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城131那一年,她徹底瘋了
醫院綠葉成蔭的小道上,陸希城和唐時遇並肩而行,兩個人皆是有顏有型的成功男士,如今的唐時遇穿着不輸陸希城,就氣場而言,唐時遇略強。
因爲他足夠耐心與冷靜,在陸希城沒有開口說話時,他絕對不會主動開口,亮出自己的底牌。
唐時遇沒想到的是——
陸希城突然停下腳步,一句話都沒說,轉身毫不猶豫的一拳又快又狠的揮在他的俊顏上。
唐時遇猝不及防的捱了這一拳,因爲閃躲來不及,脣瓣被牙齒磕破,腥血的味道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
陸希城臉色陰鬱,可以說是暴戾,與平常的他是截然不同的,語氣憤然:“這一拳我早就想揍你了!唐時遇,你真他媽的不是個男人!”
話音未落,第二拳又向唐時遇揮來。
這一次唐時遇有了心裡準備,敏捷的躲過,以同樣的力道還了陸希城一拳,“彼此,彼此!”
他又何嘗不想揍陸希城一頓,早在2008年親眼看到陸希城對江嶼心那樣親密的舉動時,他就有打殘陸希城的念頭。
那是他的心兒,是他兒子的媽媽,怎麼能讓別的男人來染指!
陸希城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色,陰冷的笑了聲:“那還等什麼?”
他脫去束縛的外套,扔在旁邊的木椅上,解開白色襯衫的袖釦,準備大幹一場。
唐時遇是不可能拒絕他這樣的要求,要是他拒絕了,此刻他就是懦夫,孬|種。
脫掉外套,他穿着的是黑色襯衫,解開袖釦,衣袖捲到手肘處,與陸希城動起手來毫不客氣。
這裡是醫院的僻靜處,平日裡鮮少會有人過來,此刻兩個互看不順眼的男人牟足狠勁放手互博。
這一次兩個人都很有默契,沒有再往上對方的臉上揮拳頭,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傷哪裡都行,就臉不行,那是最直接的臉面和尊嚴問題!
燥熱的夏日午後,哪怕什麼都不做站在樹蔭下也會熱的滿頭大汗,而兩個人男人打了有足足一個小時,身上的襯衫早已溼透,俊顏上的汗水更是肆意揮灑,平添幾分男人的陽剛之氣。
陸希城氣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木椅上,雙手往後掛,喘着氣道:“不打了,累死我了。”
豈止是累,更是痛。
唐時遇平常看着默不作聲,一副老實人樣,下手還真他媽的狠,每一拳都往他的軟肋打,還讓人看不出來傷痕,真夠陰的。
唐時遇也在喘氣,坐在木椅的另一端,額頭的汗水如同瀑布沿着他冷峻的輪廓線蜿蜒流向他的頸脖。
兩個人都打紅了眼,眸底佈滿了血絲,一片血紅。
比起唐時遇,陸希城其實更吃虧,因爲他是含着金湯匙出生,衆星捧月的活了這麼多年,根本就沒幾個人敢不順他的意,打架的話就更沒有人敢真的對他下狠手。可以說除了時煙讓他當年栽了一個大跟頭,他的人生一直順風順水。
唐時遇就不一樣,他的出生和生活環境註定他身經百戰,知道打哪裡看不出傷痕又能讓人痛,對付陸希城除了避開致命的要害,他沒少下狠手!
沒辦法,他心裡憋悶太多的負面情緒,總得讓他發泄出來。
差不多有十分鐘,陸希城的終於沒那麼喘了,桃花眸睥睨唐時遇,低沉的嗓音隨着清風響起,“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她是在哪裡嗎?”
唐時遇沉默不言,鷹眸淡漠的掃了他一眼,沒接話,洗耳恭聽他說一說那些過去的歲月。
……………
陸希城認識江嶼心是在2008年的初春,美國的氣候反覆無常,擾得陸希城的情緒陰晴不定,那時他還沒有走出時煙帶給自己的巨大傷害的陰影,每夜都無法入睡,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糟糕。
他有一個同學是學心理學,並且在一家出名的心理事務所做實習生,同學幫他預約了最好的心理醫生也就是他的老師見面。
那天是連日來難得的一天好天氣,陽光正好,風和日麗,就連一貫讓他覺得糟糕透頂的空氣也變得漸漸清晰。
下午他準時抵達事務所,同學說他老師突然來了一個病人,要等幾分鐘。
同學帶他去早已準備好的休息室,路過一間休息室時,同學的老師剛好從裡面走出來,同學立刻向老師介紹陸希城。
陸希城在和心理醫生客套時,眼神不經意間掃了休息室裡面。
休息室的窗簾沒有拉,靠窗戶的位置放着一張躺椅,女子面色慘白,神情麻木,連同凝視窗外的眼眸裡瀰漫的也全都是空洞與漠然,無悲無喜。
陽光溫柔的點綴了她的容顏,明明看起來一切都那麼的美好,可她卻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連同周圍的空氣中都瀰漫着悲涼與哀傷。
陸希城無端的記住這樣的畫面,時常會莫名蹦出腦海。
…………
陸希城只是失眠,情況不嚴重,同學的老師很資深也很專業,沒給他開任何的藥物,而是選擇言語交流引導。
一開始他並不習慣這樣的治療,寧可要心理醫師給自己開點安眠藥。
心理醫師和同學都不贊成這樣做,同學還和他聊了很多次,最終他同意了,睡不着的時候就過來坐坐,與心理醫師聊聊。
他的情況在漸漸好轉,而他看到的那個女孩,每個星期一的下午準時兩點會出現在事務所,他無意識的就選擇了同樣的時間,有時經過會看到她,有時看不到。
某一天他和同學聊天無意間提及到她,覺得奇怪便多問了一句。
同學提到她,眼底流露出惋惜,不住的搖頭:她的情況比你嚴重,沒日沒夜的不睡覺,來了也從來不說話。老師說他從來沒遇到過這麼棘手的病人,再這麼下,她很有可能不再來事務所了。
陸希城挑眉,還沒來得及問爲什麼,聽到同學說:她要去的就可能就是精神病院。
那一刻,陸希城的心莫名的揪起,同學還說了什麼,他都沒聽清楚。
滿腦子都在想,那麼美好的一個女人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甚至是要進精神病院!
………………
心理醫師判斷的沒錯,很快她就出事了。
因爲無端失控傷到鄰居,而被警察拘捕,不管警察怎麼問,她一直沉默不說話,像是沒有靈魂沒有思想的軀殼。
警方與學校聯繫,學校聲稱她自從辦理入學手續後就沒有來過學校上過課,她已經被學校辭退,而且她的入學資料裡除了自己的聯繫方式,沒有任何家人聯繫方式。
警方想要聯繫她的家人無果,找到了事務所,這樣的麻煩事務所是不願意碰的,警方空手而歸,準備聯繫大使館,看看怎麼處理。
連續兩個星期陸希城都沒有在事務所看到江嶼心,和同學閒聊的時候,陸希城假裝無意的提及,她是不是好了。
同學嘆氣,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陸希城。
當下他的臉色不動聲色的沉了,沒幾分鐘迅速的離開了。
陸希城沒有想過自己爲什麼要幫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只因爲想便去做了。
保釋她並不需要陸希城親自出面,讓人去警局交了保釋金,做了擔保,而鄰居也表示不再追究,她當場就被釋放了。
她回去的時候,並不知道有人開車尾隨了她一路,幾次看到她低頭闖過紅綠燈時,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他真有一種衝動停車下去把她提進車子裡,好好的給她上一堂交通課。
直到她到家,他都沒有這樣做,因爲她根本就不認識自己,這樣做只會嚇壞她,讓她以爲自己是個*,壞蛋!
陸希城坐在車裡給同學打電話,希望他們能想辦法讓她繼續去事務所接受心理治療,所有的費用他承擔,不管有多麻煩的事,他解決。
同學很是詫異,因爲了解陸希城,並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在電話裡問爲什麼?
陸希城回答的很乾脆:“沒有爲什麼!”說完果斷的掐掉通話。
是的,沒有爲什麼,只因爲想便去做,這是他的座右銘。
她繼續去接受心理治療,可情況並未有好轉,而是越來越糟糕,重度抑鬱加躁狂症,行爲意識都不受控制,極度容易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
事情終於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那天她一貫的時間去事務所,在出門口聽到一個小男孩的哭聲,她的步伐被哭聲吸引而去。
不遠處一個小男孩因爲媽媽不給買玩具而正哭的歇斯底里。
她的情緒因爲小男孩的哭聲而受到刺激,她發瘋發狂了,一下子衝過去,抱住小男孩就跑。
小男孩的媽媽嚇壞了,愣了下連忙追上去,一邊追一邊打電話抱進。
她不顧小男孩的意願,將他緊緊的抱在懷中,一邊跑,一邊流淚,不斷重複着:“阿惟……阿惟……阿惟!”
她將這個小男孩當成了江惟。
小男孩因爲害怕哭的兇,不斷的掙扎,越是掙扎,她抱的越緊,將他頭緊緊的捂在自己的懷中。
她被孩子的母親追趕到一條死衚衕裡,轉身後背靠着牆壁,看到步步逼近的孩子媽媽,不住的搖頭,彷彿是在哀求她不要搶走自己的阿惟。
孩子的母親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人,不斷的重複要她不要傷害孩子,不論她想要多少錢都可以給,只要不傷害到孩子。
兩個女人都淚流滿面,一個不斷的重複不要傷害孩子,另外一個緊緊勒住孩子,不斷的喃喃:“阿惟……阿惟……”
她的精神異常,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理智,絲毫沒注意到懷中的孩子已經漸漸不在哭泣,被她勒的漸漸窒息。
警察很快就趕過來了,看到孩子已經沒反應,直接對她拔槍相對,命令她快放開孩子,否則就要開槍了。
她不懂,自己只是想要回阿惟,爲什麼他們要殺自己?
警察不斷用流利的英文命令她放開孩子,她始終像是聽不見一樣,其中有一名已經準備扣動扳機,槍口對準她空出的左側胸膛。
“住手!”緊要關頭是陸希城出現,他阻止了警察開槍,請求警方給自己五分鐘,他會讓她放開那個孩子。
警方猶豫片刻,爲了孩子的安全,最終答應了。
陸希城近乎不忍看到她那般,好好的一個人好似靈魂支離破碎,沒有理智,也沒有所謂的快樂,只有悲傷,只有絕望。
他沒有勸說她放開那個孩子,而是耐心的和她交談,聊孩子,想知道她的名字,孩子的名字,年紀,還有孩子是不是長的很帥。
她根本就不聽陸希城說話,只是在聽到孩子是不是長得很帥,她想她的阿惟長大自然是很帥的。
抱着孩子的手漸漸鬆了,她想看看阿惟的樣子。
豈料——
孩子已經在她懷中失去了意識,小臉漲的通紅,似已是窒息了。
她慌亂,她崩潰的大哭,不斷的搖着孩子……
孩子的母親也崩潰了,泣不成聲,不管不顧的跑過去一下子抱住孩子,一個警察幫忙要送他們去醫院,另外一個警察則是要制服想要搶走孩子的她。
陸希城動作比警察快一些,他抱住了她,不讓警察碰到她,因爲他怕警察會粗魯的弄傷她。
…………
孩子因爲送去醫院及時而搶救過來,可是孩子的母親對此事非常的憤怒,一定要起訴她。
陸希城前前後後找那一家人不下於二十次,終於孩子的父母鬆口,可以不告她,但一定要將她送往精神病院,否則誰知道下一個受害者又會是誰!
他怎麼可能會讓他們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一旦進入那樣的地方,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好了。
爲了將她暫時從警局裡保釋出來,陸希城只得暫時答應他們的要求,之後怎麼辦還不知道。
實在沒辦法就帶她回國吧。
在第一次從警局把她保釋出來後,陸希城就知道了關於她的一切。
青海城江家的江嶼心,未婚先孕,難產孩子死了,她被那個男人拋棄了,身敗名裂,在青海城呆不下去了,被江進強行送到美國。
江進給了她優越的生活保障,卻從未關心過她心裡的傷。
到了美國之後,她一個人住,失眠,煩躁,沒有食慾,先是得了厭食症,暴瘦,整個人枯瘦如柴;之後是輕度的抑鬱症,再後來就是因爲失眠引起的躁狂症……
她整個人都病了,病入膏肓。
而在國內的江進,一無所知。
……
陸希城還沒想好該怎麼安置她,事情再次發生轉變——她失蹤了。
等陸希城好不容易找到她時,她站在事務所的頂層,足足有20層高,那天風很大,單薄的身子站在圍牆上,被風吹的搖搖晃晃。
看得陸希城的心也跟着她在高處一起搖搖晃晃,像是隨時會掉下去一般。
………………
“夠了!”唐時遇突然冷聲喝止陸希城別說下去了,緊繃的輪廓像是被拉到極限的橡皮筋,隨時會斷掉。
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萬箭穿心”,而這一刻他不止是體會着萬箭穿心,他更體會到了萬箭拔掉留下那些細細密密的血窟窿,一直在流血,連同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跟着在哀嚎。
陸希城桃花眸輕瞥了一眼他攥成拳頭的手,青筋凸起,冷笑了一聲,“這就聽不下去了?”
“我還沒告訴她是怎麼從20層高的樓摔下去的,也沒告訴你她每天晚上睡不着是怎麼拿自己的頭去撞牆壁的,我更沒告訴你,當她發病,誰也不認識是如何的歇斯底里傷害自己,傷害別人,徹底瘋了的樣子……”
他的每句話都如同一把最鋒利的匕首,專門往唐時遇最致命柔軟的地方刺去。
唐時遇不敢繼續聽下去,甚至都不敢想她在美國究竟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若不是陸希城親口所說,他又怎麼會想到曾經堅強如她,美好如她,優秀如她,竟然會……瘋了。
那段過去不單單是江嶼心難以啓齒的過去,不願提及的一段灰暗,也是陸希城不願意提及的。
他花了那麼長時間,那麼多的精力好不容易將支離破碎的她拼湊起來,現在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再次被唐時遇摔得破碎不堪。
“唐時遇,你說的對,我是嫉妒你。嫉妒你有那麼美好的一個她死心眼的愛着你。爲了你,她把自己所有的驕傲和自尊,能拋棄的全都拋棄了,可你卻把她往死裡逼,事到如今你即便有再多的身不由衷都不值得被原諒。因爲換做是我,哪怕是和她一塊去死,我也不會不要她。現在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麼顏面去見她嗎?”
唐時遇沉默,低垂的眼眸遮擋住他所有的情緒,讓人無法窺探他的想法和想法。
可是上下滾動隱隱顫抖的喉結出賣了他表面的鎮靜,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如刺在喉,吞吐不得,痛的說不出一個字。
陸希城起身,拾起自己的外套,居高臨下的掃了唐時遇一眼,聲音沉冷:“現在我不再嫉妒你了,因爲這麼好的女人你不珍惜,我來珍惜。在美國是我陪她走出最艱難的歲月,這些年我們相依爲命,唐時遇你憑什麼和我爭?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資格和我爭,唯獨你沒有!”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說完陸希城瀟灑的離開。
若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去揭開她滿目蒼夷的傷疤,他就不相信在知道這麼多以後,唐時遇還能心安理得,理所當然的糾纏她。
除非唐時遇真不知道“羞愧”兩個字怎麼寫。
……………
唐時遇一個人坐在木椅上,宛如一座石雕。
他低着頭,十字交叉抵在自己的額頭上,感覺自己的內心有什麼在撕扯,近乎要將他撕碎。
濃密如扇的睫毛垂落下來,遮住了所有的痛苦與折磨。
一陣風吹來,有什麼從他的臉上輕輕的*。
寬闊偉岸的肩膀再也繃不住的顫抖起來。
夏未央,愛情已只剩滿目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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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烯湮:婚禮快寫到了,大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