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用完粥,過了半個時辰,雲芊端來兩碗藥後離去。
如陌皺了眉,聞着那藥的味道,就知道一定很苦了,而且,還是兩碗!”曄……”
“嗯?怎麼了?”南宮曄見她望瞭望那兩個藥碗,再看向他時,苦着一張臉,面上的表情可憐兮兮,猜她定是以爲兩碗藥都是她的。
記得在辰王府的時候,很苦的藥,她卻毫不猶豫的一口飲盡,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那時候,他以爲她不怕苦,原來不是不怕,而是那點苦對那樣的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而此刻,只有兒時記憶的她,纔是她的真性情。這樣的她,很真實,很可愛。可惜這裡沒有蜜餞,他該怎麼哄她將這藥服下去呢?
帶着寵溺的表情,他笑得異常溫柔,軟語相哄:“陌兒乖,服了藥,你的身子才能康復。若是怕苦,那我陪你喝,好不好?”說罷便端起自己那碗藥,先一口飲光,然後笑望着她,道:“你看,我喝完了,一點都不苦。”
如陌半信半疑的望着他,藥怎麼可能不苦呢?可是看他連眉頭都沒皺過。不對啊,她的藥,爲什麼他給喝了,就算爲了哄她,也不必一碗全喝光吧。莫非那本就是給他的藥,他同她一樣也受傷了?想到這也就問了出來:“曄,你也受傷了,對不對?”
南宮曄一怔,想不到她的心思如此細膩而敏感,聽着她語氣之中的擔憂,連忙笑道,一臉輕鬆道:“我只有一點小傷,不礙事的。來,乖,喝藥。”他端起她的藥自己先抿了一口,微微一愣,她的藥,竟然真的不算苦,因爲苦味被一種甘甜的味道化去了許多,看來是雲芊姑娘有心了。
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哄着她服了藥,然後打來水,用溼潤的白絹輕柔的擦拭着她眉眼及脣角,動作細緻溫柔,神情極爲認真,彷彿當下所做之事,至爲神聖。
那每一次彎腰或是手擰白絹的動作,皆優雅而完美,嫺熟的彷彿已被他做過無數遍,可他卻又不似是會伺候他人之人,想必她昏迷的這幾日,他都是這般細心照料她的。
如陌不自覺地以手覆上他的手背,南宮曄溫柔笑問:“陌兒,怎麼,是不是我動作笨拙,讓你感覺到有哪裡不適?”
如陌輕輕搖頭,抿了抿脣,低下的眸,又忽然擡起,纔開口問道:“曄,你,對誰都這樣……溫柔體貼嗎?”
聽着她語氣之中不易覺察的淡淡酸意,南宮曄怔了怔,繼而一笑,反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沒有立即應聲,只是定定的鎖住她微帶希冀的雙眸,許久,神色真摯,柔聲之中不容忽視的堅定,道:“我的溫柔,我所有的愛,此生,獨予你一人。”
力量,透過手心傳遞,柔情,在目光相接處絲絲纏繞,繚繞心間,澆灌了絕美面龐上開放的無比幸福的笑容之花,璀璨奪目。甜美的容顏,清澈的眸子,往日的蒼涼與傷痛,隨着遺失的記憶而淡去,只呈現出因眼前男子而對未來產生的無限嚮往。
“曄……你真好。”微微支起身子,一個輕吻便落到了他的面頰,令他怔愣住,半響失去反應。手撫摸着她親吻過的痕跡,柔軟的觸感扔在心間蔓延,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令他雙眼乾澀,不知道這種幸福還能持續多久?
一日,十日,或者再久一點?
無論多久,即便是隻有這麼短暫的片刻,對於不敢有任何奢望的他而言,已是彌足珍貴,他只想好好珍惜,這用生命所換來的與她相處的每一刻。
如陌親了他之後,衝他眨了眨眼,目中有皎潔之色。雖然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但是潛在的意識令她明白許多常理,並且記得七歲以前的許多事情,只是不夠具體而已。
南宮曄將她的身子放平,替她掖好被,撫了撫她光潔的額角,柔聲道:“睡吧。”
“你不睡嗎?爲了照顧我,你好幾天沒閤眼,一定累壞了吧?你也上來睡。”她依稀明白,夫妻是要同塌而眠。說罷,身子動了動,想往裡挪,卻被他阻止了。
南宮曄笑着道:“別動,小心牽動傷口……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快閉上眼,乖。”他的聲音磁性的低沉,語氣溫柔的似能滴出水來,蠱惑着她的心,令她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因着服下的藥有安神之用,不到片刻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南宮曄早已是疲憊之極,這幾日一直是靠着頑強的意志強撐,如今,她既已安然無恙,他心神一鬆,狂涌而來的疲倦滿天席捲,但他卻不捨得閤眼。能守在她的身邊,望着她熟睡中依然翹起的脣角,這種感覺,真的很幸福。然而,就是因爲太過幸福,反而令他有些害怕,害怕幸福消失的一刻,絕望會更加深重。
一夜好夢。清晨的第一縷光自窗口照了進來,驅走了無邊的黑暗,帶給人,無限希冀。
如陌醒來時,發覺這並不寬敞的牀上只有她一人,看不見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慌張。當下疑惑的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牀前冷硬的地面。
一張不算平的木板之上,棉被緊緊裹住的身子,露出了半邊的肩膀,消瘦的令人心疼。他爲什麼要睡地上呢?他不是她的夫君嗎?
望着他消瘦的臉龐,經過了一夜的休息,疲倦仍未淡去。眉間輕鎖,縱使是睡夢之中,那股化不去的哀傷依然存在。她忽然好想知道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何以如此悲絕,彷彿他的人生再也看不到希望。
他不是愛她嗎?爲什麼有她陪在他的身邊,他卻仍然無法快樂起來?
撐起身子坐起,腹部傳來的痛感令她皺了眉,無數的疑問在腦海中浮現。她的傷從何而來?他們此刻所待之處,又是哪裡?打量了四周,這間屋子,她一點也不熟悉。
記憶中疼愛她的爹爹,孃親,還有哥哥,又在何處,爲何都不在她身邊,只有曄一個人陪伴?
下了牀,輕手輕腳來到他身旁,將他散落在地的烏髮,順到他腦後,很輕微的動作,卻仍然驚醒了一向淺眠的南宮曄。
她看到他遽然睜開的雙眼直射而出的凌厲之光,帶着警覺和防備,陌生的令她心驚。只短短一瞬,在那兩道目光觸及她之時,立刻變得溫柔而深情,彷彿方纔的一切只是幻覺。
她衝他粲然一笑道:“曄,你醒了。”
南宮曄一見是她,連忙起身,一把將她抱起,動作卻是輕柔的很,將她放回牀上,溫柔的聲音帶着緊張與關懷,卻不忍責備。”你傷未愈,暫時不能下地,若有事,你叫我一聲便可……傷口有沒有牽動,痛不痛?”
如陌笑着搖頭,見他眼中的血絲雖然褪去了一些,但仍殘留了許多。心疼的撫上他的臉,輕聲問道:“曄,爲什麼要睡地上?夫妻不是應該睡在一張牀上的嗎……”
南宮曄伸手幫她整了整微微敞開的領口,道:“我怕自己會不小心碰到你的傷。”
原來是這樣,她展顏而笑,她的夫君對她真的很好。”那你再睡一會兒,看你還沒睡好。都怪我,吵醒了你。”
南宮曄淡淡搖頭,寵溺的笑望她,道:“沒事,我已經睡足了。你餓不餓,我去廚房幫你弄些吃的。你想吃什麼,喝粥好不好?”
如陌雙眼忽的睜大,有些奇怪的打量着他,她的夫君還會做飯嗎?她的感覺,男子都不進廚房的。於是,好奇的問道:“曄,你……會做飯?”
南宮曄笑容一僵,面上泛起淡淡的紅暈,有些不自然,微微低下頭。”我……去試試。”
他長這麼大,可從未進過廚房。只以前被追殺的日子裡,在野外生火烤過獵物。
做飯,應該不難吧?!再難,爲了陌兒,他也得救,他就不信,那麼平常的事,他會做不到!
然而,事實證明,他確實不行。
當他立在廚房,望着竈臺,束手無策時,他萬分懊惱爲什麼這麼多年來,他沒進過一次廚房看看別人是怎麼用這竈臺生火,怎麼將生米變成可以食用的粥。
以手撫額,眉頭緊鎖。這位朝堂之上爲人稱道的睿智辰王,世人眼中既敬且怕的封國戰神,這一刻,在廚房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竟變得一無是處。
奮戰了半個多時辰之後,他終於捧着一碗糊底兒的粥,出現在她面前。
如陌望着他手中的碗,瞪圓了眼睛,驚訝的張着脣。
這,這……真的是粥嗎?爲什麼比米飯還要幹?還黑乎乎的,跟她昨天吃的香滑可口的粥完全不一樣!她拿起碗中的勺子輕輕的撥了撥,苦着一張臉,看起來比前一晚面對那兩碗藥時更加痛苦。不確定的聲音,鬱悶的問道:“曄,這,真的……可以吃嗎?”
南宮曄緊低着頭,黑色的灰在那張俊美的臉龐之上隨處可見,額前落下的髮絲有燒焦的痕跡,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狼狽。暗藏在袖中的手,大小不一的燙傷痕跡交錯着,僵硬的表情在聽到她的話之後更加的尷尬,愈發強烈的挫敗感將他的驕傲徹底擊潰,有些沮喪。心中懊惱萬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把這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何物的東西端到她的面前。
稍微擡了擡頭,歉意的看她一眼,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容,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這個……我,我重新再做……你再等會兒我。”說罷迅速的如同逃離一般的出了屋,往廚房而去。
接下來,整整一個早晨,南宮曄,就這麼跟廚房,較上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