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時的等待彷彿漫無邊際。
搶救室的一邊可以隱隱約約看到裡面心電監護儀上的綠線在微弱的上下起伏着,形成一個個的小山丘。
外面的雨下的越來越大,從一開始的“沙沙”的聲音變成了“譁……”的聲音,就好像要這樣使勁下下去,讓整個世界都淹沒一般。
遇到了這樣的天氣,在這種事情的發生中。這究竟是意味着即將來臨的不幸命運還是老天爺也在對搶救室裡的人的命運感到不公。
今年,我17歲。
花季雨季,我們都在青春的路上偶遇了許許多多的邂逅。每一場邂逅並不都是快樂的,或許你哪個不留神就邂逅了悲傷,邂逅了痛苦。
這一路上我們好像走錯了很多,在錯誤的地方聽着錯誤的歌,看到錯誤的人,同時也傷害了錯誤,也傷害了自己愛的人。雨第一次下的這麼大,大的幾乎要將我化成水,融入其中。
想想我的一路。
當我看見了林夕,我以爲自己遇見了最真誠的友誼;當我看見了爸爸的死,我以爲自己跌進了深淵;當我看見了郝逸明,我以爲自己找到了幸福;當我看見了林夕的悲傷,我以爲自己摔入悲傷的河;當我看見了韓愈明,我以爲自己可以得到愛;當我看見了林夕的失憶,我以爲自己就會這麼愧疚下去;當我看到了韓林韋的開竅,我以爲自己可以讓最好的朋友快樂……如今,我還是錯了,錯的很徹底、很徹底。
我想要補償什麼,卻只能無能爲力站在原地,看到從身邊的人身上流出的悲傷記憶。
我欠了很多,欠了很多人很多帳,這些我甚至是一輩子都還不清。
我欠了爸爸一條生命,欠了林夕一段記憶,欠了韓林韋一句愛意,欠了郝逸明一個痛苦,甚至,最後我還要欠韓愈明一輩子。
我得到了太多,命運讓我飛的太高,以至於我只能慘烈的摔下來,摔得很慘,失去很多,甚至失去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或許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等到郝逸明恢復,離開大家,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我不想再傷害到誰,儘管我已經傷害了,但是這樣或許可以減輕什麼,也可以讓大家獲得更多的快樂。或許在我內心深處其實是非常膽小懦弱的,懦弱到不得不去躲避。
快樂,痛苦,快樂,痛苦,快樂,痛苦……
我們就一直在這個循環中游蕩,欠下
的終是要還的,不管你行怎樣,命運都不會放過你。
想想也釋然了,儘管我很懦弱,但我自認還是很真誠的。
我想要說很多很多的對不起,可是現在都沒有什麼用處了,我只能將這些歉意埋在心底,讓這些歉意壓到自己的心。
每個人都會流淚,在你笑的時候說不定在哭,在你哭的時候說不定在笑。我或許是前一種,一直一直想要將這些情緒壓在心底,不讓別人看到什麼,努力用帶刺的保護罩保護着自己,不受到傷害,不讓靈魂受到傷害。
我從每個人身上都印上了傷痕,卻不能避免的將這些傷痕複製在自己心上,他們的傷痕都是在表面,可是誰又能看到我的傷呢?
如若眼淚是水滴,那悲傷的河總有一天可以匯成一片汪洋大海。
我不想哭出來,也哭不出來。
我原本就不相信命運,可是如今,我又是不得不信。有些時候,命運或許真的可以決定人的生死。就好像是那個心電監護儀一般,那條綠線真的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就像是我們聽到那細微的聲音的時候,決定着命運。
“滴……”
儘管聲音極其的微弱,但是神經都繃緊的我們瞬間反射似的站了起來。
我並沒有反應好,呆呆的看看旁邊。
韓愈明皺緊眉頭,目光裡夾雜着什麼?痛苦、悲傷、不可思議、失望……很多很多種負面情緒都夾雜在其中,使他的目光看起來很複雜,猶如一灘寂靜的水。
郝逸明的爸爸攥起拳頭,“咚”的一聲打在旁邊的牆上,聽起來很憂傷、很痛苦。喪子之心,很能理解。郝逸明的爸爸頭抵在拳頭上,眼淚無聲的留下,整個臉看起來十分的糾結。
我收回目光,呆呆的看着搶救室牌子上的燈暗下去,喃喃道:“剛纔是什麼聲音?”
韓愈明一把抱住我,一隻手放在我的頭上,摩挲着我的頭髮,紅着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他輕輕的說道:“小漪,冷靜點。”
冷靜?
這應該是我對你說的吧,我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剛纔那個聲音一直在我腦海中迴盪着。
怎麼可能啊?肯定是我聽錯了,說不定是我在現實中不小心就睡着了,這只是一個夢而已。郝逸明怎麼可能會死呢?他明明……
當看到出來的車子上躺着被白布整
個都蓋住的郝逸明,當看到醫生有些遺憾的搖搖頭,當看到郝逸明的爸爸流着淚有些蹣跚的走過去握住郝逸明蒼白無力的手時……
我就知道,自己……騙不了自己。
雙腿一軟。
我連帶着抱着我的韓愈明,連帶着自己有些絕望的身體,整個癱瘓在了地上。
就這樣?就這樣……這麼一個生命就結束了?
我感覺自己彷彿站在了一片血淋淋的地方,整個雙手沾滿了鮮血,聞起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沒錯,我真的將郝逸明害死了,真的用這種拐彎的方式殺死了一個鮮活的生命。我現在真的是千古罪人了,不是以前因爲吵醒正在睡夢中的林夕的千古罪人,而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千古罪人。
儘管不是我開的車,不是我撞的人,但是歸根到底還是我的錯。
如果我沒有後退那幾步,如果我看清楚旁邊是馬路,如果我趕緊逃走,郝逸明就不會因爲救我而發生車禍。
一切就像是夢一般。
我從小到大看到了兩次車禍,每一次都帶走了我心中有地位的人,每一次都帶走了不應該死的人,每一次都帶走了救我的人。
韓愈明在旁邊叫着我,喊着我,聲音就好像越飄越遠,我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眼前也黑了一下。
護士醫生都過來幫助韓愈明扶我,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狠狠地甩開了他們。
我抹了一把臉想讓自己清楚一點,可是一抹才發現臉上溼漉漉的,被淚水佈滿,才發現其實自己真的在這個現實之中。
嗯,沒錯。
我又一次傷害了一個人,我又欠下了一條生命。
這些帳我永遠都還不完了。
從這一刻開始,我就感覺自己的身上變得很涼,涼的有些發燙。
我慢慢扶着牆站起來。
身體不由自主的後退、後退、後退……
後面終於是一堵牆,我行屍走肉一般向旁邊看了一眼,看到是一條通道就猛的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知道自己將會怎樣。下意識的這麼跑,想將身後那些焦急的叫喊聲甩開。外面下着大雨,好幾個來走廊裡躲雨的,也有很多披着外套和朋友議論的病人,還有照顧病人的護士們。
在衆目睽睽之下,我猛地跑出了醫院門,在大雨中跑着……
跑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