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帶領俘虜們進行訴苦大會以及之後的公審大會,光復軍的指導員們都是專業的。
從最早的勝捷軍時代,勝捷軍就是靠着俘虜和公審大會一步一步走向強大,現在的光復軍高層基本上都是蘇詠霖帶來山東造反的一批人,而中層和基層已經全都是河北山東本地人了。
有主動加入的平民百姓,也有被俘虜之後加入蘇詠霖陣營的俘虜兵,忠心耿耿,戰功赫赫,是現如今光復軍的中流砥柱。
把他們打造成中流砥柱的,就是蘇詠霖的思想和負責傳播思想的指導員們。
在他們的努力下,起義軍一點一點的發展壯大爲如今的光復軍。
看他們渾身衣物單薄,凍的瑟瑟發抖,嘴脣烏紫,指導員們立刻取來厚實的冬衣給他們換上。
看他們飢腸轆轆營養不良,則立刻取來熱粥鹽菜讓他們充飢填肚子。
俘虜們一開始驚疑不定,不知道光復軍想要幹什麼。
不殺人,不打罵,還給他們衣服穿,給粥吃,什麼意思?
抓到俘虜不是都應該殘酷的對待,肆意打罵屠殺,最好的待遇也是被髮配去做苦力直到死爲止?
還給吃給穿?
但是他們抵擋不住溫暖和粥的誘惑,很快,這些籤軍俘虜們就穿着厚實的冬衣,抱着大瓷碗吸溜吸溜的喝起了粥。
身子很快就暖了起來,心裡也輕鬆了不少。
指導員們也不耽誤事兒,一邊給他們分粥,一邊和他們套近乎談話,看着他們抱着粥碗喝的陶醉的模樣,就打開了話匣子。
爲什麼衣服這樣單薄?
爲什麼那麼餓?
爲什麼軍隊裡會出現炸營的情況?
你們是不是自願參軍南下攻打光復軍的?
家裡還有家人嗎?
等等等等,諸多貼近他們自身處境的問題問出來,只要有一個人開口回答這些問題,這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一些抱着粥碗的籤軍士兵們開始向指導員們傾訴他們的痛楚。
比如他們根本就不願意南下,純粹是被逼迫的,如果不是被逼的,誰會南下參軍呢?
參軍的下場就是這樣,吃不飽,穿不暖,好衣服好吃的都是正兵老爺們的,他們這些籤軍就和奴隸一樣,進了軍隊就等着死,能活着回去的簡直是天選之子。
正兵老爺們對他們是無所不用其極,連放他們走都要收錢,有些正兵還算厚道,幾十個錢就能放他們偷偷離開軍營逃命,可有些人實在是太貪婪了。
就像這個赫里布,居然要價一百個錢一個人,這誰能給得起?
軍隊裡出現炸營的情況,大概就是實在受不了赫里布的壓榨,決定和他魚死網破,能逃走一個是一個,反正就算是被殺死,也比在軍營裡被虐待到死要好得多。
指導員們聽着他們的訴說,很是感慨的坐在他們身邊拍了拍他們的肩膀感嘆,附和他們的說法,爲他們鳴不平,隨後,這些籤軍說的就更多了。
“村裡和我一起被簽發的馬二,家裡有孩子,他給簽發的時候,孩子生病還沒好,他天天擔心,天天都想回家,好不容易尋着機會湊夠了錢,結果看守就把價格擡上去了。
原來只要五十錢,現在直接擡到了一百錢,誰能拿得出一百錢?沒辦法,馬二很擔心,就打算偷跑,結果給抓住了,那些正兵就把他用一個木架子吊起來。
用繩子把他的右手右腳拴起來吊着,就一邊身子對着下面的火堆,把火堆堆得高高的,硬生生把馬二烤死了,人給烤死了,還不罷休,又換了另外一邊接着烤……”
說話的籤軍士兵說到這裡哽咽不能言,指導員上去一陣安撫,他才接着說。
“他們說這叫鳳凰單展翅,人都給烤的焦了,那個味道真的好嚇人,半邊臉紅的好嚇人,然後換另一邊烤,另一半也給烤熟了,他整個人就硬生生給烤死,那些正兵還當着我們的面把他切了……”
說完了,這個籤軍士兵的精神也幾乎崩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周圍一圈籤軍士兵們也跟着哭。
一個籤軍士兵說完了,下一個接着說。
“我家兄弟,實在是受不了餓,連着兩天就吃了一頓稀粥,那粥稀的和水沒什麼兩樣,餓得實在不行了,身上也沒錢,就想逃跑,結果被看守抓住了。
那些看守先把他打個半死,然後把一口大鍋燒開了水,最後直接把我兄弟擡着扔進了滾水裡,可憐我那兄弟就叫了幾聲,活活給燙死了,最後給煮熟了,那些看守還逼着咱們吃下去……”
這個籤軍士兵說到這裡就捂着脖子乾嘔起來,邊嘔邊哭,哭的痛徹心扉。
這也只是其中一個故事。
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
同樣是一個餓得受不了的籤軍士兵,偷吃了火頭軍一塊菜瓜,被火頭兵抓住交給正兵,正兵就把他活活切開肚子,把胃也給刨開,把裡頭沒消化的菜瓜給掏了出來。
一個幫着正兵洗鞋子的籤軍士兵因爲沒有把鞋子洗得乾乾淨淨,就被兩個正兵吊起來抽着玩,一人一鞭子,比誰能在自己的回合把人抽死,兩人的賭注是五十錢。
一開始哭訴的人並不多,後面說的人多了,指導員們還帶頭講述自己加入光復軍之前的故事,讓這些俘虜非常驚訝。
隨後他們也就敞開心扉,把自己經歷的苦難事全都說給指導員們聽,也說給其他坐在一起的人聽。
“我原先在城裡面做工,遇着個心善的掌櫃護着我,第一波抓籤軍的來沒抓到我,第二次他們又來了,把我父母抓到牢裡面關起來,逼着我當籤軍,不然的話就把我父母關到死,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一個年輕的籤軍蹲在地上抱着頭哭的很悽慘。
“本來說好是村裡青壯抽籤,抽到了就當籤軍,抽籤的時候根本沒輪到我,結果我卻給抓走了,後來才知道村裡大戶家裡花了錢買通了路子,把我給抓了頂替他們家裡的人……”
一箇中年籤軍蹲在地上長吁短嘆。
“我本來是認命的,想着被抓了就被抓了,好賴也要活着,爭取能打完仗活着回去,結果我到了中都兩個月以後,同鄉一個人也被抓來當籤軍,他告訴我,我妹妹死了。
我妹妹才七歲啊!七歲啊!就因爲走在田邊上摘了村裡大戶家田邊上的一顆豆葉子,就被他們說是偷了豆子,被活活打死,丟到河裡去了,被撈上來的時候……身子都泡腫了……”
一個年輕籤軍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捶着地面,手都捶出血了還不停。
“我一個同鄉跟我一起被抓到軍隊裡去,他想逃走,結果被抓起來,就被用胳膊一樣粗的木棍子狠狠地打了幾十棍,屁股就給打的跟碎掉的蠟燭一樣。
最後是一邊打,碎肉塊一邊被打出來,飛到我們面前,皮打破了,肉打爛了,骨頭都被打出來了,活生生把人打死,就在我們面前,活生生給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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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三十多歲的籤軍哭的坐不住,就縮在地上哭,哭了好一會兒都坐不起來。
凡此種種,還有很多很多,一個晚上講不完,兩個晚上也講不完,或者說這些事情能讓他們記上一輩子。
到了第三個晚上,訴苦大會升級了。
那些沒死掉的女真正兵被拎了出來,在全體籤軍俘虜面前被捆的嚴嚴實實。
指導員們說光復軍會給他們撐腰,讓他們指認這些女真正兵裡哪些幹了惡事,哪些對他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全都揪出來,一個都別放過。
光復軍會爲他們出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