚着,然後不聽梅玉幾個丫頭的話蹬蹬蹬的向我跑了過來。我扶着自己微凸的小腹張開雙臂準備迎接着實際屬於沈爲君但現在卻屬於我的小沐風,真的如沐春風。
距離我被禁足已經三個月了,此時我已經懷孕五個多月,小腹已經很明顯了,並且時不時的還會伴有胎動的跡象。
君繇除了在這期間一次都沒踏過鳳靈宮外,吃穿一切用度皆如從前,並且選送過來的東西都是一等一的精品。有時候他想沐風了,就會派菊絲等人將沐風從鳳靈宮帶去金龍殿,雖然沐風陪君繇極少,但卻很喜歡他。不過我是他母后,自是比之君繇還是要好的。
小白頂着玩的髒兮兮的一身毛滾到石桌上,喝着果酒吃着水果點心,沐風就將目光移了過去,一小人一狐狸又開始玩鬧起來。芳草一面看着沐風一面笑道:“前些日子聽說皇上招進一名琴師,名爲離末,此人彈得一手好琴,就連皇上都讚不絕口。”說罷看了一眼我的臉色道:“皇后娘娘如果覺得煩悶,不如奴婢去廣德殿將此人招來,給娘娘解悶可好?”
我懶懶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如此就請來罷。”不知道爲什麼,雖然一面在排斥,可另一面卻不斷在想接觸與君繇有關的事情。
芳草高興的應了一聲,好像得到什麼寶貝一樣的高興,交代梅玉暮心幾句便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去了。我眯眯着眼看着芳草的背影,暗歎了一聲,這三個月來我心情不好,她們也跟着小心翼翼。
從鳳靈宮到廣德殿離得不遠,不消半刻中宮門便打開,接着芳草便同一名揹着琴的玄衣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的臉從鼻翼上方開始扣着閃着銀光的面具,只露出一個薄薄的嘴脣無甚血色,身材消瘦無比,那寬大的衣衫在他身上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透過面具的目光如同清水一般滑過我的身上,掠過微凸的腹部時頓了一頓,神色平淡如水,如同他拆下琴袋的動作一般輕柔無比,彷彿撫摸着這世界上最愛的情人,如水般溫柔,如玉般凝脂。
他道:“皇后娘娘想聽什麼曲子?”輕輕試了一個音,叮的一聲如泉水叮咚。
我欣賞的看着他撫琴的動作,讓所有人都從他身上感到一種極致的溫柔,心亦跟着安靜下來。暗讚了一聲好一個意境高強的琴師,着實不解這樣一個該隱居山林的雅士怎會入得宮中爲琴師。
見我不語,他便嘴角輕輕一勾,如同纖纖玉指滑過平靜水面時蕩起的那一抹漣漪,靜靜的在水中擴散。琴音響起,如同指尖沾染了水滴落下平靜水面時濺起的點點滴滴的水盪漾在四周的空靈之音一樣,又像是寂靜山林中的清風漫過,大片大片的林子都安靜下來,幾許鳥兒的啼鳴亦是沉默,天空之上的白雲也悠悠停止飛翔,萬籟寂靜。
一曲終罷,我怔怔的沉浸在他的曲調中不能自拔,彷彿被帶到湖水深處,天地間只有我淺淺的呼吸聲,還有水滴盪漾時的叮咚聲,亦有那風過山林時樹葉間的交響曲,這世間最美好動聽的曲子不過是大自然的呼吸聲。我想這該是多麼高的造詣修養能有今日的修爲。
離末彈罷一曲站起身對我行禮,聲音亦是醇厚悠長:“在下每日只爲一人彈得一曲,先行告退。”說罷轉身離開。
不曉得爲什麼,總覺得他的背影很寂寞,很惆悵,好像揹負了這世界上最沉重的東西,但卻挺的直直的,宛若兩年前崑崙山浮華樓前的君繇一樣,但他卻沒有堅持。
我怔怔的看着他道:“爲什麼你沒有執念呢?”
他挺直的背影一顫,隨即聲音淡淡道:“傷人傷己便舍之棄之,意爲求不得之苦,爲何強求。”
“可你怎麼就知道是求不得呢?或許可以求得,只是時間未到而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