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們沒有對外交涉權,要我們找中央政府去談……”朱爾典鐵青着臉咆哮道。
“是,是的,他們的電報就是這麼回的!”看着公使大人沒有了往日大英帝國紳士的風度,李約翰戰戰兢兢的,不敢有絲毫的馬虎。自己就是一個翻譯,這次送個電報還要承受公使大人的怒火,真是冤死了。
朱爾典也知道自己朝一個翻譯發火沒有什麼用,揮了揮手,趕走了他。李約翰懷着輕鬆的心情離開,最後隱約間聽到朱爾典說“……去石大人衚衕的迎賓館……”
袁世凱這個清廷的內閣總理大臣,並沒有正經的衙門,而是住在石大人衚衕迎賓館內。這座迎賓館的規模倒是不低,本是清廷爲了迎接訪華的德國皇太子而建立的,後來德國皇太子訪華行程泄密,遭到日本政府暗地裡的阻攔,未曾成行。袁世凱來到北京,並沒有什麼像樣的住處,直接把自己的內閣衙門安在了這裡,倒也不顯得拘束。
英國駐清公使館在東交民巷,距離石大人衚衕不過六七裡,沒用多久,朱爾典就來到了石大人衚衕的迎賓館。朱爾典和袁世凱的私交不錯,一般情況下,只要不是公事,朱爾典就很是隨意,這次雖然有公事性質,朱爾典也沒有講什麼規矩,直接駕車就進了迎賓館。
“總理大人,朱爾典公使要見你!”一個面容俊秀青年男子走到袁世凱身邊低聲道。
袁世凱放下手裡的書卷,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嘆了口氣。“年紀大了。不比以前了。”
那名男子笑着應道“總理正直春秋正盛。那裡年紀大了!”
“你啊!”袁世凱笑着指了指那男子,很是親暱。那男子名叫唐天喜,原本是個戲子,是在豫劇裡面唱小旦的,後來被袁世凱看重,柳州身邊已經十多年了,一支負責袁世凱的貼身護衛。
“走吧,看看我們的公使閣下有什麼事?”在唐天喜的攙扶下。袁世凱起身走出書房。雖說袁世凱的身體並沒有那麼差,不過他還是很享受被唐天喜攙扶的感覺,並沒有阻止他。
客廳裡,朱爾典端起茶杯,又放下,來回反覆已經數次。本來這種事情是用不着他這麼揪心的,可是昨天的各國公使會議上,德國公使和俄國公使都反對日本公使提出的制裁西南四省的計劃,就連美國、法國公使也對這件事閉口不語。英日盟約早在五年前就結束了,英國政府已經感受到日本在戰勝俄國之後。勢力增長太快,已經開始威脅到大英帝國在東方的利益。對日本的態度已經不像以前那麼積極了。
其他各國也肯定不會允許日本在東亞擴張影響到他們的利益,尤其是美國和俄國認爲日本海軍已經威脅到他們的國家安全,法國殖民地又與西南交界,也不願意日本的實力滲透進去。
“什麼風把公使閣下吹來了?”袁世凱擺開唐天喜的攙扶,上前對朱爾典笑道。
“總理閣下,上海公共租界的大屠殺你應該知道了吧,這是剛剛廣州發來電報,稱他們沒有對外交涉權,要我找中央政府,我想知道你怎麼說?”朱爾典搖着手裡的電報,質問道。
接過朱爾典手裡的電報,快速的瀏覽了一遍,袁世凱對那個孫復產生了極大的好奇,這麼不要臉的話他是怎麼說出來的,殺了幾百名日本浪人,卻擺出一份不干我事的姿態,把事情推給了中央政府,你都造反了,現在想起中央政府了,這不是玩人嘛?
擰着眉頭,袁世凱放下電報,沉吟了一會,說道“這種事情怕是不好處理,廣東說的地方政府沒有對外交涉權倒也不能算錯,只是這個中央政府不好確定,現在整個南方都是受革命黨控制,這裡已經不能算是他們的中央政府了,可是他們自己的中央政府又沒有建立起來,可以說,如果地方政府不想管這件事,還真的找不到人管!”
在朱爾典面前,袁世凱擺出雙手無奈的樣子,打定主意不管這件事了,數百人的死亡,還是在租界,這種事情誰能擔得起來,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總理閣下,日本公使已經打算電請國內出動軍隊制裁西南了,您難道不擔心嘛?”朱爾典根本就沒指望能夠懲罰到西南,只想着讓老袁認下這件事,出點血安撫一下日本人也就是了。
“這是怎麼回事?”袁世凱一臉詫異的問道“各國不是已經宣佈中立了嘛,怎麼又要出兵?”
朱爾典臉色一變,好像是大便憋着了一樣,“中立是指各文明國家在華的利益沒有受到侵犯的情況下,一旦這個前提破了,那就無所謂中立了!”
袁世凱心裡一陣緊張,不過還是故作無奈的說“如果各國公使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我只能說很遺憾……”
實際上,袁世凱相信各國會依然保持中立的,不然一旦押錯了寶,對於各國在華的利益就會造成巨大的損失,而這不是各國公使可以承擔的責任。
“好了好了,我們別討論這些煩心事了,我這剛來了兩個山東廚子,手藝着實不錯,今天東北又送來了幾隻梅花鹿,我讓他們調製一隻,嚐嚐魯菜的美味……”袁世凱拉着朱爾典的手,直接牽着走了出去,不準備商議日本和廣東的事情了。
明治天皇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而自己的兒子嘉仁親王精神狀態又不佳,明治心裡越來越把重點放在國內了。一旦自己死後,兒子的繼位就必須保證萬無一失,而那些明治維新以來的重臣們,還有不少健在,這些容不得明治無視。雖說天皇萬世一體,可是死在任上的天皇也不再少數,誰又敢保證自己的傻兒子不出問題。
想着想着,明治的眼睛就有些想要閉起來了,睏倦像潮水般的襲來。
“陛下,陛下……”山縣有朋輕呼了幾聲,才見明治再次睜開眼睛,眼中不由的得閃過一絲擔憂。
“陛下,我們要不要發兵支那,懲罰那個殺戮帝國公民的支那人?”山縣有朋壓根就看不起中國,包括哪些革命黨,他甚至都沒有記住那個殺人者的名字。
“首相有什麼意見?”強撐着睏倦,明治對西園寺公望問道。軍部的想法,明治最是清楚了,他們只想着打仗,其他的不會去考慮的,真正要決定國家命運的時候,還是要問首相。
西園寺公望俯身一拜,蒼老的聲音,纔開口道“陛下,英國和法國都不允許我們出兵中國,他們擔心我們會侵入他們的勢力範圍,影響他們的在華利益;德國和俄國和帝國的關係不是甚好,他們也不支持帝國出兵;而美國則是要求我們嚴格遵守中立約定,不要破壞各國的宣言……”
“八嘎”山縣有朋怒罵一聲,道“他們難道不知道帝國的公民有數百人遇害嘛,難道要帝國和他們一樣無視嗎?”
“帝國的財政一直不是很好,日俄之戰雖然勝利了,但是帝國沒有獲得一點賠款,反而負債十數億,至今爲止財政壓力已經快到承受不住的地步了,如果在發動戰爭,帝國恐怕支持不了多久,而且英法等國的態度也會導致發行債券受阻,帝國必須考慮一下,能不能承受這個代價,而且還是一場勝負難料的戰爭!”西園寺公望俯身道。
“難道帝國現在連一個支那的地方勢力都對付不了嘛?”山縣有朋怒目圓瞪,直視着西園寺公望問道。
明治聞言,也是疑惑的看向了西園寺公望,他一手打造的帝國,如果連一個支那的地方勢力都對付不了,這肯定是不可行的。
西園寺公望淡淡的掃了山縣有朋一眼,堅定的說“帝國自然可以輕易的戰勝那個支那的地方勢力,甚至是整個支那,可這是在西方列強不干涉的情況下,如果引起列強的不滿,甚至反對,帝國就不能承受這樣的代價了。”
“如果我們派遣一支艦隊把那支屬於支那的艦隊奪過來怎麼樣?”山縣有朋不甘心這樣放過孫復,提出了一個主意。
“艦隊規模小了,可能會打不過那支艦隊,多了,英國是不會允許帝國艦隊進入長江口的。而且,現在帝國尚不清楚到底是那個列強在支持支那西南,這也是帝國要考慮的事情,如果魯莽行事,帝國前景堪憂!”西園寺公望算是日本少有的民主人士,在這個時候更加希望的是完成民主選舉,而不是戰爭。如果不能在自己的任期內完成民主選舉,西園寺公望相信,以山縣有朋爲首的官僚主義者們肯定會讓整個國家陷入他們的控制之中,民主將再也沒有機會實現。
“首相閣下準備怎麼解決這件事,數百名帝國公民不能白死?”山縣有朋賭氣的說道。
“內閣會照會支那政府,要求他們做出賠償,懲處殺人者!”西園寺公望淡淡的說道。
“就這,數百名帝國公民的鮮血,就只是一個照會?”山縣有朋不敢相信的看着西園寺公望。
“支那的革命黨很多都是對帝國深有好感的,尤其是孫君,而且這次孫君很可能會成爲支那的新政府的領袖,相信他會給帝國一個解釋的!”西園寺公望依然一副淡淡然的樣子,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山縣有朋看着西園寺公望,內心大感佩服,既不損傷國力,又能得到實惠,真不愧是首相,明治維新的功臣。
“就這樣吧!”明治打着哈欠說了一句就在內侍的攙扶下,回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