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從深宮中載着夜色一路馬不停蹄的駛向錦熙王府
錦熙王府內,剛剛敲完三更的小廝打着哈欠檢查完大門正要轉身去睡覺,就聽得緊閉的大門傳來一陣極其規律的敲門聲
揉着眼睛暗罵着的小廝無奈的將大門打開一個一寸多長的縫隙,一枚藉着燭光閃着金色的腰牌順着門縫扔進了他的懷裡
只見小廝不緊不慢的將腰牌放在眼前觀看,當他看清楚上面的君臨天下四個大字的時候,一雙困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立馬瞪得溜圓,不敢耽擱的急忙將大門拉開,對着門口的那輛馬車鄭重的跪了下去
書房內
曲墨白握着卷書在燈下細看,平素家居的袍子披在身上顯得有些寬鬆,空蕩,俊秀的面龐在忽明忽的燭光下愈加的消瘦蒼白無色,那雙睿利的眼卻是越發的暗沉深邃
一陣風吹過,帶起了他的鬆散華髮,下意識得擡頭,只見雲影開門走了進來
“有事?”只瞟了一眼就又將目光放回到書面上的曲墨白問道
“王爺,雲影有一事不明”反關上房門,現在門口的雲影沉聲說道
“問吧”放下手中的書卷,曲墨白擡眼看着雲影認真的神色,就算雲影今夜不來,他知道他早晚也會抽沒人的功夫過來詢問,況且早說晚說都是要說的,而在這一點上,他也沒打算要瞞着雲影,因爲一旦遼國宣戰,他必定要隻身前往不能將傾城帶在身邊,眼下能保護傾城的又只有雲影,所以他想讓雲影保得傾城的周全,就勢必要對雲影毫無保留
“傾城姑娘和那隻白狐有什麼關係?”想了想最終問出口的雲影在心裡輕鬆了不少,這個困擾了他一路的問題他始終也想不明白,他明明記得那天去聶冉遙那看見的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爲何等王爺前去領取的時候就變成了傾城姑娘
“她是隻狐妖”伸手挑了挑桌案上的油燈,曲墨白低沉的開口
“什麼?!”極少震驚的雲影此時帶着不敢置信的面孔看着一副平靜姿態的曲墨白,其實他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懷疑過傾城的身份,只不過當曲墨白親口承認,尤其是這麼平靜承認的時候,他就不能平靜了
“你是在驚訝她的身份還是我的態度?”曲墨白淺笑
“都有”雲影回答
“你覺得我瘋了?”曲墨白再問
“……”雲影沉默
“她是個毫無心機又有些牛脾氣的丫頭,和她生活的一年裡,她總是霸道的理所應當,而這一切,我從沒有反感過,相對的,我覺得她應該就是這樣,甚至是有的時候我還希望她更霸道一點,而別的女人……就是連逢場作戲,都會叫我反感的疲憊不堪”
扔掉剛剛剪去的燈芯,曲墨白微微站直了身子,忽然明亮的火光在他略微顯瘦的臉龐形成了一條極美的弧線
“王爺是說無論她是什麼,您都是認定了?”雲影擡眼,看着這個他從小陪伴到大,從來沒在他面前提過男歡女愛的主子
曲墨白點頭,和薰的笑容背後是不可摧毀動搖的堅定
“雲影明白了”話已至此,他想知道的已經沒有必要了,因爲從今天開始,無論那個傾城是人是妖,在他的生命裡已經刻下了必須要保護的名單裡
“這次的事情料遼國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一旦戰事告急,你務必要保護傾城周全”眼下她的周全,纔是他最掛心的事情
聽着他的話,雲影驚憂,難道王爺這是讓自己離開他的身邊去保護傾城?
雲影正想拒絕,見對面屋窗格人影晃動,知是有人來了,微擰了眉頭轉身打開了房門
帶着屋外微涼的氣息,一雙黑色白底的鶴紋高腰軟靴踏入屋內,垂眼看着來人腳上的靴子,曲墨白劍眉一皺,雲影則也是一震
“屬下告退”側身迎進了來人,雲影轉身走了出去
黑色的遮面長袍在雲影關上門的同時掀起,看着將長袍扔在椅子上的年輕沉穩得面孔,曲墨白上前“皇兄”
“如何這麼晚還不休息?難道是知道朕要來麼?”摘掉斗篷的齊帝溫和的看着曲墨白
“皇兄這是?”曲墨白疑慮,不自覺的擰緊了眉心,算算自己的皇兄這麼不打招呼的半夜來訪一共有過兩次,一次是父皇病危,還有一次就是攻打遼國,那麼這一次……
“墨白,朕聽說這次你從嶽國回來帶回來一名女子?”沒有拘束的隨便坐下,齊帝單刀直入
“難道皇兄這次來是爲了她?”曲墨白深思,自己帶傾城回來不過一日,皇兄又是怎麼知道的又爲何半夜前來,他不相信自己的皇兄會在自己的府上安排探子
“看來你很在意她”齊帝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淡淡的道“今天日落接到遼國的戰書,宣戰的內容無外乎是那些陳詞濫調,只不過在最後面的地方加了傾城二字,所以朕就聯想到了你帶回府中的女子,莫不是這次的和她有關?”
曲墨白苦笑,瑾帝的動作還真快,他前腳回國,遼國的戰書後腳就跟着傳了過來,看來這次瑾帝是抱着魚死網破的決心來的
“難道是朕說對了?”看着陷入沉思的曲墨白,齊帝追問,其實他半夜前來只是想確認一下自己的猜測,畢竟曲墨白是自己的弟弟,他可不願看到明天在朝堂之上那些和他針鋒相對的文書拿戰書上的傾城做文章
“傾城,是遼國的瑾後”擡眼而至,曲墨白並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隱瞞些什麼
“那你一直在尋找的?”
“同一人”
“原來是這樣”齊帝點頭“有什麼打算?”
“接戰書,應戰”沒有片刻的猶豫,曲墨白回答着,遼國和齊國的這場戰爭就算沒有傾城也是要勢在必行的,只不過現在因爲傾城的緣故被瑾帝提前了而已
“兵馬糧食精算好了交給文書,朕等着你凱旋歸來的消息”起身握上曲墨白消瘦而結實的臂膀,齊帝的目光中是深深的信任
也許這就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情,在他們二人之間,往往不需要過多的交流,因爲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彼此的需要
送走了齊帝,熄了油燈,曲墨白仰面躺在牀上看着頭頂上的牀幔毫無睡意
如果現在沒有傾城,他可以帶着滿腔的熱血去迎接這場生死的廝殺,他可以毫無顧忌,毫無擔憂,就算是死了也要將自己的熱血灑在自己征戰的那片土地上
然而如今,他顧慮了,他猶豫了,雖然剛剛在皇兄面前他表現的依然沒有懼怕,但現在靜下心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害怕了
這種害怕源於於他的內心,源於於那個叫傾城的女子
他想過要在這個亂世之中爲她撐起一個安穩的家,他想和她白首偕老的走到生命的盡頭,他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可以和她一起談笑着看潮起潮退日出日落
閉上眸子,曲墨白深深的呼吸,他要壓制住心裡那蠢蠢欲動的萌發
錦熙王府的另一處,同樣睜着眼睛毫無睡意的傾城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翻着身,此時她的小腦袋裡面閃過無數斷斷續續的判斷,有曲墨白的,有聶冉遙的,有虞緋堯的,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每當想起以前的種種她的心都會像是被人捏住,緊緻到無法呼吸
起身推開屋子裡的窗戶,看着外面墨藍色的夜晚,她似乎又聽到了在不遠處傳來的陣陣簫聲
什麼都不想的光着雙腳奔出門外,不料還沒有跑出院子就被人攔腰抱起
被嚇了一跳的傾城擡頭,朦朧的夜色裡是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憔悴面龐,忽然的心疼讓她不自主的輕輕伸手撫上“你怎麼來了?”
皺着眉頭看着露出裙子那雙雪*嫩的雙腳,曲墨白轉身抱着她走回到屋子,慢慢將她放在牀上,掀起袍子坐在了她的身邊
“這樣容易着涼,出門爲何不穿鞋子?”將她的雙腳捂在自己的手心裡放在胸口,指責的話帶着心疼的味道從他的口中傳了出來
“這是夏天,不冷的…”她小聲的嘟囔
瞧着她不服氣的模樣,他打心裡面歡喜,可是轉念一想剛剛傳下來的戰書,他又不得不再次開口“你是女孩子,怎能受得了半點涼氣?”
“我知道了…”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傾城低下了頭
嘆氣的輕柔着她的腳心,曲墨白語重心長的說道“你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我要如何放心離去?”
“離去?!”猛地擡頭,只感覺到脖子一酸,傾城呲了呲牙,不理會閃到的脖子傾着身子抓住他的衣襟“你要去哪?!”
“怕我離開?”帶着忍不住的笑意,大手按上她的脖子輕輕揉搓
“我沒有!”傾城一口否認,只是她不知道,有些時候,太快的反應往往更說明她在說謊
“要打仗了,所以我不在的日子裡你要乖乖的在家等我回來,照顧好自己,保護好自己,我可不希望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渾身青紫或是雞飛狗跳的你”
深深的感情隨着說出來的話傳進傾城的耳朵裡,可她卻是除了聽到了他要出門打仗別的就再也聽不進去其他
會想到她與他初次見面的場景,傾城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那次如果沒有她,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可見打仗的危險,而誰又能保證每一次在他受傷的時候都會剛巧的讓人救到?!
“你不能去,我不讓你去,你去了就回不來了”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就算傾城在心裡已經告訴自己一千次一萬次她不喜歡他,她不在乎他,可在乎終究是在乎了,就算她騙得了全世界,也瞞不住自己的心
她的撒嬌,她的磨人,在他眼裡形成一到溫暖的光源直達到他的心裡,一直以爲她喜歡上了瑾帝纔會如此的疏遠他,現在看來,這個小丫頭的心裡並不是沒有他了
“放心,我會回來的,因爲你在等着我”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曲墨白深吻上她的額頭,這句話不光是對於她說的,也同樣是對他自己說的,她在等着自己,所以他必須要活着回來
“如果你回不來呢?”哽咽着看着他漆黑的眼,傾城吸着鼻子
被她的小模樣逗笑,輕輕颳着她的鼻尖,他寵溺的開口“如果我回不來,就准許你嫁給別人,不過如果我或者回來了,你就要嫁給我做我的新娘”
“我要你活着回來!曲墨白!你必須活着回來!”掙脫開他的懷抱,她鄭重其事的對着他發號施令
“回來你嫁給我麼?”他笑容依舊
“好”傾城認真的點頭“如果你活着回來我就嫁給你,就算你已經有妻子了我也嫁給你,不要名分,不要一切,安安分分的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這是她最後的請求,她身邊已經離去失去了太多太多,可是那些失去的她從來沒有過這麼心痛,因爲她知道就算那些已經失去的不再是她的,可他們都還平安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老爺爺以前告訴過她,哪怕是分開,她也不要難過,因爲只要活着,就終究會見面的
然而現在的曲墨白,傾城害怕,她害怕他徹底的離去再也不會回來,所以她想都不想的答應嫁給他,只是希望他能遵守他們之間的約定平安的回來,哪怕滿是傷痕的回來也好,最起碼她還能見到他
她小人精的樣子讓他欣慰,他怎會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不過是什麼都好,他不在乎,只要她心裡還有着他,就足夠了
坐在房頂上的雲影看着好似伸手就能觸碰到的月亮心聲嘆息,剛剛屋子裡的對話他聽的一清二楚,他也知道剛剛路過傾城門口打算要給傾城送湯的辛昭也聽的明白,要不然她也不會哭着離去
看來這次王爺對這個傾城的姑娘是真的動了心了,要不然也不會獨自爲了她披上戰衣廝殺戰場,將自己留在府中保護她
要知道他從懂事開始就已經寸步不離的跟在王爺的身邊了,與其說他是王爺的隱衛倒不如說是王爺的影子來得貼切
因爲他的使命就是寸步不離的保護在王爺的身邊,就算是死,他也要第一個倒在王爺的前面
現在,王爺將他留在府中就等於自己先砍下了自己的一隻臂膀,雲影表面平靜其實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嘆氣的平躺在房檐上,雲影閉上了眼睛,就算是着急又有什麼用,王爺的旨意已經下了,就算是他心裡已經急的着起了三尺大火,還是一樣的要保護着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