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來說去,就是不相信唐絳兒沒死,也不相信若水是大夫,更不相信若水所開出來的藥方。
“那……”若水的目光轉了轉,落在了唐絳兒身下躺着的木板上,那是從唐問天置辦的梳妝檯面上劈下來的,整個檯面由一整塊上好的紫檀木所制,想來價值定然不菲。
“掌櫃的,要不我拿這塊紫檀木板抵賬如何?這是上好的紫檀木……”
若水話未說完,周圍的藥鋪夥計和一些前來買藥的客人們已經爆發出一陣鬨笑聲。
“哈哈,有趣有趣,這小姑娘真是有趣,居然拿着一塊棺材板兒來藥鋪抵賬。”
“是啊,這裡是藥鋪,又不是棺材鋪。”
“小姑娘,你要是想買棺木,這可是走錯門了,你應該進對面那家棺材店纔是,不過你這一塊小小的木板,恐怕也只能換得一塊薄皮棺材吧?想要好點的卻是不能了。”
周圍的人嘻嘻哈哈,笑聲不絕。
若水心頭微惱。
哼,這些有眼無珠的傢伙,居然連這樣上等的紫檀木也不識得!
可是人家不肯收,自己也不能強賣,說起來自己也是東黎國的太子妃,要是做出威逼強迫這種事來,事後被人傳揚出去,會大大有損皇家的聲威。
哎,沒想到受身份之累,一至於斯。
直到現在,若水才能體會到小七的許多無奈。
一切都是爲了皇家的體面!
有所有些事,他做不出來!
要是墨白在這裡就好了。
若水心想,墨白就是一江湖殺手,他說話行事可以說毫無顧忌,如果那掌櫃的不肯賒藥,墨白定會拍桌子瞪眼睛,就像地獄裡來的凶神惡鬼一樣,非嚇得那老掌櫃屁滾尿流,立馬就派人煎藥不可。
“好吧,小七,那咱們就去別的藥鋪,看看有沒有肯賒賬給咱們的。”若水有些無奈地說道。
她知道要讓小七開口向對方求懇,那是千難萬難,他是堂堂太子,怎麼會爲了唐絳兒向一個藥鋪掌櫃的低聲下氣,這樣的要求她也說不出口來。
“等一等。”就在若水正準備走向唐絳兒的時候,小七突然沉聲說道。
若水回頭。
怎麼,他有什麼辦法?難道他也準備向墨白那樣,豁出去臉面的逼勒那老掌櫃嗎?
“掌櫃的,只要有銀子,你就能馬上抓藥煎藥?”小七高大的身形挺立在櫃檯前,居高臨下地逼視着那掌櫃。
“是,是,這個自然,這個自然。”那掌櫃雖然不知道小七的身份,卻情不自禁地爲他氣勢所懾,竟然不敢正眼去瞧這個年青人,就連說話也開始結巴起來。
他心中奇怪,自己年過半百,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可是卻從來沒有人給他這樣的感覺,讓自己覺得在對方面前擡不起頭來,竟想要趴下去跪拜一樣。
他爲自己心中升起的這個沒出息的念頭而惱羞成怒,打鼻孔裡哼了一聲。
心道:不過就是一吃軟飯的小白臉,拿什麼腔,做什麼勢,裝得像個人樣,其實就是個紙糊的老虎!
“好,那你看看這個,值不值得九十六兩八錢銀子!”小七從懷中掏出一物,往櫃檯上一放。
那掌櫃嘴角勾着一抹冷笑,心道:你一個囊空如洗的窮小子,能拿出什麼值錢的物事來,在這兒胡吹什麼大氣!想必是你身邊那美貌的姐兒送的定情之物吧,但不管是什麼東西,能值得九十六兩八錢銀子纔怪!
他不以爲意的目光淡淡地往櫃檯上一瞥,突然之間,他的呼吸頓住,眼珠子幾乎突了出來,一瞬不瞬地盯着桌子上的物事,目光變得炙熱一片。
美玉!
這是上好的羊脂美玉!
遠比黃金更貴重百倍的絕世羊脂美玉!
周圍人的目光也全都被小七拍在櫃檯上的那塊物事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圍攏過來,想要靠近一些,看得更仔細一些。
那物事是一塊美玉雕琢而成的白玉蘭花髮簪,含苞綻放,每個花瓣都舒展生動,其中一朵花瓣上還凝結着一顆露珠,似乎隨時都要滾落下來一般。
且不說那巧奪天工的雕琢技法,就單看那塊美玉,都讓人知道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那朵玉蘭花通身圓潤無瑕,柔白如羊脂,散發出一種柔潤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上一摸,感覺一下它那觸手生溫的玉質。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啊!”
“寶物,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物!”
周圍有不少識貨之人,一個個呼吸急促,兩眼通紅,盯着那塊美玉拔不下眼來。
那掌櫃的心中長出一隻貪婪的手,只恨不得馬上把這枚髮簪據爲己有,他幾乎毫不猶豫地就拍板,把藥方交給身邊的夥計,連聲催促道:“快去抓藥,照方煎來,快!馬上!要是耽誤了救人性命,仔細扒了你的皮!”
夥計接過藥方,正準備拔足就走。
若水突然開口,叫住了他:“等一等!”
那夥計和掌櫃的都擡頭看向她。
若水上前一步,抓起櫃檯上的蘭花髮簪,就揣回了小七的懷裡,幽幽地道:“小七,這樣東西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拿出來抵換藥錢?難道你不知道它有多貴重麼?”
“我知道。”小七定定地答道,他的眸子幽黑深邃,直視着若水:“但是我更知道,在你的心裡,唐絳兒的命比什麼都重要,這髮簪不過是一塊石頭雕成的而己,再說只是抵押在這裡,又少不了什麼,等咱們過幾天再拿銀子贖回來便是。”
他說得輕描淡寫,渾不在意。
可是若水卻知道,這枚髮簪對小七的意義有多重大!
因爲這是他親生孃親留給他唯一的一件東西,也是十三皇子轉贈於他,他從中發現了那首他孃親寫的小詩,從那天開始,這枚髮簪他就貼身而藏,從未離身。
而今天卻爲了救一個對他而言並不放在心上的姑娘,他就這樣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難道他不心疼麼?
他明明心裡一百個不捨,可他卻沒有半點猶豫!
爲了什麼?
全都是爲了自己啊!
若水的心中感動無己,可她怎麼忍心讓小七的
心愛之物受到一絲損傷?
“不行,我不答應。”她搖頭道。
她的目光掠過周圍,只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小七的懷裡,眼中盡是貪婪,像是恨不得要衝過來把髮簪搶走一般。
她知道,只要人的貪念一起,那什麼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將髮簪抵押在這裡,絕對不會安全。
“你不答允,難道就讓唐絳兒不治而亡麼?”小七道。
若水咬着嘴脣,心中矛盾之極。
但要讓她同意小七拿這白玉髮簪去抵換藥錢,她卻說什麼也捨不得。
因爲她知道小七有多寶貝這樣東西,那簡直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她的目光在人羣中再次一轉,只見周圍的人紛紛露出嘲弄的表情。
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
人情冷暖,本就如此。
她的視線忽然落在那名藥鋪掌櫃的臉上,那掌櫃正在櫃檯後面一臉惋惜地看向小七的懷裡,顯然是惋惜沒能換到那枚玉簪。
她伸出手指,“篤篤篤”地敲了幾下檯面,發出清脆的聲響,登時把那掌櫃的從癡迷中喚醒。
他擡眼看向若水,臉色一沉,要不是這姑娘壞事,那年青人已經用玉簪換藥了,害得他現成的便宜沒撿到。
“姑娘,敝店的規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有銀子抓藥,沒銀子請便,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也概不賒欠!”他擡手往門口一指,目光還戀戀不捨地往小七懷中瞅去,希望這年青人會改變主意,拿出那玉簪來換藥。
“我沒有銀子,可是我還是要抓藥,掌櫃的,我用一樣東西和你換!”若水的聲音清清脆脆地響了起來。
“什麼東西?”那掌櫃的眼睛一亮,原本他十分瞧不起這男女二人,別看生得一副好相貌,卻是身上連一文錢都拿不出來的窮光蛋!
可自從看到小七取出的那支髮簪,他才知道自己是走了眼。
這二人不知道是從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帶着情郎私奔出來的,身邊雖然沒帶銀子,但是珠寶首飾定有不少,隨便拿出來一樣,就值得個千兒八百的銀子。
“一個藥方!”若水清清楚楚地說道。
“什麼?藥方?噗!”那掌櫃的正端了個茶杯送到口邊,聞言,登時一口水噴了出來。
“小姑娘,老朽沒聽錯吧?你說要用一個藥方,換那值九十六兩八錢銀子的藥材?呵呵,就算是太醫院的太醫開出來的藥方,也值不了這許多銀子吧?大夥兒說,是不是?”
他一臉輕蔑地看着若水,語氣中盡是嘲弄。
“是啊,是啊!”周圍人全都附和道,“小姑娘,你真是獅子大開口,想訛人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藥鋪,不是雜耍團,由不得你在這裡說笑!”
若水對着周圍的人瞧也不瞧,對他們的冷嘲熱諷更是有如不聞。
她只盯着那掌櫃的臉,不慌不忙地說道:“太醫開出來的方子值多少銀子,我不知曉,但我這個方子,卻旁人而言或許一文不值,但是卻掌櫃的你而言,或許能值上千金也說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