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風帶着深秋的涼意,天邊的雲翻滾着朝向更遠的地方蔓延,路上行人裹着衣服匆匆走過,半空偶爾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忽閃着翅膀向南飛去。
鄉間的小路帶着秋日的寂靜,兩旁偶爾有小狗跑過,追着慢吞吞駛過的摩托一陣亂吠。茉莉花在枝頭一簇簇盛開,清香順着頭盔的縫隙流入鼻尖,沁人心脾。
蘇晚騎着堪比蝸牛速度的摩托車,扭頭朝着舒舒服服坐在自己身後的男人問道:“還怕嗎?”
徐致野坐在後座,這樣的車速開始讓他的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靠在背上回了句:“我沒怕過的。”
語氣堅定的彷彿半小時前賴在車裡不肯坐上機車的人不是他。
蘇晚彎了彎嘴角,故意提高音量問道:“那我加速了?”
徐致野沒吭聲,坐直身子重新將手臂放回至蘇晚的腰間,默默收緊。
蘇晚眼底笑意更濃,這人的膽子還真是一如既往。
彎彎曲曲的小路走了很久,蘇晚纔將車停下,“到了。”
徐致野這才注意到蘇晚帶他來到了一座鄉村田野。
正逢秋收,四周堆放的稻草將這片空曠的土地打造成了一片金色的世界。
景色怡人,只是徐致野有些奇怪蘇晚的用意。纔想開口,便聽姑娘說道:“這是我當時練機車時偶然發現的地方,景美又幽靜,以後我只要心情不好就習慣來這坐坐。”
聞言,徐致野蹙起眉,“你心情不好?”
蘇晚直勾勾地盯着徐致野,而後男人才瞭然,別過頭望向遠方,“我沒有心情不好。”
“嗯。”蘇晚聳了聳肩,“你只不過新車是被人搶先發布,虧損了幾百個億,又隨便開除了幾個員工而已。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確實沒必要因爲這些小事影響心情。”
徐致野愕然,開除員工蘇晚應當不知道的,她怎麼會……
蘇晚大方承認,“我聽到了。”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良久徐致野開口,“對不起。”
蘇晚不懂對方爲何道歉,徐致野重複道:“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
在他的地盤,讓蘇晚卻受到了這樣的非議與爭論,是徐致野在最初沒有考慮到的。
蘇晚順勢坐在草垛上,仰頭看着天邊的雲彩一點點劃過,“沒必要跟我道歉,又不是你罵的我。”
徐致野也跟坐下,神情帶着挫敗,深深地嘆了口氣,不再講話了。
藍天白雲,金色麥田,清風拂面。安靜在兩人之間流轉,卻不顯尷尬,反而讓徐致野覺得心安。
“你會怪我嗎?”
良久,蘇晚打破兩人之間的沉寂。
徐致野側眸,蘇晚繼續說道:“如果不是我的堅持,Acme早就落地了。”
“如果不是你,可能現在MFC的投訴電話被打爆了。”徐致野輕笑,斂下所有情緒語氣淡然,“我接管MFC公司的時候,就只奉行一條原則,安全。沒什麼雄心壯志,只要最大程度減少因汽車安全性能引起的交通事故,於我而言便是最大的成功。”
對方的話引起了蘇晚的注意,她之前好像沒有聽徐致野講過這番話。
徐致野嘆了口氣,“只是進入這一行纔會發現,商場有太多身不由己。你追求安全,但總有人盲目追求速度;你追求品質,但也會有人注重利益。我的每一個決策面臨的不單是對消費者負責,也是對我幾萬名員工負責,是對整個汽車行業負責。縱橫集團的行爲對我個人而言,無非就是沒了‘第一人’的名,賠點錢罷了。但下一步爲了維持公司的正常運營,我必然會減少投入成本,人力成本的削減自然首當其中,多少人會因此而失業,那不單隻有一兩個人那麼簡單。”
“所以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決策判斷的失誤。這麼多員工、家庭,都會因爲我的判斷買單。”徐致野嘆了口氣,“有時候我也不懂,我所謂的堅持是不是真的一文不值。”
***
天慢慢沉下,麥田披上了一層柔美的色彩。
蘇晚從來沒想了解過徐致野,今天卻發現似乎每一次跟他相處,這個人呈現出來的個性就越豐富。就好像最初只是一個精美的花瓶,但當細細端詳之後花瓶的工藝巧奪天工,收藏之後又發現它的實用性也很強。
這當然讓發現它價值的人感到驚喜。
夕陽灑在蘇晚的臉上,將女孩的側顏勾勒出完美的弧線。看向徐致野的視線帶着認真,“你從沒懷疑過我來MFC的初衷麼?”
徐致野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沒有。”
“爲什麼。”
爲什麼?徐致野沒想過這個問題。
沉思了片刻,有些疑惑,“你不是我這邊的嗎?”
作爲資深學霸,優秀就是一種習慣的佼佼者,蘇晚極少會出現滿足感。但瞧着徐致野這幅傻乎乎無腦相信她的模樣,還有些喜悅。
蘇晚不由自主的往上勾了勾嘴角,起身拍了拍徐致野的肩膀,“嗯,是你這邊的。”
然後伸了個懶腰,“做什麼都要有底線,我覺得你這樣挺好,就繼續堅持下去,看看到底是偷奸耍滑走得遠,還是腳踏實地走得遠。”
後面加了句,“我可以陪你一起。”
蘇晚講話,一向一諾千金。此時的徐致野,還沒明白蘇晚這句話背後的分量。
逆着光,男人擡頭看着蘇晚,對方美的像是一幅油畫。
突然感到了一陣踏實,在這一場又一場的站鬥中,他再不是一個人。
回去的路上,月光拉長了兩人的身影。一輛慢騰騰的摩托從小路中搖擺着穿梭回來,這幾個小時的時間讓徐致野彷彿闖入了桃花源,短暫的偷得了半日閒。
“接下來想好怎麼做了嗎?”
聲音從前面傳來,徐致野懶懶的靠在身後的靠背上,誠實地回答:“沒有。”
蘇晚默,一時竟無言以對。
徐致野的頭抵在蘇晚背後,有氣無力地說了句,“真不想回去上班啊。”
看來總裁也有和社畜相同的煩惱。
到家的時候,徐致野還有些依依不捨。
“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就別回去了吧。”
要不是徐致野說這個話的時候眼神過分清澈與坦然,蘇晚幾乎都要以爲這人不懷好意了。
蘇晚沒下車,看了眼男人的右腳踝,“照顧好你自己吧,Acme上市的時候摘掉石膏,繼續做你的帥氣總裁。”
直到蘇晚的車離開小區,徐致野纔拿出被自己靜音了整個下午的手機,看着一條條催命般的信息和未接來電,按了按太陽穴。
靜默了兩秒才撥通曾岑的電話,“現在可以過來了,送我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