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四年的最後一天,乾清宮內美女如雲,愛蘭珠很想龜縮在側殿,奈何保成不喜歡其他嬤嬤帶着,硬是撒嬌歪纏,她只能硬着頭皮出來。愛蘭珠帶着保成到時,康熙的金龍大宴桌已經擺在了‘正大光明’的牌匾下面,坐北朝南。皇帝的桌子前面是后妃的高桌,蓋有帷子,分東西兩側。此時康熙的後宮除了鈕鈷祿氏之外並無多少高位嬪妃,自從孝誠仁皇后去後,康熙一直未曾再冊皇后。鈕鈷祿氏身爲貴妃則爲後宮最高份位,此時正一人獨桌,坐與東側首位。其餘地位妃嬪則是兩人一桌,按份位大小依次坐與兩側。
“太子駕到——”隨着小太監的傳唱,愛蘭珠牽着保成的手,緩緩走進乾清宮的正殿。
殿內所有人全部站起。后妃身邊的奴才跪地請安,保成昂首挺胸,腳步不疾不徐,走至金龍大宴桌右側,站定,轉身,面帶微笑,小孩兒稚嫩的嗓音中帶着一國太子的威嚴,“平身,免禮。”
“謝太子殿下!”
“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給各位小主請安,各位小主吉祥。“宮妃們的奴才行禮畢,愛蘭珠帶着保成的奴才出來行禮,鈕鈷祿貴妃虛擡手,客氣的看着愛蘭珠,徐徐道:“平身。”
之後,鈕鈷祿氏又帶着后妃們給保成請安。鈕鈷祿氏含笑朝保成輕輕點頭,其餘人等行打千禮。“給太子殿下請安,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免禮。”至此,皇家人之間的相互請安才告一段落。保成的座位就在康熙龍椅的右邊,緊緊靠着,微微傾斜,愛蘭珠彎腰將保成抱上去,本來就小小一隻,被這張寬敞的椅子這麼一襯,更顯得小了。偏偏這孩子還頂着一張嚴肅的臉,一動不動的坐的端端正正。每次看到這樣的保成,愛蘭珠總忍不住想捏捏那張嬰兒肥的小臉蛋,這孩子在外人面前,實在太會裝了啊!
康熙此時不在,作爲一個孝子,他去接他奶奶和後媽了。好在,衆人並沒有等太久,大約過了一刻鐘,有太監過來傳話,鈕鈷祿氏急忙站起,其餘妃嬪也站立於各自的桌前,愛蘭珠將保成抱下椅子。 不大一會兒,康熙親自扶着太皇太后升座,之後又是一番繁雜的行禮。好容易,大家終於可以坐定了,宮廷歌舞徐徐開始,康熙命人傳菜。
愛蘭珠站在保成身邊,給他佈菜,垂着頭,低眉順目的小樣兒。康熙眼角瞄了一眼,咳嗽一聲道:“保成,你烏庫媽媽剛纔還念着你,去你烏庫媽媽那邊兒坐着。”
“嗻。”保成笑眯眯的往孝莊懷裡撲,孝莊一個勁兒的肉啊心肝兒的叫,也不顧這殿裡那麼多人看着,她反正是太奶奶的人了,哪個老人見着曾孫子不寵着?等抱夠了保成,孝莊讓保成跟自己坐一個椅子,兩人捱得緊緊的,她親自給保成夾菜。愛蘭珠見蘇茉兒沒有動,便也沒有上前。
“這裡有我就夠了。”蘇茉兒悄聲跟愛蘭珠說道:“你去皇上那邊服侍着。”
愛蘭珠心裡沒那麼多彎彎,一時間沒想到自己是保成的奶孃,去服侍保成的老子康熙有點兒不合適。原本平時在乾清宮,愛蘭珠也常給康熙泡泡茶什麼的,此時也沒想那麼多,落落大方的過去了。衆人對愛蘭珠突然站在康熙身邊兒服侍,有點奇怪,然又見愛蘭珠面上一派光明磊落,又是這麼多人面前,還是蘇茉兒姑姑讓去的,也沒敢多想。
“多事!”孝莊掃了蘇茉兒一眼。
蘇茉兒笑笑,彎腰給孝莊夾了一筷子菜,然後湊在孝莊耳邊,悄聲說道:“格格不心疼,奴婢都心疼了。”
孝莊淡淡哼了一聲,沒說什麼,心裡卻是嘆氣。她後悔沒有早處理了愛蘭珠,以至於現在只能眼看着皇上越陷越深,現在要動手,已然沒有可能,她孫子在愛蘭珠身邊可放了好些人!與其爲了個女人壞了祖孫之情,不如相信他的孫兒。她的時間不多了,現在玄燁能爲了不讓自己傷心壓抑着自個兒,待自己去了,孝惠可沒這能耐。科爾沁需要皇帝時刻記着,爲了科爾沁也不能動愛蘭珠啊......更何況,眼看太子這般粘愛蘭珠,若是她動手,說不準就是得罪了兩代皇帝,科爾沁承受不起。
蘇茉兒見孝莊竟是妥協默認了,頓時鬆了口氣,她在旁邊看着,真是替皇上累得慌!
康熙一直分着一縷注意力在愛蘭珠那邊兒,本是不願意愛蘭珠勞累,也不遠她在衆人面前做些奴才的活兒,這才讓保成去太皇太后那邊,愛蘭珠便可回偏殿去,那裡有小宮女小太監服侍着,也不必他眼看着愛蘭珠站幾個時辰。哪知愛蘭珠徑直走過來,樑九功這狗奴才竟敢讓愛蘭珠幹着奴才的活兒!
樑九功低頭裝死,做奴才的自然是要聽主子的話,更重要的是能揣摩主子的意思。皇上吶,您瞪奴才也沒用啊,這是太皇太后吩咐的。還有,您要真不願意,吩咐一聲兒,蘭嬤嬤自然會退下,您這麼一口接着一口的,胃口這般好,奴才怎麼也不能再替換回去不是?
每每愛蘭珠低頭佈菜,康熙總能聞到愛蘭珠身上傳來的幽香,一邊想着再一會兒就讓愛蘭珠回去,一邊又捨不得這難得的貼近。他們從未如此時般這般靠近過,平時相處多是愛蘭珠站在一步遠處,或是他在一旁靜靜看着愛蘭珠照顧保成,原本,他以爲這樣就夠了,他能夠控制自己,只要愛蘭珠在他視線可及的地方,他便能滿足。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能滿足這一步之遙的距離,他甚至想讓保成叫她額娘。他知道,這樣對不起那個難產而死的女人,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太皇太后是否早就發覺?皇祖母,您讓愛蘭珠過來,是否是接受了孫兒的任性?
康熙忍不住看向孝莊,後者摟着保成,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只逗著保成,連往他這邊看一眼都不曾。康熙只得又看向蘇沫兒,蘇沫兒從小看着康熙長大,對康熙不說十分了解,起碼也知道個七八分,微不可查的點點頭,康熙一瞬間的狂喜,可回頭又見愛蘭珠一派月明風清的樣兒,頓時泄氣。皇祖母同意又怎麼樣!愛蘭珠壓根不懂他的心!而且,現在他還沒有絕對的把握能讓愛蘭珠不受一絲委屈,聽不到一句閒言碎語,還不行,時機還未成熟啊。
“下去吧。”康熙揮揮手,終究他還是捨不得愛蘭珠辛苦,宴過一半,便讓樑九功接過手來。愛蘭珠福了福身子,退下去了。
鈕鈷祿氏不動聲色的看着,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愛蘭珠的表現又實在讓人看不出什麼來,第一次貼身服侍皇上,哪怕只是夾個菜,可離得這般近,哪個女人不是欣喜羞怯......對!就是羞怯!愛蘭珠完全看不出女兒家的羞澀來,更何況她已嫁爲人婦,更應該避嫌,這般熟稔,明顯是經常接觸。是了,她是太子的奶孃,同住在乾清宮,自然是經常能得見聖顏。可太皇太后爲何要讓太子的奶孃服侍皇上?只是順口一說,沒注意,還是其他什麼?
愛蘭珠回到側殿,大大伸了一個懶腰,只覺全身骨頭都快僵硬了。
“嬤嬤辛苦了,太子殿下特讓下面做些熱菜來,嬤嬤先用些點心墊墊肚子。”小宮女笑着討好道,看着桌上的精緻點心,滿眼的羨慕。做奴婢做到嬤嬤這份上,真是無憾了。太子殿下對蘭嬤嬤也就只差叫聲額娘了!
愛蘭珠笑笑,“我有些乏了,眯會子,這些點心你們分了去吧。告訴下面人不必做什麼來,一碗麪就好。”
“多謝嬤嬤!”小宮女開心的福了福身子,她們忙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下肚呢!“奴婢們可都佔了嬤嬤的光了。”
愛蘭珠懶懶的歪在榻上,閉着眼睛,小宮女見狀,悄悄退出去了,只留兩個人在門外守着。只還沒眯多久,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聽見腳步聲徑直往裡來,愛蘭珠只得嘆口氣,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小宮女們沒攔着,想來進來的人必定是哪位妃嬪。只這裡是保成的寢宮,她們來做什麼?
“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萬福金安。”原來是鈕鈷祿氏。
“蘭嬤嬤請起。”鈕鈷祿氏嘴角噙着一抹笑,竟是親自上前來扶起愛蘭珠。“說起來,咱們還是親戚,私下裡不必多禮。”
“謝貴妃娘娘。”愛蘭珠壓根沒把鈕鈷祿氏的客氣話放心上,依舊一板一眼的行禮。鈕鈷祿氏見狀,眼底閃過一道晦暗的光,只覺這愛蘭珠真是不識好歹!面上卻依舊和煦的笑着,“本宮出來鬆快鬆快,想着蘭嬤嬤就在隔壁,便來看看,沒擾着嬤嬤吧。”
事出有異必有妖!鈕鈷祿氏越是客氣,愛蘭珠越是警覺!入宮這麼長時間,平時兩人偶爾遇到,從未有過除了行禮之外的其餘交流,今日到底是何原因,這位貴妃竟親自來找她?
“沒有外人,蘭嬤嬤坐下說話。”鈕鈷祿氏指着椅子道。
愛蘭珠又謝恩,然後就大方的坐着了。鈕鈷祿氏見狀,嘴角的笑多了幾分。
“蘭嬤嬤平日裡做些什麼?”
“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平日只服侍太子殿下。”
“蘭嬤嬤對太子殿下真是盡心,怨不得皇上看重。”
怎麼又扯到老康了?愛蘭珠心裡疑惑,面上卻不顯,“這是奴才的本分。”
“前幾日,乾清宮前特別熱鬧,我們聽着也覺得有意思。皇上只召來了宗室清貴的孩子,蘭嬤嬤的兒子可是獨一份。”
“回貴妃娘娘,大阿哥的奶孃的兒子也來了。”愛蘭珠終於知道鈕鈷祿氏幹嘛來了,她以爲鈕鈷祿氏是打聽前幾日的對抗戰,事關她的兒子,愛蘭珠自然是要說‘清楚’的。“因着那遊戲需得人多才好玩,皇上這才讓奴婢兒子和白嬤嬤的兒子來湊數兒。”
“嬤嬤不必自謙。皇上特讓尼塔哈給你兒子賠罪去,可見很是看重你。”
“貴妃娘娘不知,那是太子殿下鬧得,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罷了,一會兒又都好了。”
鈕鈷祿氏端起茶杯來,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若有所思。兩人又說了些其他話兒,鈕鈷祿氏見再探不出什麼來,便回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