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遲不動聲色地看着森田廣,當然也不免會多看了黏在森田廣身邊的蕭菁菁一眼。
他們真以爲這種陣仗是他承受不起的嗎?楊遲好笑地暗想。
十八歲高中畢業之後,他被父母送到美國上大學;第二年,蕭菁菁也來了。由於兩家頗有交情,讓他們自小就玩在一起,幾乎擺明了希望兩人互生愛意,日後結成秦晉之好。
楊遲沒有特別的表示、因爲當時爲了早日跟上進度,他滿腦子除了英文單字、片語,再無其它。如果一個人忙到連睡覺都只是奢想,又哪來的力氣風花雪月?
家人替他買了間公寓,蕭菁菁也理所當然地住進來,然後同學們都知道了他們是未婚夫妻——當然是拜蕭菁菁大力宣傳所賜。她可不允許有別個女人愛慕她的對象。
如果沒有意外,也許楊遲早已娶了她,並且生子了——真是僥倖。若真走到那種命運,他如何遇見雲晰,並且正大光明地追求她?
所以說多年以前的屈辱,或許會在日後反成一種幸運。他對蕭菁菁的感情並不深,纔會在她對他做了這麼多之後,還能額手稱慶於幸好沒娶她,而不是施展報復手段。如果今天森田廣由他手中搶走的是雲晰……
尖銳的怒火迅速焚燬這個想法,他連假設也無法忍受。相較之下,蕭菁菁被森田廣搶走,並竊取他的報告作爲已有的種種事件,便無足輕重了起來。
森田廣並不是無能之人,他只是沒來由地想讓楊遲挫敗不振。一次又一次,永不覺得足夠。
楊遲不能理解這種偏激性格,但至少知道了兩人沒有和平相處的一天。對於這個一手毀去他熱情天性,教會他人心可以多麼險惡的人,他不恨,也許還更該感謝。
如果他已能與森田廣相抗衡,那麼其他家族內的鬥爭,也不過是小兒科的等級而已。
森田廣臉上有着嗜血的笑容,似乎迫不及待想再嘗他十年前所感受到的勝利。
十年前,他並不知道自己置身於戰場,落到慘敗的結果是教訓、是經驗。而人是會成長的,在他知道森田廣的把戲之後,若再被要弄在指掌間,纔是不可饒恕。
今天的會議討論的是大樓內網路化的設施、成本。結構、使用的系統、合作的廠商、硬體軟體的成本分配——這也是資訊開發部門與會在列的原因。
兩大集團的主事者正專注地投入第一場辯論中,還漫談到網路規畫的議題,楊遲優閒地坐在一旁,無視森田廣挑釁的目光與蕭育各不時投過來的注視。他側着身與後方的部屬偷閒地處理起公務,以手提電腦完成了幾件交易,有十來家廠商已下了廣告訂單,使得網際網路的開發成本又順利回收了一大步。
“老大,爲什麼那兩人一直含情脈脈地瞪着你?”實在是好奇得不得了,歐陽達覷空問了出來。
楊遲迴以相同的耳語:
“如果你覺得太困,我可以把財經軟體應用以及開發的工作交給你處理。不必太感謝我。”
低低的笑聲忍不住由其他人口中逸出。這些應用軟體工程師新貴們,平均年齡三十,年輕的部門結構體質,加上美式管理,上司與部屬間沒有太大的階等區分,當然也就沒有管理部門或業務部門那些人那樣的沉着嚴肅。
坐在楊遲身後的除了四名工程師外,還有隸屬楊遲派系裡的各部門代表,全部加起來共十二名,在大會議室,自成一個氛圍,看起來幾乎像是獨樹一幟的工作區域,而看不出來被冷落的模樣。
今天楊遲之所以參加會議,當然是叔父下令的結果,目的就是讓他無處發揮,平坐冷板凳;畢竟建設事務不在楊遲涉足的範疇,說得好聽是參與網路社區的構建,但以森田集團的強勢,楊遲不認爲這個開發案有他發揮的空間。一個極力壓抑他的叔父加上一個以鬥垮他爲樂的森田廣,他何必硬搶其鋒?
他早在前來之前便對部屬指示過,只要作出端正在嚴的表情就可以了,當成是暫拋開繁重公事偷來的閒。若真的閒不住,就打開電腦與公司連線,順便處理一下公事吧。
領一大串人馬前來,也不過是用來跑龍套,當真以爲他看不出來嗎?叔父也恁是天真。
但這一方的和樂自在,終於惹惱了另一端的人馬。楊遲的叔父楊宏飽含斥責地揚聲道:
“什麼事這麼好笑?兩大集團合作可不是兒戲,你們當這裡是嘻鬧的地方嗎?楊遲,你可得好好教一下你的下屬了,別給人看笑話,令巨陽蒙羞。”
是的,叔叔。”楊遲狀似恭敬地點頭應着,也指示下屬務必擺出如喪考批的表情,切切不可破功。
“楊總,也許我們該分享一下他們的笑話來紓解此刻過於嚴肅的氣氛。”森田廣懶洋洋地轉向楊遲,深沉的眼裡閃着估量。笑道:“我想楊遲先生應該不會介意纔是,畢竟我們是老同學了嘛。”
提到這個,楊宏一臉不以爲然。
“森田先生客氣了,你二十歲就提早自大學畢業,我們楊遲哪比得上你?更別說你的畢業論文無比出色,還因此得到世界傑出青年的榮譽了。”
“那可真是託楊遲的福呀。”森田廣愉悅地拿起咖啡,遙遙對楊遲舉了舉,其中的深意只有三個人明白。
“你太謙虛了。我這侄子哪有什麼本事。”楊宏隨意應了聲,立即將話題拉回討論的事項中,沒有察覺會議室裡波濤暗涌。
事實上,令森田廣得獎的畢業論文專題,即是設計入口網站。在十年前還未大肆風行上網時,學資訊的人早已紛紛大顯身手,試着創造各種可能性,大獲世界傑青獎評審委員們的垂青,當年好幾位得獎者都來自資訊電子方面的大學生。
而事實是,那份專題,是楊遲做的,經由蕭菁菁的竊取,並在他電腦裡放入病毒,銷燬所有資料,使楊遲無從證明那份作業是他做的。然後,眼睜睜看森田廣風光畢業,耶魯大學刊爲傑出校友,名留校史;而他獨自面對被背叛的屈辱,幾乎令他氣得嘔血。他病了三天,並且有一段時間無力振作,使得原本打算提早畢業的計劃因爲兩個學分沒修過而無法達成。
他當然還是比別人提早修完大學課程,雖然比森田廣晚了一年。
但現在想起來,楊遲只能說:如果每一個人的生命裡都註定了要面對一些挫敗的干擾,那麼,就該愈早愈好。至少恢復期快,也能快速成長。
失敗者不可能永遠失敗,除非他從未記取教訓。
那麼,反過來,輕易嚐到成功的人才是該擔心的那一個。因爲他從未失敗,不明白自己可以承受多重的打擊,也容易因自滿而掉以輕心。
楊遲一口喝完手中的咖啡,脣邊揚着莫測高深的微笑,望人那雙雄心勃勃的眼底,並不戒懼,只是想着:侵略性強的森田廣,承受得了在失敗者面前失敗嗎?
他來臺灣爲了狂飲勝利的美酒,那,若得到的是失敗呢?
真是令人拭目以待呀。
無視於蕭菁菁不斷拋來的眨眼,楊遲無聊地打了個呵欠,迴轉過身子暗示下屬再把電腦連線到公司,再不做事他一定會睡着。
趁現在多做點事,就有更多的空閒時間可以去找雲晰了。
雲晰呀……
他心底深處的唯一淨土。
雲氏夫婦一同由女兒的房中走出來,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前天放學回來後,除了帶回一身觸目心的擦傷外,接下來就是昏昏沉沉於高燒裡,至今起不了牀。這種情況一向是存在的,並且是醫藥幫不上忙的。
雲晰生來就有強烈的感應,這種感應只曾發揮在預知周遭人下一分鐘可能曾發生的危險。而每當她幫別人躲過災厄後,身體就會陷入高熱昏迷中,吃藥、打點滴都沒有用。她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幼稚園時期。小云晰突然覺得使用過度的鞦韆不安全,說好歹地拉下幾位小朋友之後不到十秒鐘,整座鞦韆鐵架倒了下來,原來是支腳早已被侵蝕殆盡,若那時還有小朋友在上頭玩,怕不被那重量壓死了。
那一次雲晰沉睡了四天,以爲她是受了嚇,也就不曾太留意。直到陸陸續續又有第二次、第三次,雲夫人才逼着丈夫掐指算算看,到底是什麼情形。
偏偏雲浩然向來是個有話只肯說一半的傢伙——聽凡是“大師”都是這副死德行。雲夫人也只知道女兒的命底清奇,若是替別人擋去了該受的災難,那麼那些厄運就會反撲到女兒身上。但幸好只限於躺在牀上幾天,不至於有太大的禍事。
可這沒道理呀!哪有人做善事沒善報也就算了,竟還反而招來厄運?老天有沒有長眼啊?
以前“只是”發高燒也就算了,現在還受傷咧!教他們做父母的怎麼忍受得下去?
夫妻倆還沒走下樓,雲母就拉住丈夫直問:
“雲大師,訪問小晰的皮肉傷又是怎麼一回事?這回你要拿什麼理由來讓我安心?請別告訴我,咱們女兒的細皮嫩肉異於常人,就算受傷也不會感覺到痛。”
雲浩然苦笑地看着他素來溫婉慧黠的妻子,但凡事情攸關於女兒,她什麼尖刻的話也不會忌諱的。
“你說呀!”擺出茶壺的陣式,雲夫人沒問出答案絕不甘休。
“曼晏——’她低喚着妻子的小名。
“別想搪塞過去,甜言蜜語此刻不管用。”
雲浩然拉着妻子走入書房,嘆道:
“我替咱們女兒卜過卦。”
“然後呢?”
“在見過楊遲那天,卜到的是隨卦,雷澤隨,表示出姻緣之象,這是好卦。前天女兒回來時,我又卜了卦,得到的是坎卦,坎是危險的意思,但仍能通於內外,險中求安,她不會有事的。奇怪在於,不應該有人真正傷得了她,但顯然我是料錯了,他都來了,其他人怎能不來……”談話逐漸轉爲自方自語,雲浩然撫着下巴沉思不已。
雲夫人好有禮貌地問:
“誰又是‘他’以及‘其他人’呢?請問一下。”
雲浩然回過神,爲難地想着要怎麼說纔可以通過妻子這一關,還沒想出方法,門鈴替他省了事。有人來拜訪了。
“我去開門。”他好勤快地衝了出去。
雲夫人暗自跳腳,低喃道:
“你要是認爲我會就這麼算了,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大——師。”跟在後頭,她也沒有停下腳步。
遠遠地聽到開門聲沒聽到招呼聲,她好奇地揚聲問:
“是誰——啊!”隨着她走近到可以看到門口的訪客,也跟丈夫一樣嘎止了聲音。
門口站着兩名男子。這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一名叫楊遲,而另一名叫汪宇,他們看起來並不認識,手上都十分有默契地各握了一束鮮花;更有默契的是他們沒有看向雲父,互相打量着,誰也不肯光移開目光,像兩隻覺得自己領域侵犯的野獸……
這是什麼情況啊?
“請坐。”雲父含笑開口,語氣十分平和。
“請喝茶。”雲夫人就緊張多了,滿腦子飛轉着以前看過的西部電影裡面有關槍手決鬥的情節。
兩位來客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坐下、喝茶,而且還同時開口——果真是非常地有默契。
“雲先生,聽說小晰生病了——”
“雲大叔,雲晰有沒有好一點——”
然後,兩人同時又住口,掃向對方,開口相當一致。
“你知道她怎麼了?”這人是誰?油頭粉面的。
“你叫她小晰?”他憑什麼呀?身爲一個老男人好歹也避避嫌吧,免得被誤會老牛吃嫩草。
雖然問了別人問題,似乎並不認爲自己有回答對的必要,以眼神交戰了數回,便互不搭理,再度看向雲氏夫婦。
雲夫人暗中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要他開口話,看能不能把冷凝的場面稍微熱和熱和。
但云浩然似乎正在出神地思索些什麼,無暇勝任暖場的重責大任。只見他閉眼又睜眼,掐着手指算了又算,目光遊移在兩名男子之間,像是領悟到了什麼……
“雲夫人,我可以上樓探望小晰嗎?”掛心着伊人的病體,比起對付可能的情敵,這事重要多了。
“可是她……還在睡,多謝你們來探病,我想……”
“媽……”二樓的樓梯口傳來雲晰含糊的聲音。
“小晰,你醒了?”雲夫人急忙起身迎了上去,見女兒已醒,哪還顧得了其它。“你還沒退燒,快回去躺着,有什麼事叫一聲就好了,別下牀!”
“沒開水了。“揚了揚手中的水壺,她靠在扶手邊噥着:“躺那麼久,骨頭都躺散了,好難過。”
“那下樓坐一下好了。對了,你有客人哩。”雲母小心地扶女兒走下樓梯。
“是誰?”才問完,就見兩名風格各異的男子已在樓梯端村着。
“楊遲?汪宇?你們結伴一齊來呀?原來你們竟然認識,真巧。”雲晰訝地低呼完,笑了出來。向來衣冠筆挺、滿身社會菁英氣質的楊遲,與穿着流行前衛、充滿陽光男孩況味的汪宇看來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喔,連買來的花也不一樣呢。楊遲捧着雪白海芋,汪字則是一大束豔紅玫瑰,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九十九朵。
“我與這位汪先生並不認識。”楊遲簡單地撇清,接着關心道:“你怎麼了?手肘上的擦傷怎麼來的?”順勢接手雲夫人的工作——扶雲晰到沙發上落坐,問着。
“我差點讓車子撞到,是汪宇救了我。”
“發燒是因爲嚇着了的關係嗎?”他讓雲晰坐在雙人沙發上,旁邊的空位自然屬於他。
“嗯…應該算是吧。我常這樣的。”
“以後走路要小心一點。”他伸手深了探她光潔的額,還有點熱,問道:“有按時吃藥嗎?”
雲晰馬上搖頭,如臨大敵的聲明:
“這種病症不必吃藥,沒有用的。我睡一睡就會痊癒。真的。”
“怕吃藥?”楊遲好笑地問。
“才——纔不是。不然你問我媽媽。”
雲母端了杯開水過來。
“是呀,小晰並不需要吃藥,這種情況較爲特殊,自然會好。”
“怎麼說?”楊遲好奇地問。
“讓我爸爸來說吧。咦?汪宇,你也坐呀,別老站着。”雲晰招手喚着臉色不豫的新朋友。
雲夫人倒是看得比她那迷糊的女兒明白,這兩個年輕人暗鬥得火花四射,讓人心驚不已呀。她伸手捧過兩束花,順勢將汪宇壓坐在單人沙發上,這位置雖不是靠近雲晰最理想的位置,也算是第二理想的了。
好啦!搞定。
雲浩然左右各看了一眼兩名男子,輕笑道:
“你們的宿緣很深哪。”
雲晰喝着熱開水邊道:
“哎呀,爸,他們又不信那一套,別說他們聽不懂的話啦。”
兩名年輕人禮貌地不作任何表態。
“我知道,只不過忍不住要有感而發而已。好吧,不談輪迴種種,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感應呢?也就是所謂的第六感?”
汪宇點頭道:
“我相信。因爲我自己偶爾也會有強烈的第六感,避過工作上可能曾遇到的危險。”
“那是經驗累積而成的判斷力所致吧?”楊遲道。
“可不見得全是那樣,我——”汪宇反駁。
“無妨,怎麼解釋都行。我要說的是,小晰對周遭的危險也有很強的感應力,常常因此而使旁人躲過一場危險。但助人躲過之後,原本該由別人承受的煞氣,就會由她來接收,所以向來不生病的小晰纔會高燒臥牀數天。”
“這沒道理!”汪宇跳起來叫着。
“無稽之談。”楊遲同時沉聲說着。
雲晰眨了大眼。雖然父親說的是真的,但聽在不信者的耳中,無異是妖言惑衆、迷信……她可以原諒他們的拒絕聽信,只要別逼她吃藥就好。
“她可能只是嚇到了。任何一個差一點被車子撞到的人,都會被嚇病的。”汪宇認爲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小晰只是平凡人。”不聽信任何異能之,楊遲肯定地下結語。
“平凡人呀……”雲浩然低喃;“我們都是這麼希望的。”
雲晰嘟着小嘴道:
“別談這個了啦,肚子好俄,媽,有東西吃嗎?”
雲夫人笑道:
“我剛熬了蓮子羹,大家一起吃吧。說得也是,咱們別聊這些掃興的事了。楊先生、汪先生,你們不趕時間吧?”
“當然。”楊遲微笑。“叨擾了。”
汪宇立即也回道;
“我很有空——”
但他腰間的手機似乎不作如是想,雄壯威武的軍樂聲響起,正是經紀人丟來的催魂符。在衆目睽睽之下,總不好關機當成沒那一回事,只好硬着頭皮接電話了。也果然,是經紀人以跳樓自殺威脅他立即趕回工作現場,半小時內沒見到人,就死給他看。唉!
在楊遲略顯愉悅的告別聲中,汪宇咬牙切齒地跳上跑車,乖乖工作去也。
“你與他很熟嗎?”送走了對手,楊遲輕托起雲晰的下巴問,炯炯雙眼捕捉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
雲晰道:
“才見過三次面,不太熟,但挺親切的。他看起來很有趣,不是壞人。”
她的眼神坦然無邪,顯然不知道她口中那位“有趣的朋友”,是抱持着追求之心而來。
“遲鈍。”楊遲笑道。
“什麼,爲什麼這麼說我?”雲晰不服地問。
“不告訴你。”偷啄了她一口,拉着她往屋內走,好心情全然迴流。
“你好壞,爲什麼不告訴我?”她努力要大步走到他前力堵住他的步伐好問個清楚,偏偏他不讓她如願。
兩人像玩興正濃的小朋友,一路糾纏到飯廳,而云晰還是不明白楊遲幹嘛說她遲鈍。
“這是什麼情況呢?”雲母低喃。
吃完甜點,楊遲徵求雲氏夫婦同意後,帶着雲晰到小公園散步。他們的約會一向如此。聰明的楊遲一眼看透雲氏夫婦對年紀尚幼的女兒有着不放心的情懷,那非關於追求者的品德好壞、值不值得信任,而在於純粹的放不下心。楊遲也就不着痕跡地以這種方式逐漸博得雲晰父母對他安心。
目送女兒與楊遲走遠後,雲母揪着丈夫的衣袖緊張地道:“你說過女兒十九歲是挺危險的一年,可沒說有紅星,可是你瞧瞧,簡直是可怕的三角關係!你要知道,從去年到今年,很多因爲三角關係而造成兇殺案件的悲劇在上演,就我們學心理的人來說,我們非常建議避免掉這種可能產生的危險。”
“女兒身上的危險,不屬於那一種。汪宇與楊遲絕對不會傷害到小晰。”輕嘆口氣,拉着妻子回客廳坐下。
“那到底是哪一種?小晰是我生的,你卻什麼也不肯對我說!”纖指大作茶壺狀,直搓着丈夫的心口。
雲浩然握住妻子的手道:
“你不是當我們算命的妖言惑?”
“現在仍然是。但攸關於小晰的事,就算妖方惑衆我也要聽上一聽。”當年她與丈夫不打不相識,雖給成夫妻二十四年,她可沒向文夫問過流年命盤什麼的。簡單地說,她相信人定勝天,也就是鐵齒。要不是女兒自出生到今十九年來,總是發生一些科學無法解釋、醫學無法解決的事件,她還真不信文夫所言:女兒擁有最奇特的命底。她是堅決反對迷信的。
雲浩然突然問道:
“如果我女兒是仙人靈體,你信不信?”
“我還聖母瑪麗亞咧。不信!”她不免要懷疑起丈夫又在扯一些有的沒有的好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是!我相信輪迴,但請問一下,哪來這麼多仙人下凡轉世呀?前些年流行什麼前世今生的議題,那些明星們全看到自己前世是王子、公主、王妃什麼的,更有人說她是原始人,哈!還養了一隻恐龍當寵物咧。真是夠了!咱們小晰再平凡普通不過,少來這一套。”
“我們期許她平凡,但你我心裡有數,她並不平凡。”
“如果所謂的不平凡就是救了人之後會招來病災,善心的人被傷害,那還不如當個混吃等死的米蟲!”雲夫人簡直是新仇舊恨一下子火了上來,差點指天大罵起不公平。
“那不是小晰可以選擇的。一如我們生下她,卻幫不了她一般。”
“那你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怎麼一回事?”爲何她的女兒每每救人之後很受高燒所苦?
雲浩然將妻子摟入懷,低聲道:“神仙受盡天下人供養膜拜,就要擔盡天下蒼生的苦難。道理都是相同的呀。”
“我不明白——”雲夫人慾言,卻被丈夫一指抵住脣瓣。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她、守護她。”
“但她那些傷口——”
雲浩然輕蹙眉心。
“唯一傷得了她的人也出現了。但願……”
但願另外三人足以守護得了她。
不必非要有所覺醒,在心的呼喚下,自然而然的有其歸向。破壞與融合,已在累世的祈願下,縮爲五人之間的追逐,不再以天下做賭注,動輒危害甚生。
那麼,無論是以怎樣的結果劃下句點,也都算得上是值得慶幸的吧?
但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