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瘋了的日本大佐
井邊三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運,上次出戰支那的時候,他因爲生了痢疾被留在了軍港,也正因爲這樣,他才保住了一條性命,可是帝國海軍卻精銳盡失,大批的優秀指揮官葬身在海底。
軍銜一直不算高的井邊三郎參加過甲午戰爭、日俄戰爭,混了快三十年了,才落了一個大佐的軍銜。四十五歲的大佐在日本海軍中,基本上是被排除在海軍核心之外了,如果不出意外,再過個十年八年,他就會拎着一顆將星迴家養老。
可就是這樣一位軍官,在東海、澎湖兩戰之後,竟然成爲了日本海軍有數的“元老級”的人物,這次就被軍令部長伊集院五郎中將看中,成了還未完工的河內號的臨時艦長,擔任這次截殺任務的總指揮。
河內級戰列艦是從明治四十二年,也就是1909年開始建造的,一直到今年,它的主體已經完工,鍋爐和主炮塔也都裝好了,只剩下部分副炮塔和最後的調試沒有完成,從某種程度上說,它已經是一艘戰列艦了。
本來按照海軍的計劃,這艘軍艦是要卸去主炮塔,重新更換爲五十倍徑的十二英寸艦炮,可是在桂太郎的極力鼓動下,海軍終於同意在它更換炮塔之前,執行一場“沒有威脅”的任務。
六座雙聯裝主炮塔,讓它成爲了這個時代裝備主炮最多的戰列艦之一,不過比起此時盛行的主炮塔居中的戰列艦風格,河內號就有些不合時宜了。前一後一。艦舯的兩旁各有兩座炮臺。這種設計讓它擁有十二門十二吋艦炮。可是已經有些不符合當前的時代潮流了,甚至可以說是一艘落伍的戰列艦。
十二門巨炮,按照無畏級出現以後的默認標準,這些大炮是應該都可以對戰列線上的敵人進行攻擊的,可是河內號的每側只能有八門艦炮可以射擊,這讓它的火力有了一定的缺陷,也造成了火炮資源的浪費。
這種設計上的缺陷在長門級戰列艦出現之前,就一直沒有斷過。這也是日本海軍及造船業發展尚不成熟的標誌,如果等經過數年的積累,尤其是歐戰的各列強的內耗,直接讓這個工業弱國,很快的就崛起成爲世界一流的列強了。
本來這種阻擊任務是用不着讓一艘尚未竣工的戰列艦出動的,可是桂太郎在盤算了一下海軍手裡的軍艦之後,悲劇的發現,現在殘存的五艘戰列艦,三艘是俘虜自俄國的老舊戰列艦,另外兩艘是更加老的富士級戰艦。那是爲甲午戰爭準備的戰艦,現在已經快成蝸牛了。根本跑不快。雖說還有兩艘萬噸以上的戰巡,可它們被海軍放在了東京口,說是爲了保護天皇陛下的安全,無論桂太郎怎麼勸說,海軍都不同意把它們派出海。
沒有了高速戰艦,桂太郎也不敢派出那些老舊的戰列艦,萬一到時候追不上那艘號稱世界最大的輪船了,玩笑就真的開大了。他爲了這次的伏擊,已經押上了不少砝碼,如果伏擊失敗,就算是他是日本首相,也承受不起這種損失。
按照海軍的計劃,是隻打算派遣一艘裝甲巡洋艦或者輕巡洋艦,可是桂太郎擔心八吋的艦炮無法把那艘高達六七萬噸的巨輪擊沉,就直接要求海軍必須派出一艘戰列艦,並且派遣足夠數量的巡洋艦,以便搜索以及圍堵巨輪。
不捨得那最後的兩艘主力艦冒險,不知道怎麼想的,東鄉平八郎、伊集院五郎竟然提出讓接近完工的“河內”號戰列艦出動。桂太郎考慮了一下,也沒怎麼反對,畢竟河內級的火力比鞍馬、伊吹兩艘戰巡要強多了,至於東鄉平八郎和伊集院五郎的打算,桂太郎也能猜出幾分,無非是爲了陸海軍的軍費之爭吧了。
出海之後,河內號和日進、出雲兩艦就分開了,爲了擴大搜索麪積,三艘軍艦相距足有十餘里,形成了一張大網,沿着事先計算好的航線搜索。
在海上搜索了幾十分鐘,日進號裝甲巡洋艦就發現了“鳳巢”,不是因爲“鳳巢”倒黴,實在是它太大了,巨大的煙筒升起的煙霧在幾十裡外都能看到,日進號想不發現就難。
好不容易匯聚了三艘軍艦,井邊三郎終於對此行的任務有了信心,對於海上阻擊來說,最大的難題不是擊沉船隻,而是找到它,不讓它溜走。海上廣袤無垠,尤其是黃海海域,距離大陸並沒有多遠,一旦獵物發覺了危險,及時靠岸的話,就算是河內號戰列艦可以跑到二十一節,也沒辦法擊沉它。
“傳令日進號向右包抄,出雲號向左包抄,一定要阻攔住它向西和向北逃竄!”井邊三郎這一刻好似指點江山的統帥,頗有一個大將氣勢。
對於一個準備混吃等死的大佐來說,能有一次指揮戰列艦的機會已經很難得了,更不要說這次還成爲了一支小型艦隊的司令官,井邊三郎心裡的興奮無法言表,甚至恢復了年輕時的激情和鬥志。如果不是爲了保持自己在官兵們心中的威嚴地位,他早就放肆的大笑了。
三艘軍艦成正三角形,快速的朝“鳳巢”號包抄了過來,在許多日本官兵們的眼裡,這只是一場遊戲,他們所要做的就是給大炮裝上炮彈和炸藥,然後隨意的開上幾炮,然後撿一些戰力品回家。
近萬噸的出雲號裝甲巡洋艦是英國製造,在庚子年,也就是1900年完工,這是一艘功勳艦,它參加過日俄戰爭,而且是聯合艦隊的主力艦。這艘已經使用了十一年的老式裝甲巡洋艦已經足夠老了,就算是這樣,它還是開出了十九節的高航速。雖然速度比起日進號差了不少,可是作爲擔任南方攔截任務的它來說,已經足夠了。
冷目看着三艘軍艦成包圍趨勢駛來。孫復甚至沒有讓魚雷快艇出動。它們的航速雖快。可是畢竟太小了,如果貿貿然的衝上去,怕是沒到敵艦身邊,就被炸翻了。
隨着四聯裝十四英寸的炮塔轉動,後甲板上所有的水兵和軍官都扯到了船體以內,四層船艙也關閉了所有的窗口。戰列艦射擊的時候,槍口會衝出十多米的炮炎,這些高溫的炮炎足以讓站在它身邊的任何生物都燒死。而且炮彈飛出時產生的氣浪也會把周圍的浮動物體全部衝飛,這其中當然包括人。
“納尼?”井邊三郎從望眼鏡中看到目標遊輪的後甲板上竟然冒出了一座炮塔,而且看架勢好像很厲害的樣子,頓時有些接受不了了。
“我們的任務不是伏擊一艘遊輪嘛?怎麼變成軍艦了?”抓着自己的大副,井邊三郎大聲咆哮道。
天可憐見,他只是一個大副,身份比井邊三郎還要低,哪裡會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令閣下,會不會是我們找錯了目標?”勉強找了一個藉口,大副沒來及喘口氣。就聽井邊三郎怒聲道“全世界還有第二艘這麼大的輪船嘛,接近三百米的艦體。你以爲什麼人都能有的嗎?”
發泄了一通,井邊三郎的情緒也好了幾分,重新端起望眼鏡,觀察起這艘遊輪。
“司令閣下,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不要急”井邊三郎頭也沒回,說道“遊輪畢竟是遊輪,艦炮就算是裝在上面,也不見得能夠開火。”
“沒有堅固的艦體支撐,火炮的後座力會把輪船撞散的!”放下望遠鏡,井邊三郎不懷好意的說道“只要等那艘遊輪開上幾炮,它的船體就會崩裂,到時候不用我們開炮,它自己就散架了!”
“轟轟轟轟……”
四聲巨炮的轟鳴聲不分先後,巨大的炮彈直朝河內號而去,口徑達到三百五十六毫米的艦炮,一次就發射了四枚炮彈,輸送炮彈接近三噸。饒是“鳳巢”號有着七萬多噸的排水量,這個時候也是猛烈的一顫,甚至在水面生生平移了一米左右。
這座四聯裝炮塔是“鳳巢”號的保命武器,工藝沒有絲毫的疏忽,特製的合金鋼讓它能承受近千次齊射,而不用更換炮管。而且這座炮塔使用光學火控系統,雖然比不得雷達和計算機精密,可是在此時已經算是比較先進的射擊技術了。
一萬八千米的距離上,在沒有計算機出現的時代,根本不可能有太大的準確性,四枚炮彈全部散落到了“河內”艦的周圍,甚至連一枚近失彈都沒有出現。
僅僅十餘秒之後,又是一陣轟鳴聲,四聯裝艦炮再次開火,又是四枚炮彈飛躍了一萬八千米的距離,落在了河內艦外圍。
十多秒時間,河內艦甚至才跑出了兩百多米,就又看到四枚炮彈飛了過來,井邊三郎有些懵了,這根本就是瘋狂的節奏,自己這邊還沒開炮,敵人就已經進行了兩次射擊。
默默算了一下時間,井邊三郎終於在十八秒後再次聽到了炮聲,他也基本確認了,對面的那座炮塔的射速略高於每分鐘三發,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就算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戰列艦也僅僅能做到每分鐘三發的射速,這還需要精銳熟練的炮兵來操作。
“轟”
河內艦猛烈一震,井邊三郎一頭栽在了地上,頭上血如泉涌,這會兒,他已經顧不得這麼多,剛一起身,就淒厲的大喊“出了什麼事?”
“司令長官,我們中彈了!”
回頭一望,之間艦尾部已經燃起的熊熊大火,而且艦體已經開始傾斜了,井邊三郎傻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不是帝國最新的戰列艦嘛,怎麼還沒開打就中彈了!”喃喃嘀咕着,井邊三郎好像傻了一樣,任大副怎麼喚他都沒有反應。
“啪”急壞了的大副揚起巴掌,狠狠的就抽了下去,響聲讓周圍的水兵都有些心顫,這麼重的巴掌都能把人抽暈了。
“司令閣下,現在再打仗,敵人有十三寸以上的艦炮。我們必須迅速作出決定!”大副竭嘶底裡的喊道。
“嘿嘿……”井邊三郎轉過頭來。笑了。一隻手抓着大副的帽子,一隻手捏着大副的鼻子,不住的扯來扯去。
周圍的水兵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有個機靈的水兵好像看出了門路,湊到大副身邊低聲道“司令好像是瘋了!”
大副猛地轉過頭,鼻子被扯到發酸,鼻涕順着下巴就滴了下來。他也顧不得了,一把抓住那名水兵驚恐的問道“你確定?”
瘋狂的點了點頭?,水兵也被大副的眼神嚇怕了,顫聲道“我的弟弟就是這樣的,他已經瘋了三年了!”
轉頭看了一眼井邊三郎,大副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痛哭,艦長傻了,那他這個大副就成了代理艦長了,而且還是代理司令。
“撤吧!”對河內號,大副沒什麼感情。雖然它是帝國的最強戰艦,可是剛開戰就被擊沉了。這樣的戰艦不要也罷。
河內號的意外中彈,讓日進、出雲兩艦也懵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怎麼帝國最新銳的戰列艦有下沉的趨勢。孫復看着河內艦艦體傾斜,站在窗口,瘋狂的大笑了起來。這是他看過最過癮的炮戰,僅僅三輪射擊,就擊中了敵人最強的戰艦,這比他昨夜經歷了一場成人禮還讓他興奮。
“傳令,我要嘉獎炮長,我要晉升他的軍銜,這樣的神炮手,不應該留在我的遊輪上,我要調他去戰列艦上,擔任炮兵二副!”
周圍的軍官面面相覷,他們很清楚那座炮塔是誰在駕馭,如果他真的是神炮手,絕對不會被海軍扔到一艘遊輪上擔任莫名其妙的炮長。
“少帥,其實您不用嘉獎他,他也沒有那麼神的炮射技術,這次純粹是意外!”鄧浩洪走到孫復身邊,低聲道。
不滿的瞪了鄧浩洪一眼,孫復有些生氣的喝道“有功怎麼能不嘉獎,而且這樣水平的炮射技術如果還不能成爲神炮手,那要怎麼樣纔算啊?”
面對孫復有些質疑的目光,鄧浩洪也有些猶豫了,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廣東水師隱藏的高人,可是仔細一想,鄧浩洪又覺得不太可能,哪有什麼人在軍艦上打了一輩子炮,都沒有人發現他是神炮手的。
“少帥,其實吳六是個獨眼,而且他在鏡清號巡洋艦上當了二十多年的炮手,從來沒有打準過,就算是一千米的炮擊訓練,他都沒有擊中過目標。如果我所知的沒有錯誤的話,這一次應該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擊中軍艦。”
“……”
眼光掃過衆人,孫復也有些相信鄧浩洪的話了,只是還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獨眼,怎麼可能會擔任我的炮長,而且還第三輪齊射就擊沉了一艘戰列艦?”
“那個……那個……”猶豫了一下,鄧浩洪還是決定死道友不死貧道,“其實這是李司令的命令!”
“李司令?”孫復一愣,旋即明白了,不敢相信的問道“是李準?”
“是李準司令!”鄧浩洪點了點頭,確認道。
李準是廣東警備艦隊的司令,自從薩鎮冰帶領海軍衆艦南來之後,廣東警備艦隊的實力就劇增,長江、巡洋兩支艦隊的軍艦,除了被劉冠雄帶走的六艘之外,基本上都留給了廣東警備艦隊,李準的司令倒也不算虛職。
“他爲什麼這麼做?”孫復有些不解的問道。
“其實,這也不是李準司令一個人的主意,這件事蔣總長也知道,是他問過薩司令之後才同意的。”
孫復暈了,不明白一個炮長,怎麼牽涉到了軍方的一個總長,兩個海軍司令,這事似乎鬧大了。
“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當時您讓蔣總長給‘鳳巢’號配船長水兵之後,又要配備炮長和炮兵,當時所有人都不明白怎麼回事,就一直沒有想好該派什麼人,正巧當時海軍經過東海海戰,損失慘重,蔣總長在詢問過薩司令之後,就讓李準司令挑選一批‘老練’水兵和炮手送到您的遊輪上。”
“有多老練?”孫復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其實就是五十歲以上的臨近退役的老兵……”鄧浩洪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最後都微不可聞了。
“真夠老的!”孫復嘲諷的看着鄧浩洪,壓抑着怒氣低吼道“如果這次不是吳六意外擊中了那艘戰列艦,是不是我就要死在這黃海之上。”
“少帥……”十數名軍官跪在地上,面帶不安。
按照海軍的軍規,軍人是不用下跪的,可是這也要看對象,面對孫覆沒誰敢真的硬起腰桿來。對於剛剛從封建社會踏出半步的中國來說,在面對孫復時,西南海陸空三軍,所有人的心裡都把他當做了皇帝看待。
暗歎了口氣,孫復怨氣也散了幾分,“起了吧!軍人的腰桿應該硬起來,不要動不動就下跪!”
“讓吳六繼續射擊,把那兩艘巡洋艦也給我打沉,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神炮手,會不會因爲今天的一炮,而發生改變。”
炮聲轟鳴,從兩萬多米的距離上,主炮塔一直開炮,直到日進號逼近了八千米,主炮塔依然沒有打出一枚近失彈,所有的炮彈都落在了日進號的周圍。如果說非有什麼長進的話,那就是彈着點越來越逼近了日進號,而且射速也有了點點的提升。
直到這一刻,孫復算是明白了,吳六八成是個優秀的炮兵經驗教官,但是天生沒有當炮手的天賦,從開始打到現在,主炮塔射出了兩百多枚炮彈,除了擊中河內號的那一枚,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近失彈。
“把船打直,用側弦的八寸炮射擊吧!”孫復對吳六已經徹底失望了,那根本就不是個神炮手,根本就是個臭炮手。
側弦的火炮裝備在倒數第三層船艙,也就是最靠近甲板的一層下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