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的眼眸一緊，記起了許多細節。比如她愛草莓味道的餅乾，還愛草莓味道的棒棒糖。
“看來我們還真是彼此彼此。”陸展顏笑着，卻是苦澀的。
“不要開玩笑了！”許靜就連聲音都在發顫，硬是撇清腦海裡的記憶，厲聲喝道，“你現在假惺惺的對我說這些做什麼！根本一點用也沒有！”
“沒錯，一點用也沒有！”陸展顏附和道。
“明明是我最先喜歡沈逸的，爲什麼你要插進來！”許靜質問道。
最先喜歡沈逸的人，確實是許靜。
可是……
“和我又有什麼關係？”陸展顏同樣質問，亦是吼了出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陪着你去籃球館！我哪裡喜歡籃球了？我一直都在打工！根本忙到連空餘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不是你一直拉着我去，你以爲我真的那麼高興去看籃球？我寧願睡覺！你真當我那麼喜歡嗎！”
“你可以拒絕啊！你爲什麼不拒絕！難道你沒有思想沒有主見嗎？我讓你去你就要去嗎？”
“是啊，我沒有思想沒有主見，我就是你讓我去，我就去了！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會去！我一輩子都不會去籃球館！我也不考港大！考什麼港大，我明明是想當醫生的……”
陸展顏說着，眼眶忽然紅了。
許靜的眼眶也很紅，她一直在笑，嘲諷似的，卻不知道是在嘲諷誰，“你說謊！陸展顏！你在說謊！”
“你根本就是因爲宋文誠考了這個大學，所以你纔會考港大的！不要再說是因爲我！難道我能左右你嗎！你只是爲了自己而已！可是你沒有想到，你一進港大，宋文誠卻出國留學了！”
“你就是個笨蛋！”許靜吼着她。
好似要把當年來不及斥責，捨不得斥責的話語，全都一次說出來。
“我一直都想告訴你，你就是個笨蛋！所以纔會替宋文誠打工掙學費！我早就說過，他一旦出了國，絕對不會和你在一起！他一定會在國外找個女友！他一定會的！果然，瞧瞧，後來還不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因爲你蠢！”
許靜緊緊盯着陸展顏，而陸展顏亦是望着她。
許靜笑着，“呵呵！你蠢到無可救藥了！自己的男朋友在國外，也不知道當時你是怎樣的處境！爲了十萬元，你就要把自己給賣了！你以爲你是誰，你是救世主嗎？你欠了錢嗎？只有蠢人，纔會替自己的叔叔去還錢！”
只有蠢人，纔會這麼做。
纔會像個笨蛋一樣。
“我啊，最看不慣你這種人了！”許靜擡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頭髮散落下來，遮住了眼睛。
這樣，才能看不清對方。
也讓對方看不清自己。
“明明是這麼笨的人，卻還能讓別人這麼喜歡着。”許靜的眼中恍惚起來，陸展顏的臉龐，交疊着看不清了，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慢慢地散開，散開遠去，“是你命好，遇見了秦世錦，他竟然爲了你爲了那些照片，跑到了加拿大來警告我。”
那一年，她突然瞧見了秦世錦。
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出現在加拿大出現在她的學校。
記住了，不要以爲沒有證據，我就不能拿那個人怎麼辦！誰要是敢傷害她，我絕對不會放過！
可是他的話語，讓她在之後的日子裡，再也沒有和她聯繫。
“吶，陸展顏，我很想知道，那個時候你是怎麼應付那些媒體的？那可不是在學校，我幫着你求教導主任幾句話，就能沒事的！”許靜微笑問道。
照片……
媒體……
陸展顏此刻才聯想到當年拍戲時遇見的巨大創傷，那些照片被揭發，讓她身敗名裂，讓她差點要去坐牢。喉嚨很乾澀，好像被什麼堵了，她幽幽開口，聲音在顫抖着，“那些照片，是你寄的。”
“是啊，是我寄給那個叫什麼來着……”許靜故作沉思的樣子，而後恍然大悟道，“那個甄妮小姐！她好像挺討厭你的，我想她應該沒有輕易放過你吧？不過你是真的太幸運了，有秦世錦幫着你，所以你後來也沒什麼大麻煩！”
“原來，那些照片也是你……”陸展顏的腦子有些亂。
“原來？”許靜先是一怔，迅速地明白過來，又是笑了起來，她笑得格外歡暢，好似是聽到了什麼有樂趣的事情。
“呵呵！陸展顏！呵呵呵！”許靜一直在笑，“你不要告訴我，到現在秦世錦都還沒有告訴你，那些照片其實是我拍的吧！”
“天吶！你到底是有多笨？一直都被瞞在骨子裡！”許靜的笑愈發放肆，而陸展顏卻是徹底怔愣了。
她還以爲，許靜只是翻找出這些照片。
她沒有去想，這些照片就是許靜拍下的。
“喂喂！你以爲我真的記錯你的郵箱了嗎？別傻了！我纔沒有！我就是不想和你聯繫……”
耳畔全是她的聲音，滿滿都是，原來秦世錦也是知道的。
一早就知道了。
她果然是那個最笨的人。
“爲什麼……”陸展顏喃喃開口。
許靜還在笑着，陸展顏重複問道，“你爲什麼這麼做？”
“因爲我啊……”夾雜着笑聲，許靜斬釘截鐵地說道，“因爲我最討厭你！”
怎麼能說着這樣的話，怎麼能對我這樣，不是說好的，一輩子都是好朋友嗎？
不是說好的嗎？
不是這樣說好的嗎？
陸展顏突然怒不可抑，內心深處的悲傷和絕望滋生蔓延，將她整個人吞噬。她忽然伸出手，扇了她一個巴掌。
啪——
許靜的笑聲止住了，她的半邊臉微微紅了起來，發怔地瞧着她。
可這記耳光，看似很大的力道，聲音也很清脆。
卻只有當事人知道，其實一點也沒有用力。
陸展顏的眼睛紅到不行，她將沙發椅上的箱子拿起來，放在了桌子上，“這些東西還給你！我不再需要了！”
“給我也是扔掉，我也不需要。”許靜咬牙道。
“剛纔那個巴掌，是你欠我的。”
“所以我們算是扯平了，我也不會向你追究法律責任。”
“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是朋友了！”陸展顏屏氣，而後決絕說道。
許靜的心空無着，淡淡笑道，“我以爲早就不是了，我想我們也不需要再見面了。”
“這輩子而已。”陸展顏接了下一句話，提起挎包起身。
走出這家小店，冷風呼嘯迎面而來。
冷風，將眼裡的溼潤，全都吹盡。
也吹盡所有的回憶。
遠處的校園，操場裡還似乎可以聽見學生的歡笑聲，陸展顏一步一步走着。
我想我們也不需要再見面了。
這輩子而已。
而小店裡的那個位置，許靜仍舊坐着，久久都沒有動過。過了許久，她纔有所反應。她將那個盒子輕輕地拉到面前，打開盒蓋，裡面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東西。
凱蒂貓的文具盒，那好像是初中的生日禮物。
美國加州搖滾樂團的CD，那年她太喜歡，就送給她的。
還有那塊手錶。
手錶。
最後一次的生日禮物，最後一次的。
一直強忍的，那些聚集在眼眶裡的不明液體，忽然從中落下。
啪嗒。
有淚水落了下來。
落在了桌面上。
—
“陸小姐！”
“陸小姐，請您止步！”
“錦總正在開會！”
陸展顏一路衝到了中正集團，這麼瘋狂的舉動，她一向處事冷靜，鮮少會這樣失控，更不會這樣不理智。可是這一刻，什麼理智，全都甩到一邊去了。從底樓坐着電梯上來，直接奔到了副總辦，她詢問秦世錦在哪裡。
因爲她要見他。
現在，立刻，馬上。
就是要見到他。
助理卻告訴她，秦世錦正在開會。
會議室在哪裡，陸展顏不是不知道。畢竟，之前一直都在這裡工作的。她就往會議室衝過去，她就要見他。
可是助理卻攔住了她，並不讓她進去。
陸展顏早已經顧不得上那麼多了，她拉開了助理，硬是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刷——
偌大的大廳裡，諸位員工列位而坐。
原本安靜的辦公氛圍，因爲突然有人的闖入，而忽然變得奇異起來。
衆人莫不是擡頭，紛紛望向了來人。
有人認出了她。
這不是曾經的秘書陸展顏嗎？
只是，這麼闖進來又是怎麼回事？
衆人的目光，從陸展顏的身上，轉移到了秦世錦的身上。
秦世錦正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泰然若定的姿態。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望向了陸展顏，對於她的出現，他似乎並沒有感到詫異，更或者，他就是等待她到來。所以，他纔會這樣的鎮靜安然。
然而，在座的各位卻是大驚！
又有誰不知道，秦世錦的脾氣一向是冷到了極點！
這麼闖進來，恐怕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陸展顏只是抿着脣，站在門口這裡，也不說話，也不動，就這麼望着秦世錦。
秦世錦卻也似乎在等待她說話。
就當氣氛僵持到極點，快要一觸即發的時候，陸展顏開口了，“我要和你談談。”
她的眼神是堅決的，態度也是。
衆人就等着秦世錦的炮轟，可是誰知道，一向對待工作絕對認真嚴謹的他，竟然說道，“好。”
衆人有一瞬的當機，還以爲是自己幻聽了。
可是秦世錦已經起身，順勢朝着衆人吩咐一句，“會議暫時暫停。”
而後他和陸展顏，兩人雙雙離開了會議室。
只留下衆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樣子。
但是，心裡邊都有了定奪。
以前只是狐疑，秦世錦和陸展顏的關係不一般。現在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真是非比尋常！
※※※
兩人進了辦公室，陸展顏往前走了幾步，秦世錦則是將門帶上。
她立刻轉過身，近乎是質問，卻又像是在奪定地說，“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怪不得會說什麼人心會變。
會說這麼多奇怪的話語。
因爲從一開始，就知道真相。
從一開始，就對許靜諸多不滿，他對她的態度，那樣的牴觸，甚至是厭惡的。
她應該更早就去發現，這其中的怪異。
今天的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似的，讓她無法去反應。
她怎麼會這麼笨，怎麼會不知道。
秦世錦卻是沉默着，他的無聲以對，只是默認。
陸展顏眼眸一緊，有一種無法發泄的怒氣和悲傷，一直找不到宣泄口。她還在堅持着，忍耐着，半晌又是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在那些照片被曝光在學校裡的時候，還是後來的哪一天？
“這並不重要。”秦世錦開口道。
陸展顏卻固執地詢問，“究竟是什麼時候。”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她又被隱瞞了多久？
只有她一個人，像個笨蛋一樣嗎？
“秦世錦！你告訴我！”陸展顏啞了聲音，“你爲什麼不說！”
爲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告訴她？
如果他說了，她又怎麼會被隱瞞這麼久？
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她甚至不敢去想象，甚至從未去想過，怎麼就會是她，會是她做的。
“秦世錦！你應該一早就告訴我！你其實可以在你知道的時候，就立刻告訴我！爲什麼瞞着我！爲什麼不早點說！”陸展顏朝他質問道，一雙眼睛很紅。
“就算我告訴了你，又能怎麼樣？”秦世錦沉聲反問。
是啊，就算告訴了她，又能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似乎，也不能怎麼樣，什麼都不能做。
只能被動的接受……
陸展顏愣住了，她竟然無言以對。可是心裡壓抑的情緒，還在翻江海浪着，卻找不到可以發泄的途徑。這樣的難過，要怎麼去承受，怎樣去得到救贖，又要怎樣去釋然這一切。
秦世錦的手，朝着陸展顏伸了過去。而她感到如此的煩躁，說不出來的，更是無措的，只好揮開了。
“告訴了你，你也不會相信！就算告訴了你，你也只會像現在這樣發脾氣！像現在這樣對我無理取鬧！你寧願選擇繼續相信她！你只會繼續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她還是你的好朋友！”
“你別再說了！”
“陸展顏！你根本就接受不了！”
“我讓你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