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事情能瞞得過喬深冬,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瞭解我,非他莫屬。甚至有時候,他比我更瞭解我。
聽到喬深冬說這些,我翻了個身抓過被子捂住臉,悶悶的說道:“睡覺。”
過了一會兒喬深冬從後面踹了我一腳,罵道,“沒出息的。”
我被他一句話激怒了,抓起枕頭劈頭蓋臉的一通亂砸。
喬深冬也不還手,由着我胡鬧。我打累了,狠狠將枕頭砸在了地上。他平時整體妥當的頭髮現在被我砸的亂七八糟的,面上沒有一點怒意。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撲進了他懷裡,軟着嗓子說道,“我嫁給你吧。”
喬深冬伸手把我摟在懷裡,摸了摸我的頭,笑話我,“娶了你,不得三天兩頭的捱揍。”
他拍了拍我的背,將我塞回了被子裡,而後只留了一盞檯燈。
昏暗的光讓我有些許安全感,喬深冬跟我說,“阿軟,不管如何,你開心是最重要的。你要明白,人活一世,縱情不易。”
是啊,縱情不易,所以需要處處小心,處處收斂。年少時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日子,到底不能再有了。
我閉上眼睛,有些疲憊。
喬深冬勻稱的呼吸聲漸漸傳來,我卻始終睡不着覺。翻了身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一點了。躺了這麼久我都沒睡着,是在惦記着什麼。
我抿抿嘴,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下了牀。
卻不知道我走之後,喬深冬睜開了眼睛重重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阿軟,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總有萬全之策的,我不能看着你受苦。”
我下了樓來了客廳,留着一盞地燈看路。我素愛暖色,橘色的光氤氳成霧,團團云云的罩着,很舒軟的模樣。
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我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蕭清墨睡在沙發上,身上蓋着薄薄的毛毯。
他大概是自小受過嚴苛的訓練,連入睡都極爲端正。身子躺平,雙手置於腹部。一絲不苟的,惹的人想打破這份規矩。
我坐在地上,瞧着他,不免回想起以前的許多事情。
蕭清墨跟我睡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是這樣規矩,他總是想着法子把我抱在懷裡,臨睡前總要跟我說幾句話。可能是無關緊要的話,彷彿只是哄着我開口。
在他身邊的那些日子,我雖然面上言笑晏晏,其實內心始終重重的給自己畫了一條線,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逾越過去。
我不愛跟他親近的躺在一起,有時候歡愛過後也悄悄的到了牀邊,但是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畢竟在他的懷裡。
蕭清墨大概睡得不舒服,身子微微的動了一下,很快又歸於沉寂。
我瞧着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有點汗珠子。是病了,恐怕在發燒。這種人,居然連病了,都這麼規矩。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微微俯身過去吻住了他的脣。
蕭清墨大概是昏睡的厲害,微微張口,我又沾了一些他的便宜。
那種苦澀微涼的氣息始終不散,我覺得不是香水,更不是沐浴露。下次有機會,一定問問這是什麼味道。
又靜坐了一會兒,我去找了藥端了水,輕輕的晃了晃蕭清墨的手,他睜開眼睛。平日裡清明漆黑的眼眸,此刻有些迷濛,我猜他是病的厲害。
餵了藥,灌了水,又瞧着他睡過去,我才上樓。
喬深冬還在睡着,我躡手躡腳上了牀。沾着枕頭之後就睏倦的不得了,睡意襲來的時候,我在想,方纔睡不着果然是在惦記着蕭清墨。晚間吃飯的時候就瞧見他面色薄紅,似是生病。讓他吃了藥,我才放了心。
……
等待蘇軟睡着之後,喬深冬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這一晚來來回回的,竟然沒有一個人睡得好,都起來一次。
喬深冬站起來,看到蘇軟縮成蝦米似的團在被子裡,睡着之後氣息微弱找不到一絲的存在感。
他就那麼看着,二十多年來蘇軟一直是這樣的姿態入睡的,從未變過。
他的阿軟,受過得罪太多了。小小年紀就常年累月的睡在衣櫃裡,小一點還好,張開身體了,自然得蜷縮着睡。
蘇軟興許不知道,蕭清墨慣常將她抓進懷裡睡覺,就是不想瞧着她這樣的姿態。噩夢也許早已遠去,可是她的身體卻記住了一切創傷。
喬深冬出了門,沒有一絲聲息。
下了樓之後,蕭清墨坐在那兒,慢吞吞的喝水。他出了很多汗,嘴巴有點乾涸的白。剛剛又吃了藥,藥力散開讓他有些提不起精神。
連日來的奔波忙碌,加上在冰雪裡走這一遭,果然顯露出病態。
不過好的是,蘇軟的心意他窺見一斑。
蕭清墨將空了的杯子放下,食指輕輕拂過嘴脣。她吻過來的時候像羽毛一樣的清軟,呼吸也很輕。脣舌掃過的時候,像是有雨掠過他的心頭,他用盡了力量才剋制住自己不要睜眼,以免驚擾到了她。
“你很得意嗎。”喬深冬慢慢走過來,瞧着蕭清墨。
他問這話時,語氣溫溫吞吞的。每個字的發音都格外清晰,像是嘴裡含着刀片。
這樣的喬深冬,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他站在那兒,明明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卻難以察覺到什麼氣息。平時桀驁不馴的一個人,這會兒呢?
收斂着眉眼,依舊是容顏俊朗,卻透不出什麼光。
蕭清墨看過去,知道喬深冬動了怒。
在四年前,蕭清墨在海城,戒備森嚴的周宅悄無聲息的潛入了一個人,差點要了他的性命。
他至今都記得,那人手中的刀片貼在他脖頸的動脈上,字字咬牙,真真切切的說着,“我真想殺了你。”
是想,而不是要,所以不能。蕭清墨沒有恐懼,他沒有殺他,卻給了他難以磨滅的印記。
回憶起往事,蕭清墨有些走神,又到了半杯水喝下去,體內的熱度散發了出去。
他的背上有一道疤痕,四年過去了,疤痕減淡,倒是當年喬深冬在他背上一道劃過的時候,說的話卻永永遠遠刻在了他的心頭。
“你受的疼痛不及她半分。”
後來蕭清墨再也沒有見過喬深冬,也再也沒有找到蘇軟。
他放在杯子,緩緩起身。
時隔四年,喬深冬又展現出這樣毫不掩飾的殺意,是爲了什麼,他一清二楚。
身上還穿着絨毛的睡衣,蕭清墨解了衣服丟在一邊,露出精壯的身子,背後的疤痕若隱若現。
他一步邁出去,目光深邃的看着喬深冬,道了一句,“今晚我不會退讓半分。”
喬深冬眼中的輕蔑一掠而過,然後動了。
……
第二天早上起牀的時候喬深冬還在死睡,我洗漱之後下了樓,發現蕭清墨也還在睡覺。
過去看了看,他呼吸不穩,面色潮紅,被子遮的嚴嚴實實的。
怎麼睡了一晚上病情不見好轉,反而更厲害了。我嚇了一跳,伸手一摸他的額頭,燙的厲害。
“蕭清墨,醒醒。”我趕緊扶他起來,毛毯從他身上滑落,我看到他身上的痕跡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顧不上許多,我放下他,衝到樓上去。
“喬深冬,你給我醒醒!”我抓起睡在地上的人,狠狠地晃了晃。
喬深冬睡眼惺忪的看着我,“啊?”
我按捺住內心的火氣,“你們打架了?”
他依舊是衣服沒睡醒的樣子,傻乎乎的。
我嫌棄他的衣服一看,頓時血往腦子裡衝。
一個兩個都是好樣兒的,大半夜的揹着我居然打架!
也是他們身上的傷痕觸目驚心,我自己下不了手,一大早的就出門找了附近診所的一位老中醫過來幫忙看看。
“沒有傷及骨頭,都是皮外傷。”老中醫幫蕭清墨推拿了藥酒,又問我,“小姑娘,這是怎麼打的?”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蕭清墨渾身青紫,皮膚之下隱隱透着血跡,我之前嚇得以爲傷到了內臟。倒是喬深冬好點,我拔了他的衣服自己看過,只是有點皮外傷。這會兒他還在樓上呼呼大睡,想來昨晚肯定是累壞了。
“這手法……”老中醫在蕭清墨的身上點了幾處,嘖嘖稱歎,“拿捏的真好,如果再深幾分,重則傷及內臟,輕則傷筋挫骨。”
送別了醫生,我又餵了蕭清墨吃藥。
剛剛折騰了一番,他已經清醒過來了,只是眉宇之間尚有疲態。
蕭清墨看了我一眼,不緊不慢的把一旁的睡衣穿上了。
“有什麼想說的嗎?”我看他。
蕭清墨竟然跟我說,“打擾了,等下樑飛來接我。”
我眉間跳了一下,冷笑着,“好,挺好。”
揹着我跟喬深冬大打出手,如今竟然這麼不冷不熱的說要走。我真是不知道她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以至於往死裡打。
沒多久樑飛就過來了,還帶着衣服。
蕭清墨換好衣服之後,整個人彷彿精神了幾分。
他跟我告別出了門,我也沒送他,上樓去找喬深冬。
……
蕭清墨一出門就冷風襲來,他的穿着樑飛是用了心的。白色的襯衫,圓領的灰色毛衣,黑色的呢子大衣,層次分明而精煉簡單。
榕城的冬天名不虛傳,樑飛跟在後面打了個哆嗦。
出門後不久,樑飛打開車門,蕭清墨正要上車,忽然扶住車門掩着脣壓抑的咳嗽幾聲,樑飛嚇了一跳,看到蕭清墨鬆開口,掌心有血。
他驚駭的臉都白了,提聲喊道,“先生!”
蕭清墨卻笑了,“沒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