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凌筱筱窩在這個嶄新的牀上睡覺，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海裡假想的一幕幕都是夜天佑自殺的時候的樣子，心裡也漸漸地沉了下來，很痛。
“筱筱……睡了嗎？”
夜天佑推門進來，他剛纔讓蘇然把兩個小傢伙送去給白子櫻了，今天第一天上班，其實他很閒，又有時間……
“沒。”
凌筱筱窩在被子裡，聲音已經染上了鼻音，悶悶的聽起來好像要哭了。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夜天佑把她抱進懷裡，被子裹着她小小的身體，看起來就像個蠶寶寶一樣，胖乎乎的，很久以前她也喜歡這樣，爲了躲自己。
觸手摸到的都是涼涼的淚水，夜天佑心裡一驚，低頭看凌筱筱的臉發現她好像真的是在哭，於是心裡一嘆。
“沒有，我沒有……就是……哇！”
她解釋了半天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說，撲進夜天佑懷裡就放聲哭了起來。
壓抑的哭聲變成了嚎哭，似乎從她知道他自殺開始到現在五年多，她從來沒有徹底地哭過一次，即便是流淚也是壓抑的隱忍的哭，不想這一次……
溫暖的大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夜天佑輕聲勸慰：“好了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嗯……”
凌筱筱抽泣着，紅着眼睛抱着他，她一直被保護的很好，不知道還有什麼可害怕的東西，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害怕的東西很多，因爲她在乎的人很多。
“寶貝兒，你哭那麼傷心是要我自責嗎？那些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都會好好的。”
夜天佑嘆氣，他恢復記憶之後一開始幾天也很沉默，因爲他害怕，但是那個時候她剛生完孩子，所以每天照顧她和孩子們心裡卻是滿滿的幸福，因爲一切都來之不易……
凌筱筱忍住抽泣，抓着他的手背擦眼淚，然後漸漸地平靜下來，但呼吸還是不穩，“等明年三月份，你一定要記得把我領回家去，我要是不記得你，你就把我關起來吧。”
“噗……”
夜天佑忍不住笑噴，一邊笑一邊無奈，心想老婆你確定自己不是在搞笑嗎？
“我是說真的！”
凌筱筱特別認真的看着夜天佑，小聲嘟囔道：“你把我關家裡，小熙和小行肯定會哄我，就算是不記得，我也不會不喜歡他們的，況且你還可以色誘……”
“噗！”
夜天佑覺得今天的太陽一定是從北邊出來的，因爲聽到她這些話，他現在整個人都已經玄幻了。
“我是認真的！你不許笑！”
凌筱筱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她略微語無倫次的狀況，然後反手握着夜天佑的手，他的掌心裡有一層薄繭，左右手都有，因爲她知道他其實是個左撇子，只是用右手寫字罷了……
“好，我不笑，老婆大人接着說。”夜天佑真的收了笑容，把她抱到腿上，讓她整個窩在自己懷裡，下巴擱在她肩頭，真的在準備傾聽。
感受到後背傳來的溫暖，凌筱筱往他懷裡縮了縮，然後接着道：“我不想因爲自己忘了你和孩子，然後跟你變成陌生人，我不能忍受別的女人來住我的房子睡我的男人花我的錢還打我的娃，所以我決定賴着你了，不管我記不記得，你都把我拖回家就行了。”
“噗……”
夜天佑聽着她這個神邏輯，然後摸摸她的頭髮，就像以前一樣，安撫的並不算太溫柔的揉了揉，然後緊緊地抱住她，笑聲卻透着掩不住的喜悅。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幸福是偷來的，所以這幾年對她多了很多小心翼翼，他不是個細心的人，有時候也覺得很累，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會一輩子愛自己……
只是現在，他才明白，他家的小貓從一開始就是他的，只是他一個人的，不管別的人在她心裡有多重要，不管他們能分走她多少注意力，在她骨血裡，愛的那個人是自己，永遠都是。
“老婆，我能不能理解爲這是表白呢？”
凌筱筱聽着他欠揍的聲音，然後狠狠的磨磨牙，臉燙的不行卻咬着脣沒否認，她從來沒對他說過這樣的話，所以趁她沒有失憶之前，她要把自己的真心告訴他，讓他有信心守着自己重新開始。
“嗯，算。”
“哈哈哈哈哈……”
夜天佑忍不住笑出聲來，抱着她翻了個身，俯身看着她：“你之前是因爲這個牀難過嗎？既然是因爲它跟你不太熟才惹你傷心了的話，不如咱們熟悉一下？”
“呃……”
凌筱筱微微偏了下臉，看着已經鑽進裙子裡的不規矩的手，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不用工作嗎？孩子還在外面呢！”
“孩子們被蘇然送去子櫻家裡了，今天不工作。”
夜天佑咬着她的衣領，一點點地扯，語氣卻是一副在忍笑的樣子，因爲今天讓他們過來本來就是早有預謀的……
“那……好吧。”
凌筱筱鬆開了捏着他手指的手，目光卻停留在周圍，曾經他們一起在這裡渡過了她十八歲的成年禮，以及他二十五歲的生日，現在六年過去了，他們仍然在一起。
呼吸漸重，一室凌亂。
……
下午三點，周家大宅。
夜天齊和周美嬌急匆匆走進了周昌明的書房，周昌明屏退了下人，看着走進來的小女兒和女婿，目光陰冷。
“你們先把今天的事情的經過都說一遍吧，是不是得罪了夜天佑？”
周昌明的聲音很沉，整個人透着一股穩重的氣息，今年已經六十歲的人起來卻更年輕一些。
周美嬌和夜天齊對視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然後夜天齊緩緩地開口了。
“今天一上午十點老三就讓我和美嬌去了他辦公室，我們把一早準備好的說辭都搬了出來，好不容易堵住了他要動周家人的衝動，可是……”
夜天齊看了周美嬌一眼，然後繼續道：“可是大姐她糊塗，在總裁辦公室門口撞見了我三弟媳還罵了她，惹怒了老三，然後他就說要開始查賬，只要賬目沒有問題，周家人都會給推薦信，不會刻意鬧上法庭。”
周昌明的目光很犀利，盯着夜天齊看了半天，許久才“嗯”了一聲，眉頭漸漸地皺成一個‘川’字。
“天齊，你就甘心放手夜氏嗎？這麼輕易地把夜氏給了夜天佑，白給他人做嫁衣四年？”
果然夜天齊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但是他心裡很清楚，大哥因爲是大伯的兒子，所以在政壇官職也很大，他本人無心爭鬥，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意見……
可是自己？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老三是二叔的長子，就算不是老三來做，還有個老四呢！天翔他是嫡子，不是什麼私生子……”
夜天齊低聲道，嘴上雖然不甘心，可是他這麼多年真的沒有過去爭的心思，因爲自己根本沒有勝算。
“那如果我有辦法讓夜天佑甘心退位呢？夜家家主你做不做？夜氏你敢不敢要？”
周昌明神秘了笑了起來，當初他挑中了夜天齊就是因爲他性格懦弱，但是越是這種人，心裡積怨越深，等到關鍵時候反咬一口，就越狠！
“真的？”
夜天齊猛地擡頭看過來，眼睛裡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他以爲自己這輩子只能窩囊地在夜氏做一個沒有總經理了，沒想到……
“真的，你是我小女兒的丈夫，雖然我兒子女兒很多，但是我最疼的就是這個小女兒，周家自然是要幫着你們夫妻的，你們好了，周家纔會更好。”
周昌明笑着點頭，負着手站在一盆植物面前，慢悠悠的拿着水壺給盆栽澆水，夜天齊這個盆栽他養了十年，現在也該是時候用了。
夜天齊眼底生出來一絲光亮，他當然知道周岳父的意思，他何嘗不想呢？掌管夜氏，做夜家的家主，他夜天齊的孩子日後就是夜家的新一任家主，百年富貴……
“岳父先說說是什麼法子吧，我家老三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狠着呢。”
周昌明點頭，放下手裡的水壺走過來，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卻久久沒有開口。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說出來這段往事，不過既然那個女人已經很雲慕錦結婚了，說出來也無所謂。
“關於凌筱筱生母當年的一些事情，她和三個男人的情仇糾葛我都知道，用這個去換夜天佑的權勢，他會答應的。”
周昌明沒有別的長處，但是唯一的一個有點讓他這麼多年順風順水，因爲他會看人！
夜天佑那樣寡情單薄的人，一旦用情就是永久，爲了凌筱筱他什麼都會答應的，聽說她們打算辦婚禮了，夜家老爺子居然也答應了，所以現在爆出來一切對凌筱筱不利的傳聞的話，他都會想辦法阻止。
捏住別人的弱點，就成功了一半！
“這是……真的嗎？”
夜天齊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岳父，心底涌上一絲複雜的情緒，如果這些事情被家族知道的話，他肯定是第一個被人滅了的，可如果換做只是夜天佑知道的話……
冒險的代價是一世榮華的話，確實值得放手一搏！
“爸，你說吧，我們聽着。”
周美嬌朝夜天齊投過去一抹讚賞的目光，這也是十年來她第一次對這個男人有了新的評價，不像以前那麼沒用了。
“二十四年前，凌筱筱的生母也就是唐心雅跟雲慕錦認識，半年後有了她，雲家不承認他們，所以背後做了手腳把唐心雅送到了凌青城身邊，唐心雅和凌青城都以爲凌筱筱是他們一夜情生下的孩子，事實上並不是。”
夜天齊的臉色突然變得紅潤起來，因爲掩不住的興奮和激動，這些事情，確實足夠夜天佑放棄了，豪門最怕的就是醜聞，凌筱筱她生母的醜聞爆出來的話，說是天崩地裂也不過分。
上次他們在雲家見過那個女人，美得像一朵罌粟一樣，也難怪生個女兒還是這麼美……
“唐心雅現在雖然是雲慕錦的妻子，但是她曾經和凌青城生活過一年，並且跟克洛維家族的上一任族長生了個兒子，就是威廉·克洛維！”
“什麼！”
夜天齊和周美嬌同時驚呼出聲，雲家居然敢答應這樣的女人過門？雲慕錦四十歲不娶居然是爲了這樣的女人？
“所以，凌筱筱就是艾斯特·克洛維，這不是因爲長相相同捏造出來的花邊新聞，而是事實！”
周昌明說完，喝了口茶，目光看着外面的凍結成冰的玻璃窗，京城的春天怎麼還是這麼冷呢？
“爸，這事兒……您是怎麼知道的？”
夜天齊雖然膽小怕事但是絕對不蠢，不會天真到以爲捏着這個消息就能威脅夜天佑的地步，如果沒有證據的話，只會讓自己再夜家地位不保，永遠被家族遺忘！
“因爲，當年……我參與了這件事情。”
周昌明垂着眼眸，想起來她哭得那麼絕望的樣子，很多次都忍不住想告訴她，她和凌青城什麼都沒發生過，他們之間是清白的，可是他不能！
雲家出手向來大方，雲家留着自己的命自然是因爲還會有用，所以他不能爲了於心不忍，不能爲了傾慕那個女人告訴她事實……
“什麼？”
夜天齊和周美嬌瞪大了眼睛，兩人也陷入沉思，據說周昌明發家是因爲一張數額不菲的彩票，現在想來那彩票是假，雲家給的封口費纔是真的吧？
“雲家綁走了雲慕錦，那個時候唐心雅已經懷孕了，然後讓人她放在下了迷藥的凌青城牀上，讓他們以爲那個孩子是他們倆的，雲家爲了不讓雲慕錦查出來，所以動用了雲家以外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周昌明嘆了口氣，他從來沒見過那麼美的女人，所以一直到現在，他每每還是會夢到她，他這些年想盡一切辦法打探她的下落，後來才知道她一直呆在克洛維家族，並且她和奧古斯都·克洛維唯一的兒子繼承了家族。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最近幾年她卻回來了，並且兜兜轉嫁給了雲慕錦！
夜天齊和周美嬌已經徹底的驚呆了，可是這種豪門秘聞，放在夜家都能抹得連痕跡都不剩，他們拿什麼去威脅夜天佑？
“爸，威脅人這種事兒不是上法庭作證，您親眼看見沒有證據也威脅不了夜天佑，別說夜家的手段狠辣，這事兒鬧不好傳到雲家的話，只怕……”
夜天齊搖頭，這種事兒肯定是不能做的，胡來的結果就是死無葬身之地，雲家如今本就記恨這四大家族，上四家的人雖說不團結但是也不會有人蠢到現在去招惹雲家！
“我既然敢讓你們做，必然是有證據的，而且是有足夠的證據，足以讓夜天佑答應你的條件，就看你敢不敢去做了。”
周昌明神秘的笑了笑，想到當年他初見對那個女人驚爲天人，着了魔一樣拍了很多照片，不單是爲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是爲了多個念想，從那個女人和雲慕錦在一起到他把她送到凌青城牀上的整個過程，他都記錄了！
“什麼證據？”
夜天齊心頭一怔，那個年代手機可是沒有錄像功能的，不過照片倒是……
“足夠證明唐心雅和凌青城有染的照片，還有一些她是威廉生母的證據，這個並不是什麼難事。”
周昌明的視線慢慢地放在牆上的一副畫上，眼角斑駁透着滄桑的痕跡，卻帶着幾分笑，似乎陷入了回憶中。
周美嬌和夜天齊對視一眼，正在做心裡掙扎，如果他們贏了，輕而易舉得到了夜氏，但是如果他們輸了，玉家會毀了他們甚至周家……
“夜天佑不會把這事告訴雲家的，夜家和雲家不是正在爭孩子嗎？不像你們表面看起來那麼和諧，對嗎天齊？”
周昌明最後給他們打以及定心針，實際上也是給自己的，他知道這麼做的後果，鋌而走險要麼一舉成功，要麼萬劫不復！
從周家出來，夜天齊的手腳都是發軟的，他從小長這麼大，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家族的事情，可現在……
周美嬌知道夜天齊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雖然膽小怕事但不是那種作奸犯科的人，老實的緊，可是面對一世榮華的時候，她也難免動心了，畢竟夜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她不想丟，夜氏族長夫人的位置，她也想要！
“天齊，你還猶豫什麼？我爸要是沒把握是不會讓我們這麼做的，因爲這事兒一旦牽扯出來，周家都會遭殃！”
夜天齊看了一眼周美嬌，深吸一口氣撥通了夜天佑的電話，既然想要回報，就要敢做才行！
天邊的烏雲黑壓壓的，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喂，二哥，有事嗎？”
電話裡傳來夜天佑涼涼的聲音，聽得夜天齊心頭一跳，在周美嬌鼓勵的眼神下，他還是一咬牙，說出來了。
“天佑，我手裡有個有趣的東西，想換你一件東西，咱們約個地方見面吧。”
夜天佑把玩着凌筱筱頭髮，眼眸瞬間眯了起來，低笑了一聲道：“來我辦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