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咸陽城的街道上,離開王宮的白衍,乘坐在馬車之中,腦海裡回想嬴政的囑咐。
先去高唐領兵駐守,隨後再與田鼎,談及聯姻一事。
“好事多磨!”
白衍嘆口氣,有些無奈。
好不容易碰到那麼好的機會,不僅僅田鼎同意白衍娶田非煙爲妻,就是嬴政,也沒有反對這婚親。
白衍本來打算,在咸陽一直等田非煙到來,等在咸陽城見到田非煙之後,再去雁門。
可到底還是低估嬴政想要一統天下的急切!
隨着楚國消息傳來,嬴政顯然不想再拖下去,已經盤算着,如何對付齊國。
“去了高唐,可千萬不要再出什麼差錯……”
白衍搖搖頭,自言自語道。
眼看着就能迎娶到田非煙,在這好事將近之際,可別因爲去高唐領兵,到時候又橫生變故,出什麼差錯!
思索間,白衍突然反應過來,苦笑一聲,似乎能體會到嬴政爲何如此迫切。
馬車內。
感受着馬車顛簸搖晃,白衍擡手掀開馬車旁的布簾,望着夜色下的咸陽城,街道上依舊是人來人往,無數燭燈之下,酒樓、商鋪、小舍,到處都是行人以及尋歡作樂的士人。
從最開始來到秦國,白衍來到咸陽城居住時,遠沒有這般熱鬧,彼時白衍居住的地方還是一個不大的小苑,白衍回到咸陽也常常出門應酬,與一些認識的人飲酒。
白衍清楚的記得,那時候咸陽城的夜裡,雖然不乏諸多飲酒作樂之人,但可遠不能稱做熱鬧。
“聽說了嗎?楚國都城壽春,已經被秦軍攻破了,王宮也被秦軍佔領!”
“什麼?那豈不是,楚國已亡?……都怪那白衍,若非那白衍,楚國斬殺秦軍二十餘萬,大好局勢,怎會兵敗!”
“就是,白衍明明是齊人!卻跑來秦國,助秦爲虐,助那暴君嬴政吞併天下……”
“齊人?在吾眼裡不過是秦骨之人也!爾等可聞那白衍的來歷?吾猜測,定是秦國之族,遷齊之後也!”
隨着馬車的行駛,隱約間,白衍聽到一些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在街道上一邊走,一邊毫不言諱的交談聲。
這不是白衍第一次聽到這些話,自從在領兵滅魏之時,身爲齊人的來歷,爲世人熟知,這些言論白衍早已經聽過無數次。
白衍清楚諸國士人,甚至齊國士人,都在怪罪他幫助秦國,都在埋怨他爲秦國效力。
可在白衍眼裡,天下間,唯有秦國有能力,一統天下,也唯有秦國的制度,適合後世傳承,更是隻有嬴政有魄力,行郡縣而車同軌、書同文,奠定後世之根基。
至周始,天下八百年戰亂,若是真要結束,對於後世而言,最好的結局,那也是唯有秦國。
身爲人臣,在白衍眼裡,嬴政不殺功臣,不聽信奸佞小人,便是最好的選擇。
對於天下,不管當今世人如何咒罵嬴政是暴君,但嬴政對於後世之功,無人能替。
“大人,是否要將那些男子抓起來?”
馬車外,傳來扈從的聲音。
“不必,回府!”
白衍輕聲說道,比起他,天下罵嬴政的人更多,但嬴政也從未想過,攻滅一國,屠盡其人,甚至很多諸國舊族,如今都活得好好的。
今日殺三五人,只會招來三百人,三千人,甚至更多人的仇恨。
街道上。
在昏暗的燭燈下,幾名交談的男子,停下腳步,看着從身邊走過的馬車,望着馬車四周那些騎馬的男子,腦海裡浮現方纔的話,此刻所有男子腦海嗡嗡嗡的響,整個人都愣在原地,醉意瞬間清醒過來。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不敢置信,方纔若沒有聽錯,那馬車內坐着的人。
便是白衍!!!
寒冬逐漸褪去,涼風與夜色,配上千家萬戶的燈火,在皓月之下,遠遠看去,這一幕給人的感覺,格外安靜、愜意。
而在白衍的府邸,白衍方纔走下馬車,便看到府邸外,幾輛馬車旁,一個綢衣男子看到他回來,連忙上前。
“李良,見過武烈君!”
來人正是李平燕的次子李良,與李平燕的長子李鹿從仕不同,李良從商,此前白衍與李良多有接觸,自然熟悉。
不過白衍也沒想到,李良會突然在夜裡,在他的府邸外。
“白衍,見過李君子!”
白衍對着李良拱手還禮,猜測到李良定是有什麼事情,白衍便在打禮後,看向李良。
“李君子爲何在此,請!”
白衍擡手,請李良進府邸說話。
當初李良與李鹿,曾因爲李信立功心切,而私下找過他,不過那時候白衍感覺李信太急,會適得其反,故而並未答應。
眼下看着李良,白衍或許也隱約猜測到,李良突然拜訪,或許還是因爲李信的事情。
“今日武烈君府裡有客,李良便不做打擾,明日李良在府邸備好酒宴,恭候武烈君!還望武烈君有空閒,不吝赴宴!”
李良尷尬的笑起來,看着十分有禮,並且熱情招待他的白衍,眼中滿是羞愧。
當初他與兄長因爲白衍拒絕幫忙,故而對白衍開始疏遠起來,當族兄李信滅燕,爲秦國立下大功,深得嬴政器重,他與兄長更是私下沒少詆譭白衍,然而如今,隨着族兄李信在楚地大敗,冷靜下來的兄弟二人,這時候方纔幡然醒悟,回想昔日的種種,摒棄心中雜念之後,二人方纔驀然回想起。
當初白衍在拒絕之時,便有言,李信立功,當在燕國!立功一事,不宜操之過急。
可惜那時候,帶着怨言以及偏見,他與兄長,一直都沒放在心上。
眼下厚臉皮再次到來,當看到已經封爲武烈君的白衍,依舊如同當初那般,客氣有禮的待他,沒有絲毫傲慢,沒有絲毫介意當初的事情,李良心中盡是羞愧難當。
“賓客?”
白衍聽到李良的話,眉頭微皺。
府邸內何時有賓客到來?落日前他方纔離開府邸,他怎麼不知道?況且,誰又會在天黑後來到府邸這裡拜訪,並且還能進入府邸內?
按道理,沒有他的允許,不管是何人拜訪,僕從都不敢擅自把人帶進府邸內。
不對,他不在,但白君竹可以!
白衍突然想起,白君竹方纔來到府邸時,自己便交代過府邸僕從,府邸內的事情,白君竹都能詢問與插手。
“李府設宴,白衍定然不辭!”
白衍回過神,對着李良拱手打禮,眼下既然白君竹帶人進入府邸,雖然不知道是誰,但天色已晚,李良既然說明日設宴,那白衍便明日再去李氏府邸即可。
府邸外。
白衍在李良不斷推辭之下,看着李良乘坐馬車離去,這才轉過身。
“今日何人前來拜訪?”
白衍回到府邸大門前,詢問看守大門的僕從,有些好奇是誰來府邸拜訪。
“回稟武烈君,是一男子與一女子,自稱是田府之人!”
爲首的僕從對着白衍回稟道,回想起今日見到的女子,不僅僅是這個說話的僕從,就是其他僕從都露出驚歎的神情。
此前武烈君帶回來的白君竹,已經讓府邸內所有僕從、侍女,都因其絕色而讚歎不休。
而今日,當見到那女子,連他們這些府邸內的僕從、侍女不敢相信,世間居然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田府之人?”
白衍聽到僕從的話,有些疑惑。
田府之人,哪個田府?田姓之人白衍認識不少,特別是齊國的田鼎、田賢也是田府,不過他認識,白君竹也認識的田姓之人,這倒是不多。
思索間,白衍突然想到此前在洛陰,白君竹見過田非煙,還有田鼎!
隨着這個念頭,白衍神情爲之一震,雖然知道是田非煙的機率很小很小,畢竟嬴政還沒有派遣使臣,但機率再小,白衍此時卻還是不由得緊張起來。
隨後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僕從的注視下,白衍一步步朝着府邸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