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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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幽給自己計算的時間相當的準確,說的是兩個月左右,時間便真的是如此,在日子一天天的臨近的時候,屠幽雖然還是身姿挺拔,目光銳利,但那種大限將近的感覺,不只是莫河,許多的將士都能夠看出來了。

這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屠幽很好的踐行了一個統帥的責任,近乎在全力的培養着自己手下的這些將士,尤其是那些統兵的武將,還有其中的幾個帥才。

期間和妖族發生的幾次戰鬥,屠幽根本是在不遺餘力地教導他們,每一次都親臨戰場,也每一次都儘可能的給他們發揮的機會。

在屠幽這樣的做法下,兩個月左右的時間,他手下的這些將士,已經徹底地適應了和妖族的戰鬥,並且因爲吃過一點小虧的緣故,也讓他們的心態被鍛鍊得極爲慎重。

而屠幽所做的這些事,加上明顯能夠感覺到的身體的問題,他揮下了這些將士,大致也猜到了屠幽的大限降至,一個個也更加珍惜這段時間,對於屠幽的每一句教導,都牢牢的刻在了心裡,因爲再過不久,他們可能很難再聽到這位在人族德高望重的統帥,再對他們教導的話語了。

對於自己死後,血烈關這邊新的統帥,屠幽也在用這段時間積極地給他鋪路,讓他能夠平穩地完成權力的交接,而這個人莫河也認識,正是當初打過一些交道的周狂。

他的年歲也不小了,也和妖族交過手,一身的實力,經過這麼多年的打磨,也已經非常的厲害了,可惜的是這幾年他同樣也無仗可打,又不是經常待在血烈關,還會被時常調遣往其他的地方,所以才需要一個過渡。

這一天的早上,屠幽身穿甲冑,一大早就踏上了鐵血長城,目光看着遠方妖族陣營,臉上的神色不悲不喜,讓人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麼。

片刻之後,屠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伸手撫摸着鐵血長城的城牆,然後腳步輕輕的挪動起來,慢慢的向前走着。

路過那些站在城牆上的士兵的身旁的時候,屠幽腳步停了一下,伸手將一個士兵身上所穿戴的盔甲扶正,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理會這位士兵稍微有些激動的神色,又繼續向着前方走去。

前行的過程之中,他好幾次停下了腳步,伸手給這些將士扶正的身上的盔甲,動作非常的輕。

就這樣,他用緩慢的步伐,在鐵血長城上走了很久,一直從早上走到了中午,路過了許多的將士身旁。

在小空間之中的莫河和顧玄圖,兩人透過那個青銅水盆,就這麼安靜的看着屠幽,看着他一步步的向前行,以及他看是有意無意的動作。

終於,屠幽停下了自己的腳步,擡頭看一眼頭頂,然後目光又轉向前方,望着遠處連綿不絕,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鐵血長城,屠幽低頭輕嘆一聲。

“可惜,走不完了!”

對於這一條鐵血長城,自從建立起來至今,許多年過去了,屠幽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似乎一直沒有見過這條鐵血長城的每一處,這麼多年所見的,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嘆息一聲之後,屠幽回過身,向着自己已經走過的地方又走了回去,這一次的腳步要快得多,很快就離開了鐵血長城。

今天妖族比較安分,看樣子沒有繼續攻擊的意思,在鐵血長城上的守將,他們也會盡職盡責的盯着妖族的一切異動,保證能夠在最快的速度作出反應。

離開了鐵血長城之後,屠幽就回到了血烈關的第一道關卡,而這個時候,他的身邊已經跟上了幾名武將,都是他這麼多年一手培養出來的。

從屠幽今天的舉動,已經讓他們察覺到了不對,所以這些人都跟在了他的身邊,只是一個個都沒有開口,就這麼默默的跟着。

屠幽也沒有趕他們離開,任由他們跟在自己的身邊,在血烈關的第一道關卡中,不緊不慢的走着。

當走到一處地方的時候,屠幽腳步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這些武將,發現其中並沒有周狂的身影,想說些什麼的他,又重新閉口不言了。

血烈關存在已久,其中還有一些遺留的隱藏手段,比如說莫河當初參與過的屠妖三殺陣等等,這些手段,作爲統帥,都是必須要知道的。

屠幽原本還想要再交代一下,不過既然周狂不在,那就只能算了,反正該交代的內容,之前已經交代過了,現在再說,無非就只是強調一下。

屠幽腳步繼續向前走,在前行的過程中,他用蒼老的手掌,撫摸着身邊厚實的城牆,手掌和城牆不斷地摩擦過,那種觸感並不太好,但這冰冷的城牆,在屠幽的心裡,是有溫度存在的。

隨着他一步步向前,腦海之中頓時冒出了許多的回憶,那些他曾經經歷過的事情,許多早已經埋藏在記憶中的人,這時候也都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那些人,他們早就已經不存在,甚至他們的名字和事蹟,到今天都已經無人所知,可作爲經歷者的他,卻還清楚的記得他們的面龐,記得自己和他們一起發生的故事。

“張軍,衛第,程金,呂文……!”

回想着這些事情,屠幽終於嘴脣微動,從他的口中,吐出了一連串的名字。

這些名字對於站在他身後的這些武將來說,絕大多數都非常的陌生,但其中有那麼幾個,卻是他們感到熟悉了,因爲那些人有些和他們有關。

口中念着這些名字,屠幽最終走出了第一道關卡,向着血烈關的第二道關卡而去。

走在路上的時候,跟在他身後的這些武將就發現,屠幽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看着周圍熟悉的一切,就像是一個陷入了回憶之中的老人,似乎那些熟悉的景物,都能夠讓他想起曾經的許多經歷。

而在這種狀態下的屠幽,身上原本好像一直維持在頂點的精氣神,正在不斷的從他身體之中被剝離出去,他整個人的臉色,現在都顯得微微有些蒼白,完全失去了血色。

跟在他身邊的這些武將,都已經意識到了今天可能會發生什麼,一個個依然默不作聲,只是在走路的時候,微微的把頭低下了一些,儘可能不讓走在他們前面的那位老帥看到,他們低頭的時候,眼中所含着的淚水。

已經真正經歷過和外族戰爭的洗禮的他們,在殘酷的戰鬥之中,在面對與自己袍澤的生離死別,在身處絕境之內,都絕對不會留下淚水的他們,在現在這一刻,心中卻忍不住的發酸,雙眼也忍不住地變得溼潤。

儘管他們心中知道,即便是他們尊敬的老帥死去,也會成爲神靈,並不會就此消失,可他們依然有些忍不住心中的這一份悲傷。

他們不是仙人,他們只是戰士,是有血有肉的人,放不下生離死別,沒有辦法用最平靜的心態,去對待一個讓他們尊敬的人的死亡。

屠幽現在當然不會發現他身後這些人心中所想,他的絕大部分的精力,都在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景物,還有腦海之中源源不斷冒出來的記憶之中。

往日早已經司空見慣的景物,如今才發現,早已經承載了太多自己的經歷,自己並不算太長的生命,幾乎大多數的時間都在這裡,原本以爲生命中留下的都是單調,可如今回想過來,原來還有這麼多的精彩。

當走進第二道關卡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也虧得幾人走得快,否則他們今天也不一定能夠到達。

而此刻第二道關卡中,許多經歷了一天訓練的士兵,正在享受着他們的晚餐,整個關卡之中,還瀰漫着一股飯香。

屠幽聞到這股味道,突然之間精神一振,帶領着他身後的幾名武將,一起去排隊領了一份飯菜,然後隨意找了一處地方,坐下就開始吃了起來。

血烈關這邊的伙食很不錯,因爲需要訓練,所以伙食之中的肉食是少不了的,屠幽大口的吃了兩口,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擡起頭來,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一名武將,突然笑着說道。

“王午,我記得你當初剛來的時候,第一次吃軍中的伙食,一人足足吃了六人份的,還沒有吃飽,如今這份還不夠你吃吧!”

被屠幽叫到名字的那名武將立刻站起身來,拿着手中的伙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往日的他,是軍中出了名的飯量大,可今天伙食拿在手裡,他卻有些吃不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只能強忍着悲傷,使勁的將手中的伙食往自己的嘴裡塞,然後含糊不清的說道。

“末將,夠,吃了,嗚!”

聲音到最後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絲哽咽。

而聽到他的這一聲哽咽,屠幽臉上的笑容立即一收,神情變得平靜,看着天邊已經快要徹底落下去的太陽,目光在全場掃了一眼。

“看來爾等都知道了,我大限已至,不過用不着爲我悲傷,戎馬一生,也該輪到我去享享福了,今後血烈關,就託付給而等了!”

話說到這裡,屠幽臉色猛然之間變紅,整個人更是站了起來,出現了一瞬間的迴光返照。

“爾等記住,要守土安邦,我們身後,就是我人族疆域與子民,就是我等子女親朋!”

最後一句話說,屠幽身軀就站在那裡不動了,眼中的光芒,漸漸的變得暗淡,直至徹底的消失,正好,天邊的那輪太陽,也在這個時候徹底的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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