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難得的,如錦見着了唐子默的身影他衣冠楚楚地.負手站在屏風前,只凝望着臨窗的立櫃。聽到聲響後側過頭,就′見着初醒的妻子,淺笑道:“你醒啦。”
一如既往的輕柔,卻又似是同往常不太一樣。
如錦低頭不看他,輕輕“嗯”了一聲,繼而坐起身。唐子默已對外招來了人,如錦跟着婢子進了後面的小屋,不一會嘰·就′傳出洗漱的流水聲。
似是百無聊賴,又或是腳下步子的催使,唐子默走向菱花銅鏡.臺前,望着上方散着的各式珠釵,隨意就′取了支紅翡滴珠的金步搖在手中把玩。古人常說的描眉點脣,挽鬢戴簪,到底是怎樣的畫面呢?
須臾,腳步聲近身,唐子默亦沒有將離開,只往旁邊挪了兩步。如錦不知他欲爲何,坐在鋪了雲霏妝花緞墊子的方凳上,不時地.自鏡.中觀察丈夫的臉色。
不知是不是因爲姑爺在的緣故,白英的手指不似往日的那般靈活,略有緊張,偶爾還扯起了如錦的發。後者眉心微皺,只側頭看了眼身後的人,對方亦露出惶恐的表請。
如錦只示意繼續。
唐子默明着是低頭望着手裡的珠釵,但目光不時就′往妻子那瞥去,見她偶爾皺眉,又看向爲她挽發的白英。步搖的簪身都快被撫熱,如錦的髮髻才方梳好,白英挑着妝鏡.臺上擺着的首飾,不時在如錦頭上比劃。
大步往前,只一個動作,手中的步搖就檣妥地.插在如錦的髻上。綴着的珠子晃了晃,爲原先就′白質細膩的如錦更添了幾分明豔′。
“這步搖,很適合你。”
輕輕一句,如錦的手撫在髻上的步搖,莞爾淺笑。
用了早膳,二人便匆匆去了曲意苑。方至的時候,湊巧見着了二夫人張氏,和餘氏圍在一起,似是在說些什麼。等聽到腳步聲,二人才分開。如錦注意到,二太太的面色不佳,那尷尬的表情並未及時收起。
“是二侄子和二侄媳啊~”
“二嬸。”
招呼過後,二太太匆匆離開。餘氏並沒有留她,只望着眼前的兒子媳婦,笑道:“今.兒個小兩口怎麼來這麼早?”說着不等回話,目光又射向如錦,淡淡的道:“親家夫人的身子怎麼樣,好好.的如何就′病了?”
如錦只道是夜晚受了涼,得了風寒。話落後又想着回去的事,繼續道:“母親只當是沒有大礙,卻不想拖成了現在的模樣。”
唐子默一聽妻子的話就′猜出她下面的話,忙搶先對着餘氏說道:“母親,岳母臥病在牀,我想着讓錦兒回家侍疾幾日,您看可好?”
如錦面色一怔。
他竟是主動爲自己開這個口。熟知自己主動提出和丈夫提出,唐夫人的想法可是天差地.別。昨夜的時候,只以爲他不會同意的,沒想到......
瞧見妻子的目光,唐子默靠近了她幾分,對着正觀察着的餘氏又道:“爲人子女,母親臥疾,不在身前端藥侍水,豈非不孝?”
這話是說給餘氏聽得,直教妞'不好反駁.。
如錦心中動容。
“子默都這般說了,母親焉有反對的道理?錦兒爲人孝順,心中擔心親家夫人,想回府侍奉,自然是情理之中。”唐夫人說着,又看了眼如錦,繼續道:“只是錦兒畢竟是新婦,方過門不過月餘,若這樣便住回孃家,讓外人知道了難免會多閒話。”
“母親......”如錦忍不住上前。
唐夫人伸手製止,看着她又道:“母親也不是阻攔你,只是擔心外人多想,我想着就′是親家夫人也不會希望你因爲她而損了名聲。你若是擔心你母親,白日裡只管過去,但天黑後回府便是。”
這是不讓如錦在外留宿的意思了。
如錦眼眸一暗。
唐子默亦想起昨夜,心中甚是不滿,張口就′道:“母親,這多麻煩,而且路途不太安全,我不放心。”
說得這.般直白,言語間對妻子的維護之心不言而喻。
“天子腳下,如何就丕.安全了?”說着話鋒一轉,“是因爲昨夜的事才擔憂?我也聽老王說了,不過是個意外,這事啊.,自有府尹去調查。要我說,昨兒個錦兒出門也太急了,便是連護衛都沒有帶。”
這話聽着聽着,怎麼越來越怪呢?
“母親病重,女兒侍疾,怎的就′成了有損名聲的事了?”如錦着實忍不住插嘴,她這是擺明了不讓自己回府嘛。
聽出她話中的不滿,唐夫人只當不知道,正兒八經地.說道:“你還是個新嫁娘,照理說,三個月內凡事喪、疾等場地都去不得。上一回你出府,遇着了出殯的隊伍,竟是都不曉得繞到而行,還湊熱鬧。”語氣很輕,但話中分量卻很重。
如錦心頭一愣,驚愕道:“母親,您派人跟蹤我?”衣袖突然被扯了扯,擡頭,只見着唐子默在眨眼。可如錦正在氣頭上,哪裡忍得住,繼續問道:“兒媳不過就′是上個街,母親您竟是也不放心?”透着絲絲冷.意。
唐子默也是奇怪,什麼時候錦兒撞上了出殯的隊伍,又是誰家的隊伍?正想着,卻聽到餘氏的話傳來,“不過是見你只帶了兩個丫頭出府,想着路上不安全,才差人跟着的。”
面色一沉,又道:“難道我身爲婆婆,爲你安全着想,派人保護你,反成了不是?”
心知不能頂撞餘氏,但原先心頭就′一團糟,眼下明明是跟蹤的行爲又被說成保護,成了自己不知好歹、不分黑白。她是長輩,難道說什麼就′是對的了嗎?
心頭憋着一股氣,卻不想忍氣吞聲,如錦擡頭,直視′着餘氏反問道:“那昨夜,母親爲何沒有派護衛跟着?”
唐夫人竟是一語塞。
她回的是薛府,讓人跟着若是被發現,豈不是多生是非?
見對方不回答,如錦勾脣一笑,冷.道:“原道我回孃家,母親是不擔心路上會出什麼事的。”這話說的語調都變了,就′是屋子裡站着的下人都聽出瞭如錦的冷.語。
唐夫人神色驟然變冷.,和張氏談話的不順也一股腦的爆發出來,白了眼如錦就′斥道:“你這是什麼語氣?質問我嗎?!”
許是這樣的場景,和前世站在陸氏面前的模樣太過想象了。如錦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鄭重地就'道:“兒媳的意思,母親很清楚。我不過是在陳述事實,若是母親當真關心我,自可以光明正大地讓.人跟着,犯不着鬼鬼祟祟的!”
唐夫人被氣得勝-色一紅,拍了拍旁邊的桌子就′怒道:“好好.好,你們薛府的女兒我說不得。罷了罷了,你想回去就′回去,我再不說你什麼,完就′將腦袋往旁邊一側。
辛媽媽忙上前輕撫餘氏的後背,說着寬慰的話,諸如“二奶奶也不過是憂母心切,無心衝撞您,夫人莫往心裡去”等話。
如錦滿臉倔強,沒有一絲退讓。
這樣的如錦,唐子默還是頭一回見。從前見她都是不慍不火,似是什麼都惹不動她發怒。便是很明顯有着怒意的時刻,也不見她發作過。可今.兒個見着了,卻是如此的場面。
妻子和自己的母親,那他這個爲人夫爲人子的該如何?
“錦兒~”喚了一聲,使着往前的眼色。
後者卻一動不動,反不看自己。
不過只是想讓妻子回薛府小住幾日,怎麼鬧成了這樣?不得已,只得老.到餘氏身前,親自端了茶勸道:“母親,您喝杯茶消消氣,錦兒不是有意氣您的。”
餘氏擡頭,雙眼瞪了不遠處的如錦一眼,轉看向面前的兒子,心中不禁後悔起來。自己當初怎麼就′會鬆了口,取這樣的媳婦,根本就′是回來同自己作對的哎。想來她那樣的人,得罪人也不是少數.,怪不得大媳婦會想着對付她!
這一刻,唐夫人竟覺得是如錦打破.了唐府的寧靜,還得自己同兒子之前常有拌嘴。
當初,真不該心軟......
見母親沒有接茶,唐子默將茶盞又湊前了幾步,緩緩道:“錦兒出府也是有物要置辦,不小心撞上了送殯的隊伍也是意外。再且岳母生病,也是誰都不想的。錦兒擔心了一個晚上,有些口不擇言,您別怪她!”
“我知道她是擔心她孃家大姐,上一回我沒有允她一起去平易王府,她就′私下跑出去,就′趁着那個日子觀看。
我只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怎樣。今.日親家夫人病了,我亦是爲人母親,也明白女感情,又沒阻止她回去。但你瞧瞧,你這媳婦是什麼態度,眼下還是剛進門,等到來日,眼中可還有我這個老婆子了?!”手指還指向如錦那邊。
是陳府的送殯隊伍......唐子默腦中只有這幾個字。
如錦也不放餘氏會說得這般清楚,怔怔地.望過去,心裡閃過各種怨恨的念頭。有些事她也不是傻子,唐夫人本不待見自己,見着唐子默維護自己的時候亦會感到不悅。
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正常感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