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年十月中旬,皇帝御駕回京,這場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的木蘭秋彌,終於結束了。皇帝臨走前,對科爾沁王公們大家賞賜,賜下無數御馬、御酒、珍寶珠玉等物,還正式下旨將大公主博西勒賜婚給和碩達爾罕親王次子,約定,等大公主年滿十六歲,便正式成婚!
這一次迴鑾,皇帝不但把科爾沁獻給他的美人——博爾濟吉特託雅要待會京城,還順手把他女婿給帶上了。還封了他這個準女婿爲御前二等侍衛,特賜御書房行走,算得上是格外恩寵了。這下子,把和碩達爾罕親王給高興壞了,連番囑咐次子要好好跟大公主培養感情,好好孝順皇帝岳父云云。
嚶鳴卻忍不住嘀咕,這不成了上門女婿了嗎?可和碩達爾罕親王卻樂傻傻地賠上了一個兒子。
不過準額駙跟着回京,的確是件雙贏的事兒。達爾罕親王世子不必擔心自己弟弟奪走自己的世子之位了,色騰布巴勒珠爾進京之後,也必然前途光明,升爵位有望。
一時間皆大歡喜。
御駕浩浩蕩蕩,沿着來時的官路,一路南下回京了。
皇帝這回可算是收穫豐碩,平白得了一個美人和一個上門女婿,哦,還有崔常在肚子裡那個崽兒!
這次回京,是直接回紫禁城。因爲在皇帝離開圓明園北上之後不久,太后便說今年得回宮過年,又擔心晚些入了冬、下了雪,路途會不好走,便帶着皇后和一衆嬪妃、皇子、公主們先一步回紫禁城居住了。
所以,這一次嚶鳴也直接跟着皇帝回了紫禁城。皇帝的御駕走正午門。嚶鳴這些嬪妃們只能走西華門。
回到闊別已久的儲秀宮,這座宮殿,還是一如往常華麗巍峨,儲秀宮中地龍已經燒了起來,因爲提前就知道御駕會帶着嬪妃們在今日回宮,所以炭盆也都燒得旺旺地,一入殿中。登時熱烘烘撲面而來。
海東青也一路跟着從木蘭飛到京城。如今在儲秀宮正是落戶了。
嚶鳴毫不吝嗇地拿了棗泥餵給海東青吃,那是藥園世界的大紅棗,不過雞蛋大的紅棗實在太扎眼了。嚶鳴便索性剜去棗核,搗爛成泥。這樣就可以隨時拿出來給海東青吃了。
被嚶鳴藥園世界的好東西滋潤着,所以海東青體型見大了好幾寸,渾身的羽毛也愈發湛藍深邃。彷彿是藍寶石一般的色澤,異常華貴威武。
嚶鳴撫摸着海東青硬邦邦的羽毛。笑着瞅了一眼蹲在她腳邊毛茸茸一團的火團,“該給你取個名字纔是,嗯……你是海東青,那就叫‘青兒’吧!”——青兒。叫着也順嘴。
海東青卻只顧着叨那盤棗泥圓子,叨得喙上滿是棗泥……好吧,這玩意。還沒有大紅棗來得好叨,稍微一用力。就癱成一片泥狀了。再一用力,那琺琅彩的葵口盤也叨碎成兩瓣了。
“既然你不反對,那就這麼定了!青兒!”——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啊……額……青蛇好像也叫“青兒”的,還有好多小丫鬟都叫這麼個名字。
嚶鳴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了,她瞅着那碎開的盤子,便道:“以後得用鐵盤子才成……”
火團卻不屑地別開腦袋,“原來只是一隻初級的靈獸!”
嚶鳴笑着道:“你總說自己是高級靈獸,到底是比青兒高級到哪兒了?”
火團嗖地亮出自己鋒銳的爪子,呲牙咧嘴道:“主人,你別看它那麼大塊頭,我兩爪子下去,就能卸了它倆翅膀!!”
滿地叨棗泥的青兒頓時僵住了鳥身,他低頭俯視了火團兩眼。嚶鳴滿以爲能看異常飛禽和走獸的大戰,可沒想到青兒碩大的翅膀一展,嗖的飛向高空。
你妹的……居然逃了!
嚶鳴黑線了半晌,這麼大一隻海東青,居然怕火團那麼個貓崽子大的小不點!
火團不屑的“咕啾”了一聲,傳音道:“算你跑得快!”
旋即只見孫嬤嬤笑眯眯走上前來,屈膝一禮,便湊在嚶鳴耳畔道:“娘娘,託雅格格在慈寧宮門外的風口站了兩個時辰,太后愣是連門兒都沒讓她進呢!”
託雅也跟着皇帝回宮了,現下暫時被安排在了西六宮最偏僻的景陽宮居住——哪裡正是瑞貴人索綽羅雲脈死的地方,着實晦氣。因此在瑞貴人死後,一直沒有其他嬪妃入住過。皇帝給託雅指了這麼個地方居住,便可見冷落之意了。
託雅現在已經出了孝,已經可以冊封位份了。但皇帝那裡並沒有下旨。
太后的冷漠以待並不稀奇,然而託雅卻不能不去給太后請安。
徐晉祿躬身進殿,打千兒道:“娘娘,長春宮的首領太監來傳話,說皇后娘娘憐惜您在木蘭受了傷,又舟車勞頓回來,所以暫時免了請安之禮,請您好生休養。”
半夏聽了,忍不住啐了一口,“還用得着皇后免?娘娘生了四公主之後,皇上早就免了娘娘的中宮請安了。”
嚶鳴淡淡笑了,“皇后一貫愛彰顯賢德!不足爲奇!倒是那崔常在,如今安置在何處?”
半夏忙微笑着道:“皇后娘娘原本打算安排崔常在去鹹福宮偏殿養胎,不過崔常在不肯走,非說要留在長春宮服侍皇后娘娘呢。”
嚶鳴婉然笑了,看樣子崔常在倒是真把她出的主意落實到實處了!日日身邊守着個孕婦,到底是誰伺候誰呀?!單單是整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就夠叫皇后添堵的了!
“對了,鹹福宮……”——鹹福宮就是緊挨着儲秀宮的一座殿宇,一直沒有主位,從前許茹芸在哪裡住過,後來死在了圓明園裡。所以現在鹹福宮是一座空蕩蕩的宮苑了?
這時候,底下小太監來稟報說:“鹹福宮主位怡嬪娘娘求見!”
“怡嬪做了鹹福宮主位?”嚶鳴不禁一愣。
只見怡嬪穿一身素雅的雪青色海棠纏枝雲錦旗服,便盈盈走了進來,“嬪妾給舒妃娘娘請安!”
嚶鳴忙上前扶她一把,又叫半夏去搬了椅子給怡嬪坐了,“沒想你去了鹹福宮做主位。”
怡嬪溫婉一笑,“剛從圓明園回宮的時候,皇后把嬪妾叫去,說如今東西六宮還有空着的宮苑,問嬪妾想去哪個宮住着。嬪妾便選了鹹福宮,日後來儲秀宮串門也方便。”
嚶鳴徐徐道:“皇后還真是處處賢德呢。”
怡嬪掩脣嫣然一笑,“婢妾也是瞧着鹹福宮最清淨,沒了許氏,哪裡倒是個極好的住處。”頓了頓,怡嬪又道:“娘娘可還記得陳答應。”
嚶鳴一愣:“陳答應?”——哪個陳答應??
怡嬪忙解釋道:“就是被禁足在儲秀宮後殿的陳答應,從前那個藩邸舊人陳常在。”
怡嬪這麼一說,嚶鳴豁然腦中一片清朗,倒是忘了那個陳氏了!當初嘉嬪懷着身孕的時候,許氏送去凌霄花胭脂,意欲嫁禍她,結果罪名最後落在了同處一宮的老好人陳氏頭上,陳氏被皇帝貶爲答應,禁足在了鹹福宮後殿,已經有兩年了。
嚶鳴不禁面露赧赧之色,“本宮倒是忘了她的冤屈了。”
怡嬪嘆了口氣,“她也着實可憐,嬪妾之前曾去皇后哪兒求過,皇后只說那是皇上下旨禁足的,皇上一日沒有解除禁足令,陳氏就只得繼續禁足在後殿中。”
嚶鳴忙道:“陳氏從前就是個不愛吭聲的,以至於連皇上都忘了她這號人了。這一去圓明園,便是一年多,許氏罪行已經人盡皆知,她也是時候昭雪了。改日回頭,本宮會跟皇上說這事兒的。”
怡嬪頓時滿臉歡喜之色,忙起身做了個萬福:“那嬪妾替陳氏多謝娘娘了。”
嚶鳴有些不好意思,“說到底,當年的凌霄花胭脂,也是因本宮而起。”——倒是叫這個老實巴交的陳氏平白擔了罪名了,“今日若非你提起,本宮只怕也想不起陳氏的冤屈呢。”
怡嬪忙笑着道:“若非嬪妾搬去鹹福宮住,也都險些忘了有陳氏還禁足在後殿中呢。這兩年她日子過得着實艱難,飲食用度連個體面宮女都不如!連今冬的炭例,嬪妾都是勻了自己的給她使喚呢。”
嚶鳴幽幽嘆了一口氣,“在這宮裡,沒有皇上的寵愛,便活不下去。”
怡嬪端着琺琅牡丹紋茶盞,嫣然笑了:“娘娘怎的也如此感嘆起來了?您可是一直盛寵不衰呢!”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嚶鳴悠長地道。
怡嬪抿了一口茶水,道:“您說的是科爾沁郡王之女,那位託雅格格吧?可嬪妾瞧着,皇上不過是爲了拉攏科爾沁罷了。她如今可是被安排在最偏僻、最晦氣的景陽宮居住呢!”
嚶鳴鄭重凝視着怡嬪:“此人心機深沉、手段狠毒,怡嬪可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啊!”
怡嬪聽得神色一怔,旋即忙點了點頭,“連娘娘都這麼說,看樣子這位科爾沁格格怕是城府不淺啊!”
嚶鳴卻笑了,城府再深又如何?皇帝還不是隻把她當成政治婚姻的工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