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的舒心日子就那麼一去不復返了,開始還覺得正月裡無聊的麗姐兒現在後悔了。麗姐兒看着手中的字帖,幽幽地嘆了口氣。廚房不再製作程序繁瑣,樣式美味的食物了;麗姐兒也不能像在正月裡大吃特吃,白天睡大覺了;哪怕是天氣漸暖,麗姐兒也被林氏管的死死的,不許出屋子。想來是除夕夜那晚,野獸的嚎叫是印在林氏心底了。麗姐兒又想起正月裡徐熹爲大家表演的皮影戲,不禁笑了笑,那出《三英戰呂布》真的是熱鬧,徐福也幫忙敲了好久的銅盆當做鼓點。大家也許看的都是皮影戲,可麗姐兒看的卻是兩個大男人爲博大家一笑所做的努力,即便其中也有除夕夜喝醉酒的反省與補償。所有人都在努力,努力生活,儘量將大山深處的孤寂感與恐懼感降到最低。
當然,也有令麗姐兒精神振奮的,那就是大山的顏色有了明顯的變化。原本的蒼翠色逐漸變化爲嫩綠色,麗姐兒明白那是大山對春的明顯感悟,那鮮嫩的顏色被溫泉的霧氣籠罩之後,又變成了一種不真實的夢幻顏色,令麗姐兒着迷。麗姐兒的現階段願望又變成了非常想登山一遊,只可惜自己實在是人小力微,且莫說林氏那一關,就說自己的小身板,又能走多遠。更何況,那山看着漂亮,裡面又有多少蛇蟲鼠蟻誰又知道,現在可是萬物復甦的時節,動物們也都從冬眠中甦醒了,萬一柿子只挑軟的捏,就衝着自己來,那該怎麼辦?想到這裡,麗姐兒只好望着窗外被煙霧籠罩的青山,有些東西只能遠觀不可褻玩。
看着看着,麗姐兒抽出宣紙,拿出大染,勻了石青和赭石,看着窗外的景色開始描畫。先用狼毫勾描出輪廓,再漸漸地用顏色渲染,心平氣和,層層染色。最後一幅煙雲籠青山就那麼似模似樣的完成了。前世的自己對山水畫不過是皮毛,卻沒想到結合現在近在眼前的景色,反而別有一番情致。麗姐兒很滿意,又覺得不能不寫點什麼,總是自己在這裡畫的第一幅畫。麗姐兒想了想就提起筆來“白雲照春海,青山橫曙天”。
麗姐兒在山水畫中又找到了排解無聊,打發時間的樂趣;可林氏那邊的問題就不是那麼好解決的了。林氏眉頭微蹙,心口發悶,天氣都開始暖和起來了,可自己不知怎的還是覺得四肢百骸都冒涼氣。本來身子就不爽快,再加上現在趙嬤嬤說的事情,林氏臉色很不好看。
年是歡歡喜喜地過完了,可冰窖中的野味也幾乎消耗殆盡了。雞鴨魚肉雖還剩下不少,可到底是捉襟見肘了。更何況大大小小的主子們從來都是錦衣玉食的,突然要什麼卻沒什麼了,這哪裡受得了。最關鍵的,剛到這裡纔不到兩個月,野味現在就消耗個一乾二淨,那未來還不知要在這裡住多久,食物是不是會這樣慢慢消耗一直到什麼都沒有了?作爲當家主母的林氏很煩。雖然知道這個情況會出現,可不知道會出現的如此早。
“冰窖裡面野味還剩些什麼?”林氏問。
“只剩下一些鹿肉和烏雞。”趙嬤嬤如實回答。
“斑鳩,野雞,鵪鶉都沒有了?”林氏又問。
“也只剩下一兩隻而已。”趙嬤嬤很爲難。
“過年消耗了那麼多?我們這裡並沒有多少人啊。”林氏喃喃自語。
“其實當初野味帶的並不多,主要帶的是家禽家畜。”畢竟吃野味也只是一時興起或者是重大節日,並不可能天天吃,趙嬤嬤這麼說也是給林氏寬心。
“那剩下的雞鴨魚肉能用多長時間?”林氏放下野味,問起了剩下的庫存。
“吃到冬天不成問題。”趙嬤嬤回答。
“那也不過就是三季,到了冬天怎麼辦?”林氏發愁。
“其實也不難辦。”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趙家的說話了。
“有什麼辦法?”林氏擡起頭,一雙眼睛閃着光芒。
“奴婢家的那口子原本就是獵戶,經常在山中狩獵。現在住在山中,他能幫上忙。”趙家的說。
“是了,可是我們這麼多人,他一個人打再多的獵物也不夠。”林氏想來想去得大家齊心合力才行。
“好了,這件事情我知道了,關於食材這方面也不要省,該怎麼過還怎麼過,我會盡快想辦法。”林氏看着趙嬤嬤和趙家的匆匆離去的背影,頓時生出一種無力感。胸口更憋悶,雙眼也泛淚,不知怎的,突然喘不上氣來。
麗姐兒從暖閣到內室看到的就是林氏半伏在茶几上的樣子,這情形把麗姐兒嚇了一跳,張口就喊:“丹桂丹桂!”
丹桂自從懷了身子就不再幫林氏管家,平時除了做做針線就是陪着三個小主子。所以她也不怎麼出入內室,只在暖閣中照看麗姐兒或是熱些牛乳給喜哥兒和樂哥兒,也算是預備媽媽提前實習課程了。原本正做小孩子衣服的丹桂一聽麗姐兒大喊,趕忙進了內室,只看見麗姐兒在林氏身邊又是遞水又是揉背。丹桂也嚇着了,趕緊扶起林氏去牀上躺下。
“麗姐兒,你在這裡守着,奴婢去找人。”丹桂說着就要往外衝。
“不行不行,外面都是冰。”麗姐兒趕忙抓住丹桂的袖子不放開。外面天氣剛剛回暖,雪化水遇冷結冰,路面很不好走。丹桂懷的孩子也不過在三個多月,這急急忙忙的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在這荒郊野嶺的,丹桂恐怕是連性命都保不住。
“把窗子打開,我們對着窗子喊。”麗姐兒急中生智。
丹桂也來不及想,把南北兩扇窗戶都打開,對着南窗外喊:“救命救命!”南窗之外不過數丈就是菜園子,這時候菜園子一定有人。
而麗姐兒則對着北窗喊,她知道曾祖父的院子就在那附近,她經常對着這窗子看山景,看溫泉霧水繚繞。
看來丹桂和麗姐兒的嗓子都不錯,喊了沒幾聲,徐熹就衝了進來:“怎麼了?怎麼了?”徐熹原本在菜園子裡面除草,聽到求救,仔細聽還是自己女兒的喊聲,連忙往回趕。這一路上,徐熹胡思亂想了很多,最多的就是野獸衝進來了。看來除夕那夜野獸嚎叫不僅僅是嚇到了林氏,徐熹也頗受影響。
“孃親不舒服。”麗姐兒有點累了,但還是從打開的窗外用眼角餘光還是瞥到了曾祖父匆匆出了院門往這邊走。
丹桂看到徐熹一身泥濘,雙手都是土,內室中的青石磚也都佈滿了泥腳印,不禁有些犯愁,這可怎麼辦?可林氏身子不好這種情況絕對是佔了上風,所以她馬上拋開這些,解釋補充說明了一番林氏不舒服。
“好好的,怎麼就不舒服了。”徐熹滿臉愁雲慘淡。這可怎麼是好,荒山野嶺哪裡有郎中。
林氏只覺得昏昏沉沉,腦子一片空白,雙耳嗡嗡作響,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覺得反胃噁心,起身想吐。果然,她無意識的衝到牀邊乾嘔了兩下,卻是什麼都吐不出來。
丹桂和麗姐兒看到這情況都上前不是拍背就是遞水,徐熹因着渾身髒兮兮的,不敢上前,不知所措。而這時徐老太爺也進來了,看到這情況,就猜到了八九分,一步上前,不由分說就直接給林氏診了脈。
“傻小子,你媳婦有身子了,別哭喪着臉。”徐老太爺診過脈拍了拍徐熹的肩膀。
徐熹只是呆愣在那裡,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上竄下跳,高興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