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的府邸內,涼亭之中,離去數月的荀朔終於回到善無。
而白衍也沒有違背當初的諾言,在府邸內,大設酒宴,其中的美酒佳餚,更是白衍從未有過的奢靡。
正堂之中。
隨着諸多盞燭燈散發着亮光,把整個正堂都照得一清二楚,一直圈養在府中的六名舞姬,在正堂內跳着引人矚目的舞曲。
昔日其餘士族贈予白衍的美人,白衍已經找機會,將她們盡數賜予麾下的將領,畢竟那些女子留在府邸,對於白衍而言,除去有顏面之外,更多的還是浪費,不如賞賜給麾下的將領,唯有這六名由嬴政賜予的舞姬,以及嬴政賜予的那十來名美豔女子,白衍不敢隨意賞賜給將領,便一直留在府邸中,平日裡都是交給暴氏管理。
而此刻,士族送的女子與嬴政贈與的女子,差別有多大,一目瞭然。
那日在呂氏酒樓觀賞女子舞曲的卓子成,都看直了眼,目光都沒挪開過那些舞姬,從小到底即便是出身富賈氏家,卓子成都沒見過那麼美,還如此善無的女樂。
卓子成如此,傅至與邰藁,以及善無城其他的士族男子,更是不堪,都快忘記與其他人說話。
直到片刻後。
十來名美人端着一壺壺好酒,來到正堂中,走到一個個木桌旁,分別給賓客倒上美酒,這才讓那些士族子弟回過神,然而看到身旁如此美人,一個個男子都忍不住看直了眼,虛榮心這一刻,無比滿足。
要知道這是在郡尉府邸,郡尉府邸宴客次數,不少過隻手字數,他們不僅能來到這裡參與酒宴,更能讓郡尉府邸的美人倒酒,這說出去,都足夠讓人自豪,更彰顯出他們在雁門的地位,以及在郡尉那裡都是有分量的。
“子孝,此番雁門無礙,子孝當屬頭功!白衍在此,爲雁門所有將士、百姓,敬子孝,若無子孝涉險,怎有吾等今日,雁門今日!”
白衍看到身旁徐師輕輕的倒上酒後,便迫不及待的雙手拿起酒爵,對着荀朔敬酒。
彼時從善無趕往月氏部落,並且讓月氏部落內的變故,發生得如此之快,白衍可以想象到荀朔那時候,估計連休息都沒休息,沒日沒夜的奔波。
正堂內。
隨着白衍的話,不僅僅是楊老、甘泗等人,就是其他士族男子,這時候也紛紛看向荀朔,然後一同拿起酒爵。
“是啊!此番多虧子孝!”
“對對對!吾等應當共敬子孝一杯纔是!”
一個個士族男子紛紛看向彼此議論道,然後看向荀朔。
陳則、夫堯二人跪坐在荀朔身旁的木桌後,看着眼前的一幕,聽着白衍的話,都紛紛忍不住咂咂嘴,這白衍可當真是給足子孝顏面,不僅在郡守府地內宴客,更是做足排場,上來第一杯酒,便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敬子孝,言語更是不用說。
看得出白衍用心的二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有些感嘆荀朔當真是跟對人,回想彼時,荀朔在趙國那格外落魄的模樣,期間差點性命不保,後面在趙國朝堂更是處處被人排擠,再看着如今,荀朔隨着跟隨白衍在善無後,白衍不僅對荀朔給足權利與信任,還給予荀朔無以復加的尊重。
這場酒宴過後,別說這些士族子弟。
就是郡守楊端和,以及在邊騎、鐵騎大營那裡,荀朔都會因爲白衍的一番話,而擁有足夠的威望,以及地位。
“將軍謬讚!子孝受之有愧!”
荀朔這個突然間,成爲衆人注視的對象,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後,連忙哭笑不得的對着白衍回禮。
雙手端着酒爵,望着白衍的笑吟吟的眼神,荀朔自然也知道白衍的好意,別看平日裡嘻嘻哈哈,但此刻還真經不住白衍如此讚譽。
比起他沒日沒夜的趕往月氏,勸說月氏軋木嚓部落反叛,白衍那僅憑判斷,便沒日沒夜的趕回雁門,並且親自帶人去雲中與匈奴血戰,他就是臉皮再厚,都不敢在白衍面前應承那句首功。
“何謬之有!請!”
白衍沒給荀朔拒絕的機會,直接敬酒道,隨後把酒爵內的酒一飲而盡。
放下酒爵後,看着正堂內所有人都在紛紛飲着美酒,白衍等荀朔喝完後,便詢問荀朔一些月氏的事情。
正堂內。
除去身爲郡守的楊端和外,其他人連同甘泗在內,都不需要關心月氏的情況,故而也沒有繼續附和什麼,都各自交流起來,特別是對於卓子成、陳則、夫堯這些其他地方的士族子弟。
趁着眼下的機會多多就好,多一分關係便是多一分人脈,誰都不知道日後會不會有大用。
“陳則兄、夫堯兄,此番可有考慮,留在善無?”
陳則與夫堯二人,正在與其他士族男子交談時,看着那些士族子弟,滿是享受身旁那些美人伺候,突然聽到傳來白衍的話,隨後聽到自己的名字,連忙轉過頭,看向白衍。
見到白衍出言挽留。
陳則與夫堯二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後點點頭,分別對着白衍拱手。
“多謝將軍美意,此前將軍多有挽留,吾等二人感激涕零,心中已有追隨將軍之意,更約定待與子孝歸來善無,便一同書信命人送回族內,告知長輩.”
陳則拱着手,看向白衍說道,說到最後,嘆口氣,搖搖頭。
“然族中已經送來書信,吾與子堯還是決定,先親自回齊國一趟!”
陳則滿是抱歉的對着白衍拱手,由於婉拒白衍的一片心意,陳則臉頰上的表情十分愧疚。
夫堯也滿是抱歉的看向白衍,與陳則一同緩緩打禮。
“若是他日再來善無,吾等定要厚顏,求留於將軍門下!效綿薄之力!”
夫堯擔憂白衍太過失望,便保證下次再來善無城,他們二人一定不會再拒絕白衍的邀請。
“此番不能留下二位仁兄,白衍心有遺憾,然白衍會謹記此話,日後在善無,恭候二位再來善無!”
白衍點點頭,聽到陳則與夫堯還是要離開,沒有再說什麼。
不過白衍臉上失望的表情,以及一番話,還是讓陳則與夫堯心生感動,再次對着白衍輯禮。
畢竟白衍如此重視他們二人,更言在善無等待他們日後歸來,能得白衍此言,他們身爲士人,還有何遺憾的。
“二位仁兄來到善無許久,想必錢財也所剩無幾,讓夫人備以厚金,明日交由二位仁兄!”
白衍轉過頭,對着徐師吩咐道。
“諾!”
徐師乖巧的對着白衍點點頭。
白衍的舉動,讓陳則與夫堯連連擺手,不過還沒來得及說話,荀朔便突然開口。
“還請將軍再備一人!”
荀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看向白衍。
聽到荀朔的話,別說白衍,就是楊端和、甘泗等人,都一臉疑惑的看向荀朔,莫非方纔回到善無城的荀朔,也要離開。
“這段時日,多有聽聞齊國傳言,荀朔也想回齊國一趟!”
荀朔見到衆人的目光後,知道衆人的疑惑,便拱手解釋道。
實在是傳得太過神乎其神,在沒有回到雁門的時候,在上郡見郡守馮去疾、郡尉胡進二人時,荀朔便已經得知經過。
一個兩個或許可以懷疑,十個百個或許是半信半疑,然而當各個勢力全都派人去調查,連楚國、魏國、秦國這些諸侯國也都十分重視時,那就證明流言基本是真的,那老者一定存在。
“原來如此!”
楊老聽到荀朔的話,緩緩點頭。
對於那齊國傳得沸沸揚揚的騎牛老者,楊老自然也清楚,不過那老者到底寫了什麼,楊老卻無從得知,畢竟在齊國,自從齊王看到竹簡之後,便全部搬遷至王宮,絕大部分士族都沒見過其內容。
如今他們就是想調查也調查不出,或許由荀氏出身的荀朔回齊國,動用足夠的資源、人脈,還有可能會有一絲機會,見一見那些竹簡,看看傳言是否真實。
“你要去尋那騎牛老人?”
白衍眼神有些異樣的看着荀朔,與楊老不同,此刻看着荀朔因爲那些傳言而回齊國,白衍心中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更無奈的是,白衍還不敢向荀朔說出實情。
畢竟那些竹簡裡面的段落,其中透露的內容定會得罪無數名門望族,乃至秦國的軍功世家,眼下還不能讓那些人得知事情真相,讓他們知曉是何人所寫。
不是白衍不相信荀朔,而是白衍比其他人更清楚,荀朔與陳則、夫堯三人的感情,此前看着陳則、夫堯千里迢迢離開齊國,獨自尋找荀朔的事情上,就看得出他們的關係到底是多要好,指望荀朔知道事情後,不會暗示陳則、夫堯,那基本是不可能。
想到這裡。
白衍最終還是決定先不說出來爲好,就當是讓荀朔回齊國一趟,算起來,荀朔自從遊歷天下,後面便一直留在趙國那麼多年,已經很久沒有回去見族人。
至於那傳言的事情,日後他再找理由讓荀朔回善無便是!
“要去找一找,若是真的,子孝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那老者來善無!”
木桌後,跪坐着的荀朔,看見白衍的眼神有些古怪,心中以爲白衍也是無比渴望見到那老人,於是看着白衍,拱手笑着解釋道。
此刻荀朔笑吟吟的臉頰上,依舊十分有信心,正如同一直以來那般,甚至話音落下後,還給白衍一個‘放心’的眼神,似乎想要告訴白衍,他定然不會辜負白衍的盼望。
“不瞞白將軍、楊郡守,在座的諸位,吾二人此番亦是因爲那傳言!”
白衍還沒說話,陳則與夫堯這時候也趁機解釋道,拱手看向白衍、楊端和,然後看向其他人。
“族人聽聞那老先生有治世之學,特地書信前來,希望吾二人能夠拜那老先生爲師!學其治世之道,日後能爲這天下,盡一絲綿薄之力!”
夫堯看向白衍。
說到這裡,夫堯心中也是有一些驕傲,畢竟以他們夫氏、陳氏在齊國的人脈,只要那老先生在齊國,他們就一定能比其他人更有機會找到。
等他們二人拜那老先生爲師,學成之後,還害怕一身才學不被君王重視?
想到這裡。
夫堯心中頓時豪氣沖天,腦海裡不由浮現昔日商鞅、張儀、公孫衍、蘇秦等縱橫天下的罕世才士。
大丈夫生而在世,若能如那些先輩那般,留名千古,供後人千秋萬代所敬仰,豈不快哉!何憾之有!
“原來是去拜那老先生爲師!”
“嘶~!怪不得!”
“恭喜恭喜,待日後陳君子、夫君子投身名師門下,定能成爲天下大賢之士!”
“是啊!恭喜恭喜,吾等敬二位一杯!”
正堂之中,隨着聽到夫堯、陳則的話,其他士族男子紛紛心頭一驚,對着夫氏以及陳氏的氏族人脈,他們自然有些許瞭解,清楚事情未必不可能。
陳則與夫堯的氏族本就是齊國大族,有人脈有地位,值得他們交好,而眼下加上那些傳說,一想到眼前的陳則、夫堯日後很可能會成爲那老先生的弟子,別說那些士族男子,就是甘泗、邰藁,甚至連一把年紀身爲郡守的楊老,都忍不住心生更多的親近之意。
所有人想着,要把彼此的關係弄得更好一些。
一個名師有多重要,看看李斯和韓非子便知道,韓非子還好,本是韓國公子,然而李斯卻不一樣,李斯原本不過是楚國的一個掌管文書的小吏,如今卻成爲天下著名的秦國大臣,深受嬴政的器重與信任,便是因爲拜師荀子。
當即天下,那傳言中的騎牛老者之所以深受世人追捧,讓無數士人四處尋找,說起來與李斯還有秦國,都有關係。
李斯的經歷,讓世人對於名師的追崇,無形之中,達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遙想那些鬼谷學派的弟子,如今突然聞言,出現一個可能比鬼谷學派更爲神秘的老人,擁有着世間從未出現過的才學,這如何能讓士人不瘋狂。
而在秦國鐵騎的壓迫下,其他諸侯國,又怎會不希望能出現一個能幫助他們的隱世高人。
這些,都是導致傳聞一直以來,只高不低的原因。
深夜下。
酒宴過後,前來參加晚宴的人,大多都已經醉得七七八八,最嚴重的是陳則與夫堯,二人都是一邊嘔吐,一邊被府邸僕人擡着離開府邸的。
“此前聽聞齊國之事,老夫也多有好奇,已經命人書信送去兄長那裡詢問。”
楊端和與白衍在走廊下走着,一邊走一邊說道。
白衍點點頭,看着前面幾個拿着燭燈的侍女,正在與楊端和閒聊,送楊端和出城,不曾想,這時候突然看到幾名將士,急匆匆的走來。
“將軍,咸陽急令!”
爲首的將士對着白衍說道。
話音落下,在幾名將士中,其中一名神色疲憊的將領便上前,雙手捧起一塊布詔,交給白衍。
“白將軍,吾乃王宮衛士令丁田,奉王命前來!”
名叫丁田的將領說道。
白衍與楊端和聽到是咸陽送來的急令,都有些不解的對視一眼。
“有勞!”
白衍對着這名衛士令說道,拱手還禮,接着便讓將士趕緊帶人下去吃東西、休息。
咸陽的密令都有特殊的方法,沒人能在上面做手腳,白衍伸手拿過布詔後,便緩緩打開,當看完裡面的內容後,神情滿是意外,隨後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可是何事?”
楊端和有些詫異的看向白衍,不清楚又是什麼消息。
白衍聽到楊老的話,沒有隱瞞楊老,直接把布詔交給楊老,並不避諱衛士令丁田的目光。
楊老見狀,清楚這個急召無需避諱他,故而便伸手接過布詔。
然而當看到布詔內,讓白衍立即動身,私下秘密前往潁川,準備與王賁一同攻打楚國時,表情與白衍方纔的模樣如出一轍。
“這”
楊老收起布詔,隨後看向白衍。
此前王賁途徑善無城的時候,便特地提到過要領兵攻打楚國,但楊老也沒想到,嬴政居然準備讓白衍也參與這場戰事,而且似乎是準備效仿當初長平白起那一戰,讓白衍到楚國邊境後隱藏行蹤。
“看來王上此番是真的想攻打楚國!這一次,恐怕王上帶着很高的期望!”
楊老看到那些將士離去後,對着白衍說道。
楊老清楚,若是試探性的進攻楚國,以示威懾,王賁一人便足夠,讓白衍前去,並且還隱匿行蹤,嬴政此番明顯是要讓白衍看有沒有機會,徹底滅掉楚國。
此時楊老幾乎敢篤定,倘若真讓白衍找到機會,恐怕嬴政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派遣大軍馳援白衍,供白衍滅楚。
“楚國恐怕沒有那麼好滅!”
白衍搖搖頭。
白衍本以爲只有王賁一人去攻打楚國,從未想過,在這一年攻打楚國,他居然會參與其中。
想到潁川的昌平君,白衍眉宇微皺,有些擔憂會不會有變故。
歷史上是蒙恬與李信那次,還在兩年之後,待魏國被滅,李信攻打楚國,昌平君才反秦,但眼下,白衍又不敢確定。
深夜。
白衍送楊老離開府邸後,看着僕人與侍女在正堂內打掃、清理,便走回後院。
感受着這安靜無憂的氛圍,看着這夜色,白衍心中有些惆悵,不知道如何與暴氏,還有趙秋說,畢竟這一次,不管是邊騎、還是鐵騎,他都不會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