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嫿背影瀟灑般消失在門口,陳四郎原地站了半晌,愣是沒想過去送慕嫿。
“她真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陳小妹憤恨不平的嘟囔,雙眸卻閃爍着一抹失落,慕嫿都沒有看她,只同四哥說話!
“四弟。”
“四郎,快放下,水桶我來提……”
在陳家人詫異驚訝的目光下,陳徹踉踉蹌蹌提着盛滿水的水桶向一旁的水缸走過去。
幾人飛快跑過去,他擡手阻止,咬着牙用沒有受傷的胳膊提水,將水倒入水缸後,長出一口氣,慕嫿也是做慣提水的活兒,小小的慕嫿只怕沒有水缸高就要負責一家人的用水……莫名陳徹心頭一痛,倘若他是慕嫿,肯定比以前的慕嫿還要偏激過分,死命報復永安侯府。
陳母猶猶豫豫的開口,“四郎,你別聽慕嫿的,她沒按好心,這些粗重的活兒讓你嫂子做就是,你的手是拿筆寫文章的。”
“是啊,四弟,我們能應付。”陳三嫂趕忙接口,“科舉將近,你別爲家務雜事分心,爹孃盼着你高中,況且你胳膊的傷還沒好利索,本當靜養的。”
陳徹背對着幾人,輕輕嘆息一聲。
又被慕嫿說準了!
她好似長着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眸子,清澈溫柔,令人無所遁形。
“四郎愛吃的補品還在火上燉着,我這就去取過來。你快進屋歇息一會兒,看看書,做做詩都好。”
“三嫂,你放手。”
陳徹用力扯開三嫂,不讓她在靠前搶奪手中的水桶。
“四郎……”
女子面帶一絲委屈茫然,楚楚可憐,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有些話,我該同兩位嫂子說一說。”
陳徹下定決心,轉身面向站在院子裡的親人,“爹孃,皇上鼓勵寡婦再醮,她們還年輕,不該爲兄守寡,亡兄又沒留下血脈子嗣,不如放她們嫁人去。”
“四郎,我……我不改嫁,是不是慕嫿同你說了什麼?她想報復我是不是?”
“三嫂?”
“你閉嘴!”
陳小妹徹底呆住了,面目猙獰的人就是她記憶中溫婉善良的三嫂?以前三嫂不曾喝止過她,待她很溫柔和善的。
陳徹淡漠的說道:“頭嫁由父,再嫁由己,我們陳家不會強迫你改嫁,但我會同官府報備一聲,聖上新政之一便是可以去衙門記錄尋求改嫁的寡婦姓名,由官府安排改嫁事宜,於你和於陳家都有好處。”
一旦鬧到官府,她就成了賴在陳家不肯改嫁的女人,對她的名聲有損,陳徹更不可能娶一個這樣的女人了。
“四郎,你忘了我是如何待你的,你說過許諾我永遠留在陳家。”
“我是說過,然我說那句話時是把你當做嫂子!”
陳徹冷冰冰的,顯得很是無情,絲毫沒有因女子可憐哀求而動容,轉身對看呆了父母道:“倘若你們真正爲我仕途着想,儘快安排嫂子改嫁,或是放她們大歸。”
“四郎……”陳母捨不得家裡少了使喚的人,“安排她們再嫁,咱們還要出一份嫁妝,家裡着實是……拿不出銀子,不如等你高中後再說,到時候也能找個更好的人家。”
她希望用緩兵之計慢慢軟化四郎的態度。
一旦四郎今年中不了,她還能繼續使喚兒媳婦幾年。
四郎高中,陳家就能躋身望族豪門,富庶起來後她完全可以買奴婢使喚,也就用不上她們了。
“爹孃不知,科舉亦要查看品行,長年同寡嫂同處一室,上官許是認爲我品行不端,做得再好的錦繡文章,考官都可罷黜。”
陳徹知曉怎麼說才能讓父母聽自己的,繼續說道:“人心險惡,爹孃本就不是個精明的,耳根子又軟,這纔出了我同慕……慕小姐的婚事變故,咱們家已經成了宛城的笑柄,你們還想讓我名聲更差一層?況且萬一有人因不想我高中,放出我同寡嫂不清不白的流言,或是你們又因眼前的銀子被誰利用了,做出一些我同她的親密舉動。”
“那樣的話,兒子可就真沒法子參加科舉了。”
“您也不想我苦讀十餘年就這麼……這麼……”
陳徹的話語令陳母陳父打了個哆嗦,陳母猶豫問道:“有這麼嚴重?你沒吃過虧啊。”
慕嫿又說對了,他把一切的困難都背在身上,反倒令父母不知前途艱險,再放任下去,見識淺薄的父母一定會拖自己的後腿。
還有小妹和小弟也當多用點心思教導。
“我慢慢同您兩位詳說。”陳徹率先走進正堂,坐在慕嫿坐過的椅子上,彷彿還殘留着她身上的香氣。
慕嫿一顰一笑宛若還在眼前一般。
陳徹慢慢握緊放在桌上的書卷,那捲書是她拿過的,還贊他的字寫得好。
*
向京城疾馳馬車中,慕嫿剝着栗子,望着外面春光明媚,上清水秀的景色。
官道兩側種植一派垂楊柳,柳葉隨風輕輕擺動,宛若少女纖細的腰肢,柔軟輕盈。
“就這麼放過陳家?”胖丫憤憤不平,“就算他們不是主謀,可也沒少敗壞您的名聲。”
慕嫿回頭看了氣鼓鼓的小丫頭一眼,笑道:“寬恕是一種美德。”
“小姐……”
“然我永遠無法具備這項美德啊。”
慕嫿遺憾般聳了聳肩,輕聲道:“最難還得是人情債,我要陳四郎揹負一輩子,替他的父母!”
她總不能當着陳四郎的面毆打陳父陳母一頓,不說陳四郎不會眼看着,就是她對上了年歲的老者也下不去手。
“宛城不利於我的流言蜚語最近已經少了許多,等太后娘娘的壽宴之後,宛城人會徹底明白,我——我有多重要!以前他們對我諸多中傷,明日我令他們高攀不起!”
“小姐,您好不謙虛。”
“過於謙虛,就是虛僞了。”
慕嫿把栗子塞進胖丫的口中,笑盈盈的問道:“那你喜不喜歡你家小姐我啊?”
胖丫臉頰通紅,手足無措。
突然,馬車一頓,外面傳來車伕的聲音:“慕小姐,馬車壞了。”
慕嫿伸手穩住胖丫前傾的身體,詢問道:“損壞的嚴重嗎?”
“看光景一時半會修不好。”車伕內疚的說道。
慕嫿下了馬車,隨着車伕檢查壞了地方,一輛馬車從旁路過,走出幾步後停下來。
車簾挑起,露出少年昳麗如玉的臉龐,“慕小姐的馬車壞了?不嫌棄的話,我稍慕小姐一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