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準時，十一點半電就停了，我們便換上了檯燈。
檯燈比較小巧，底座只是一個很大的夾子，我們就將它們夾在高架牀的鐵架上，左右兩邊各一個，雖然比起有電時黑暗，但氣氛卻比剛纔融洽了很多。
我倆現在面對面坐着，而兩個檯燈就在頭頂上，儘管光線還算充足，但看彼此的臉時還是看得不太清楚。
加上人動起來，影子也跟着晃動，就顯得更加神秘。
其實這時候我倆已經喝得差不多了，酒也沒剩下多少。
一開始都不說話，靜靜地坐着，要麼抽着煙，要麼嚼着花生，就是沒有人說話。
本來剛開始的時候我特別地想說些什麼，但喝了半天酒，情緒被酒精糟蹋的一點兒不剩，只有暈暈乎乎的噁心感。
“林飛啊！那個，啥，嗯，就是，你們，唉，到底咋了嘛？”
胡佳終究是問出來，其實我也想知道我們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會走到如今這種地步。
“嗯，好吧！那就說說我們的事兒吧！以前初中的還有大學之後的你還都不太清楚吧？”
“嗯！就高中的那會兒，還知道一點兒！”
“嗯！那就從我們的初三開始說起吧！”
我倆又點了一支菸，都靜靜地坐着，我在整理混亂的大腦，他在等我道出以前的往事。
吸一口煙，彷彿要吸進整個靈魂，然後再吐出來，煙霧迷濛，在燈光下顯得深邃而奇異。
“那就從她成爲我的同桌說起吧！那天班主任領來一個人，說是從其他班裡過來的，而後就坐在了我旁邊，我倆也就成了同桌。不過第二天才和她真正認識，她就叫李青青，一個眼睛漂亮，長得好看的女生……”
畫面放佛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那個相遇的秋天，那個冰冷刺骨孤寂的冬天，還有那個桃花盛開，陽光明媚的春與夏。
最後又是一個落寞凋零的秋與寒冬。
時間從初三開始，一點點從我倆的手指中滑過，從縹緲的煙霧中悄然走過。
而我與胡佳像觀衆一樣，靜靜看着一幕幕畫面，一道道身影從腦海中流淌而過。
他默不作聲，我還是像一個孤寂的演講者一樣，一字一句述說着曾經的一點一滴，彷彿都不是我的事，而我只不過是一個講述者罷了！
故事講到了中考之後，講到了我們約定的那個聚會。
那個聚會最後去的人有很多，幾乎班裡學習靠前和我們關係比較好的同學都去了。
本來原以爲來的人只有那麼幾個，也想好好和青青聊聊天，但還是因爲人太多，場面比較混亂，終究是沒在上高中，分離前好好聊上一聊。
記得那天晚上打完電話後，我很難過，一點兒也不想說話。
儘管家人都很高興，都在爲我祝賀，但我卻沒有一點兒高興的心思。
成績出來了，好像一切都已經有了結果。
當初我倆報考學校的時候就商量過，我報一中，她報二中。
因爲整個年級敢報一中的就那麼幾個人，而大多數成績比較靠前的都報的是二中。
也因此我倆說好了都要在縣城上學，一中和二中離的不遠，又都在那個小縣城裡，平時見面也能方便一些。
可是，現在已經幾乎改變不了了。
那晚我睡的很早，但失眠了，睡着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
那晚睡在牀上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們可能要分別了，再不能一起了，我即將要失去她。
那是一種不捨，難捨，又痛苦的心情。
甚至我有過很多奇怪的想法：或是帶着青青逃走，逃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或是我們都不上高中，都去上高職什麼的，反正最近招生的還有那麼幾個，就憑我的成績也是隨隨便便能上的。
像這樣有些荒誕的想法還有很多，都一直在大腦中盤旋，甚至是衝撞，來來回回地衝撞。
最終我還是沒有想出什麼兩全的辦法，因爲除了上學外，我們什麼都不會，也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啥樣的。
我膽怯，更是害怕一切未知的存在。
最終我還是沒有想到任何辦法，而時間卻已經到了約定好的那一天。
那天臨行前，我莫名的緊張，非常地緊張，比對着青青告白還緊張。
除了緊張外我還很害怕，害怕面對青青，害怕面對即將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不幸。但我還是去了，沒有辦法，硬着頭皮也得去面對。
記得最清楚的是見到青青的那個場景。
深刻的讓我一生都難以忘記。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穿裙子，淡黃色的，樸素而優雅。
那也是我見過青青最溫柔的一回，她就靜靜地站在學校宿舍的大門外，而公路就在旁邊的上方。
我從車上下來就看見她了，但她沒有看見我。
她像是在沉思着什麼，兩隻手拉在一起，低着頭安靜地站在那裡。
下車後我沒有直接走近，而是站在遠處靜靜地看着她。
因爲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也不知道兩個人該聊些什麼。
我們心裡明白，事實已經幾乎難以更改，這次也許就是分別前的最後一面。
而關於未來，對我們來說太過遙遠，甚至是無法想象。
看着安靜的她，頭髮和裙襬隨風飄動，美麗而恬靜，像一株淡雅的青蓮，絕世而獨立。
嘆一口氣，我終究是不忍再看下去了。
“呀！你來啦！”
她看見我了，對着我欣喜地笑。
她還是那麼美麗，比以前更美麗了。
而能看出來，爲了今天她是特意收拾過自己，包括裙子，頭髮還有鞋子。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適合她，穿在她身上就像是專門爲她訂製的一樣。
“你又漂亮了，沒整容吧！”我在取笑她。
“滾！我本來就好看，好吧！”她撇着嘴，白了我一眼。
但還是能從眼中看出欣喜來。她很喜歡我誇她漂亮，雖然嘴上一直不說，但心裡早就開心極了。
“來多久了！”我問她。
“沒多久，才一會兒！”
她還是笑吟吟地回答着我，也是盯着我看，看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我下意識摸摸臉問她。
“呵呵…沒有啦！就是發現你還是那麼難看！真的很醜啊！”
她已經開始取笑我了，這是她對我最獨特的稱讚，而且我很喜歡。
“切！我又不是不知道！”“餓不餓，吃東西了沒有？”我問她。
“沒有，但是感覺不餓！”這也是她的回答方式。
“那走吧，站這兒幹嘛！”
看着她我就會覺得很幸福，就想一直盯着她看，把她的一切細節都刻在我腦海裡。
“去哪兒啊？嗯！要不去學校吧，反正吃飯還早，我們去轉轉！”
她一邊說一邊盯着我，睫毛輕輕地在發抖。
“好啊！也是好久沒去學校了！”
我倆並排着散着步朝學校那邊走去。
雖然這時已經沒有緊張的感覺了，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也是一時間找不到一個可以聊天的話題。
路上**靜了，除了鞋子咯吱咯吱的聲音就能聽到心跳咚咚咚的聲音。
她也是一樣，也不看我，低着頭只顧着走路，彷彿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去了。
就這樣，一路寂靜，我們擡頭時已經到了學校的邊上了。
“進不去啊！大門鎖着呢？”她回頭看着我說。
“沒事兒，咱們走操場那邊的後門，那應該是開着的！”學校放暑假，大門鎖的緊緊的。
“嗯！家裡好着沒？”她開始和我說話了。
“好着呢！你們呢？”我有點木訥地回答。
“嗯！也好着呢！在家都幹嘛呢？”看了我一眼她又問。
“也沒啥！就是收麥子，然後在河裡玩兒！你呢？”我又很木訥地問她。
“我啊！沒啥乾的，我家也沒有麥子啥的，就在家玩啊玩兒，然後走走親戚什麼的！”
她邊走邊說，能看得出這段時間她是多麼的無聊。
“哦！也是！”沒頭沒腦地回答了一句。
“哎！到了，真的開着呢！來，快來！”
說着她拉了我一把，差一點兒就把我給拽倒了。
“哎，你急啥啊！”
我被拉着走，無力地反抗了一聲。（她拉的是我胳膊，並不是手）
“哎，要不要去教室啊！反正現在沒人？”她有點狡黠地看着我。
“好啊！去看看我們的教室！”
說着我倆穿過操場向我們一班的教室走去。
可惜的是，教室都被鎖上了。
我倆也只好趴在玻璃的窗子上看一看這間不能再熟悉的教室，看一看我們的座位和教室是每個細節：講臺，黑板，板報，課桌還有凳子，還有窗戶和牆上大家留下的種種痕跡。
唉！可惜了，不能進去了！青青有點失望，情緒也有點低落，開始不太說話了。
看完教室的每個場景，我倆也沒離開，就趴在教室外的水泥護欄上，靜靜地看着底下的一切。
校園還是那個校園，報刊亭也是一樣，看上去沒有一點兒變化。還有對面的大山，那是那麼笨重，呆呆地一直在那裡坐着，一動也不動。
“走吧！去那邊吧！”
青青看着操場那邊說。那邊是指操場邊上，上學那會兒，我們經常在那兒背書，聊天和玩兒。
“嗯！走吧！”我倆又下了樓，沿着樓邊向操場邊走去。
“好了，就這兒吧！坐啊！”她已經坐了下來，看着我讓我也坐下來。
“嗯！”我知道或許我們要真的談談了。所以就坐了下來。
“林飛，你會忘了我嗎？”
她突然盯着我問。我能看見她的睫毛抖的厲害，而且呼吸也變得有點急促。
“不會！這輩子都不會了！”
我雖然緊張，但實事求是，說的就是心裡想的。
“嗯！我也不會的，要記着你一輩子！”
她說的很堅定，我也不用懷疑，她說的也是真的。
她說的時候一直看着我，我也一直看着她。
霎時間我倆都臉紅了，都很不好意思再看對方。
她看着遠方輕聲說，可能自己要去上三中了，也說她給她爸爸說過想去二中的意思，爸爸也答應她想想辦法，可是她知道沒有那麼簡單，也不想讓她爸爸那麼爲難。
所以，去上三中幾乎已是定局，難以更改了。
“其實，我…”
“好了，你就好好上一中，別瞎想了！好不好？”
我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她打斷了。
她的語氣很難過，聽着讓人心疼。
“哦！那，，，”
我還是沒能說出口，我怕答案和想的不一樣，會加重現在的氣氛，會讓她更加難過。
我倆就這麼木然地坐着，寂靜而壓抑。
後來她把頭輕輕地靠了過來，輕輕地靠在我肩膀上。我們依舊什麼也沒說，就這樣安靜地坐着。
後來我們回到了集市上，打算去找張潮水或者其他的朋友。
果然，當我們回到集市後，發現原來班裡同學來了很多。
十幾個人來了，男生女生紮在一起，嘰嘰喳喳，問東問西說個不停，真是太過熱鬧了。
隨着這些熱鬧，我和青青終究是沒再好好聊一聊。
直到這次聚會結束，也沒能說上太多話。
只有在一次次眼神交匯時，才能看到彼此的不捨與難過。
同學太多了，聚在一起又是吃飯又是遊玩，折騰大半天，已經到了下午，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候。
分別的時候，我沒有先走，我叫青青先走，她開始不同意，一直堅持要看着我先走。
但我也沒有同意，一直盯着她看，也不說話。
過了好久她才妥協，還氣呼呼地打了我幾下。
“好了！我要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啊！”她又變得很溫柔，悄聲給我說。
“嗯！我看着你走，然後我再回家！”
我還是盯着她，眼睛都不敢眨，我怕一眨眼我們就已經分離，再相見已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哦！那我走了！”
巧了，這時候車已經來了，悄然停在了她的旁邊。她一邊回頭看着我，一邊往車上走。
“慢點兒！”
我在提醒她。也看見她已經坐了下來，頭又從車窗裡探出來了。
“林飛，，，我走了，，，不要忘了我，，，”
她對我喊，
“不會的，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衝着車喊，可是車聲隆隆，載着青青漸漸遠去，一點點消失在視線裡。
其實，我並沒有哭，至少沒有眼淚掉下來。
車走後，我也回家了，不過不太記得是怎麼回到家的。
只記得腦海中一遍遍重複着青青喊話的那個情景，也只能聽到一種聲音：青青，青青，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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