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大將軍!!!”
楚國大軍之中,站在戰車上的項燕,正望着遠處的戰場,看着秦軍正在被楚軍逐步蠶食,包圍圈很快就要形成,突然就聽到身後傳來動靜。
轉過頭,項燕便看到一名楚軍將領帶着幾名斥候,急匆匆的來到跟前。
“大將軍,不好了,營地外,發現秦軍鐵騎身影,至少有數萬秦騎!”
楚軍將領勒住戰馬,擡手對着項燕稟報道。
項燕聞言,眉頭一皺。
“白衍?”
回頭看向平野哪裡的戰場,項燕思索再三,最終還是搖搖頭。
“傳令,全軍回防大營!”
項燕下令道。
戰車四周,隨着項燕的命令,數名傳令的楚卒,紛紛攜令旗駕馬離開,前去傳達命令。
“回大營?大將軍,秦軍此時死傷無數,如此大好時機,吾等應當乘勢將其擊潰,若是退去,豈不是錯過良機!”
“是啊!大將軍,末將願領兵合圍秦軍,三個時辰內,斬殺秦將王賁!”
戰車四周,所有楚國將軍、將領聽到項燕的話,都紛紛不解的看向項燕,一些性子急的年輕楚將,更是急得站出來請令。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項燕依舊搖搖頭。
“白衍已經發現楚軍意圖,若是強行圍滅此處秦軍,斬殺秦將王賁,白衍定然不會坐視不理,比起王賁,白衍麾下,皆是秦國精銳!若是襲營後,直接領兵攻來,不計傷亡,勝負難料……”
項燕對着四周的楚國將軍說道,
項燕清楚,此前秦國北方的精銳騎卒本就在白衍麾下,後又得趙之邊騎,嬴政令白衍滅魏時,又將黔中、藍田,以及此前攻滅燕的秦軍,盡數交由白衍。
這也是昔日白衍敢調令遂陽城那魏人秦軍,返回魏地最大的原因。
白衍既然已經發現楚軍目的,那斷然不會坐視王賁被圍滅,若楚軍強攻,白衍就算無法救援,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項燕嘆口氣。
“秦國可以沒有王賁,甚至可以沒有白衍,但楚國,此時已經敗不起!”
戰車上,項燕再次看向戰場。
若是可以,項燕又何嘗不想滅掉這支秦軍、斬殺王賁,振奮楚人抗秦之心。
若說可惜,項燕又何嘗不是心有不甘,再有半日,就半日,楚軍就能滅掉這支秦軍。
然而與之前預想中,秦軍見到楚軍遲遲不動方纔起疑的情況不同,眼下不到短短兩日,白衍便察覺到楚軍意圖。
“白衍!齊人……”
項燕想到此前白衍滅魏的方式、攻打曲阜的意圖、突襲楚東的果敢、遂陽城的秦楚交戰、對楚軍撤離時機的把握,以及破解方圓陣的才能,還有眼下對楚軍的判斷……一件件事情,都讓項燕心中越發沉重!
更讓項燕義憤難平的是,此等大才名將,齊國居然錯過,任之於秦。
一想到昔日齊國送來的消息,項燕這個一把年紀的楚人,眼下都忍不住想要親自去齊國走一趟,去那齊國朝堂,好好問齊王何其昏庸,質問田鼎,何其誤國。
並且,誤的,遠非齊國!
昔日田鼎之舉,雖損之於齊,可禍之於韓、趙、魏、楚啊!!!
多少人因爲田鼎的一個舉動,而死在白衍劍下!多少諸侯國,因爲田鼎的一個舉動,而亡於秦手。
似乎是想到項樂、項權之死,項燕眼中露出一絲傷感。
“撤!”
伴隨着項燕的命令,戰車緩緩轉頭,往楚軍大營的方向趕去。
一衆楚國將軍聽到項燕的解釋,也都醒悟過來,比起楚國不顧一切滅掉秦將王賁,麾下皆是秦國精銳的白衍,方纔是楚國最大的禍患。
白衍不死,楚國的危機,一日難除。
至於白衍敢不敢與楚軍來個兩敗俱傷,想到白衍昔日種種事蹟,誰心中都忐忑。
想明白過來後,一個個楚國將軍,縱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再看向戰場一眼,隨後騎着戰馬跟隨項燕的戰車離開。
戰場上。
嘯殺聲,混戰拼殺中的秦軍與楚軍,隨着楚軍撤退的鳴鼓聲突然響起,所有楚軍士卒紛紛一愣。
所有楚軍士卒都不明白嗎,士氣正盛,爲何要撤兵,但好在戰場上的楚卒,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心中再多不解,在聽到撤退的鼓聲時,依舊毫不猶豫的跟隨將領,逐步撤離。
很快。
原本滿是喊殺聲的戰場,迅速安靜下來,所有交戰廝殺的秦楚士卒,在來往交錯的長矛、長戈間,隨着楚軍士卒慢慢撤退,兩軍之間開始隔出一段安全的距離,越來越寬。
咻~!
一名名秦卒砍殺眼前的楚卒後,望着撤退的楚軍,也疑惑的對視一眼。
楚軍撤退了?
很快,當看到最後那些離開的楚卒,在砍殺秦卒後,不斷後退離開,所有還活着的秦軍將士,全都警惕的站在原地,手持長戈、利劍,望着那些撤退的楚軍。
此時所有秦軍士卒,臉上除去血跡之外,都露出劫後餘生的模樣。
“將軍!楚軍退兵了!”
在王賁身旁的親信將士,看到四周所有楚國大軍,紛紛撤退,頓時一臉意外的看向王賁。
王賁騎着戰馬,手持利劍,皺眉看着四周的一幕。
“應當是白衍將軍!”
王賁說道。
除了白衍,王賁想不到任何理由,會讓原本已經佔據絕對優勢的楚軍,匆匆撤離,讓項燕不敢在此逗留。
望着楚軍撤退,王賁鬆口氣之餘,也有些心有餘悸,在此前交戰過的所有人裡,項燕是唯一一個,讓他感覺,如同面對李牧那般,有心生寒意的感覺。
“白衍將軍?莫非白衍將軍與楚軍交戰,取得大勝?”
秦軍將領竺冠,在王賁身旁,收起佩劍後,忍不住皺眉問道。
一旁的秦將瞿尉,聽到竺冠的話,也好奇的看向王賁。
“應是如此!”
王賁說道。
王賁與其他將領都一樣,心裡知曉這樣的可能到底有多渺茫,畢竟算算時日,項燕離開楚東的路程,再到突然命令楚國大軍返程,整個過程,給白衍的機會,不過一兩日。
這也是爲何看到項燕突然領兵返程後,王賁也跟着前往楚東的原因。
王賁害怕項燕離開楚東,不過是一個給白衍看的虛象,真正的目的便是等到白衍出兵後,埋伏白衍。
“趁着楚軍退去,讓將士們休整,清掃戰場,統計傷亡!派出軍中所有斥候,打探消息,防範楚軍再次襲來!”
王賁下令道。
楚軍急於退兵,那就證明一定發生什麼事情,不過這一次被項燕埋伏突襲,讓王賁都一時間不敢再冒進,生怕再被項燕抓住機會。
可惜消息被楚軍所阻攔,與白衍的聯絡需要從楚地邊境繞一大圈。
“諾!”
“諾!!”
一名名秦國將軍聽到王賁的話,紛紛拱手領命,隨後騎馬離開。
另一邊。
銍邑,楚軍大營外。
浩浩蕩蕩的秦軍鐵騎,聚集在平野上,望着楚軍大營。
寒風之中,落雪尚未消融,白衍騎着戰馬,帶着牤、宴茂二人,看着無數楚軍士卒,滿是防備的聚集在楚軍營地外結陣。
“將軍,項燕真的會回防大營嗎?這都過去那麼久!”
牤好奇的看向白衍問道。
鐵騎來到這裡已經許久,遲遲不進攻,牤忍不住有些擔心,錯過這次突襲楚軍大營的機會。
宴茂也忍不住看向白衍,楚軍大營外那些結陣防備的楚卒數量,以及慌亂的模樣,可以確定項燕不在楚軍大營。
這時候若是讓鐵騎與邊騎強攻,定能攻破楚營。
“會回來的!項燕尚有勝算!”
白衍說話間,就突然看到,在銍邑後方,平原盡頭的山川出口,不斷走出楚國大軍。
宴茂與牤自然也看到這一幕,二人紛紛打起精神。
“走!回去!”
白衍看到項燕到來,便不打算再停留。
王賁那裡的情況如何,白衍眼下也不知道,能做的已經做了,對於項燕,白衍不會在這時候與項燕硬碰硬。
項燕老將,麾下盡是楚國精銳,這時候交戰只會讓將士們平白無故戰死。
“諾!”
宴茂與牤看着白衍轉身往回走,再次望向楚國大軍方向一眼,這纔跟着白衍離開,隨後浩浩蕩蕩的秦國鐵騎,所有騎卒在無數秦字黑旗下,也紛紛跟在宴茂、牤身後離開。
………………………
“最近去齊國的人越來越多了!”
“可不是!全都是世家子弟,那些馬車,全都是精雕細刻,昨日曾有幸見到車內女子,那叫一個美!”
“哪有前幾日那女子美!前幾日不是都有幸見到的那女子?莫非爾等忘了?”
“唉,都差不多!也不知道今日還能不能在盤查時,能看幾眼!”
曲阜城下,一個個秦吏閒談間,突然看到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
見狀,幾個交談的秦吏,頓時詫異的對視幾眼,倒也不是那輛馬車有多好,也不是有多大,而是這段時間,基本上都是一輛輛馬車離開曲阜,往齊國方向跑,少有看到從齊國方向的馬車,這時候還來到曲阜。
“何人?去往何處?”
一名秦吏與其他秦吏對視一眼後,待馬車靠近後,便主動上前盤問。
“這位大人,吾等護送小主,前往鍾吾城!”
駕馭馬車的老馬伕,走下馬車,對着秦吏說道,隨後拿出相關的通關令,以及證物,拿給秦吏看。
“鍾離氏!”
秦吏看着老馬伕的東西,看着上面嶄新的木牌,點點頭,雖然並未去過鍾吾城,但對於鍾離氏,這名秦吏自然是有所耳聞。
這個士族,可是能與白衍將軍見面交談的,不需要與其他士族那般,求見都難得將軍一面。
“馬車內乃是小主,後乃主僕!”
老馬伕看着秦吏望向馬車,以及馬車周圍那些奴僕的目光,輕聲解釋道。
“白衍將軍正領兵與楚軍交戰,鍾吾城刺客賊人衆多,需嚴加盤查!”
秦吏說到。
雖然知道鍾離氏,但想到此前在鍾吾城,接連不斷的刺客紛紛刺殺白衍將軍,眼下秦吏還是搖搖頭,該盤查的還是需要盤查。
雖然無法通融,但不僅是老馬伕,就是馬車四周的奴僕、侍女,以及其他進出的百姓,都能聽出秦吏的語氣,可是要輕很多,甚至都特意解釋緣由。
老馬伕於是點點頭,跟在秦吏身後。
“此乃小主!”
老馬伕看着秦吏打開馬車布簾後,引入眼簾的美人,讓秦吏諾不開眼,滿臉呆滯的模樣,於是解釋道。
秦吏這纔回過神,等盤查過後,確認馬車內的美人沒問題後,再次看了那美人一眼,方纔看着車簾放下,恍惚間,轉而去盤問其他奴僕。
一個個奴僕也都沒什麼問題,就連此前通關的蓋章都有,秦吏也只是看了看。
不過等到盤查到侍女中,其中一個婦人時,秦吏卻皺起眉頭。
“鶯氏?”
看着竹簡上面登記的來歷、名稱,以及蓋章,秦吏檢查再三,甚至上下打量眼前這婦人一眼。
望着眼前這個一臉緊張,手裡掐着衣角不敢擡頭的鶯氏,許久,秦吏方纔放行。
看着馬車進入城門內,秦吏這才一臉惆悵的回過頭,來到其他秦吏面前,說着方纔坐在馬車內的,赫然是一個大美人,在其他秦吏羨慕、或者不相信的目光中,描繪着那美人姿色多絕,美眸多勾引人。
曲阜城內。
在路邊的一間小舍內,鶯氏與其他奴僕一同整理着小舍住所,看着其他奴僕在碑姬的吩咐下,前去城內打探消息,身爲齊國人的鶯氏,便留在碑姬身旁,伺候着碑姬。
“聽說了嗎?前些時日,秦將白衍領兵,離開鍾吾城了!”
“啊!離開鍾吾城,莫非是要與楚軍交戰?”
“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唉,那白衍乃是秦國名將……”
窗旁,雖是冷風,但碑姬依舊打開小窗,聽着樓下街道內,來往的百姓閒聊間,說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雖然絕大多數,在趕來的路上,碑姬便已經隱約聽聞。
“不在鍾吾城!”
碑姬輕聲說着,美眸看着窗外,滿是猶豫、擔憂。
與當初離開時的心態不同,如今聽聞白衍領兵,前去與楚軍交戰,碑姬心中忍不住有些擔憂,戰場殺戮,刀劍兵戈,終究是兇險萬分。
這時候的她,是否應該繼續去尋找白衍?
此前的離別,她感覺到,白衍似乎不想再讓她在楚國,可若是她不去,那她心中的疑惑,數不清的話,又要如何說起。
父親,爲何會安葬在哪裡,是不是白衍親手安葬的。
白衍的劍術,是不是繼承父親的衣鉢,得到父親的傳授,父親曾經,可曾囑咐過什麼……
窗旁。
寒風吹來,碑姬回過神,嘆口氣,想到一旁的鶯氏
“秦楚交戰,聽聞楚王徵糧,楚地流寇四起,秦國將軍白衍,尚不在鍾吾城,待戰事結束,見到將軍,汝再去尋良人、長子如何?”
碑姬側頭看向鶯氏輕聲說道。
得知鶯氏的良人、長子皆在楚國,離開齊國的時候,鶯氏跪着地上,哀求着,想要跟她一同前來楚國尋親,碑姬體會過那種親人分離的痛苦,最終心軟,同意帶她來楚國。
看着鶯氏一臉感激的點點頭,碑姬滿是惆悵的看向窗外,也不知道白衍哪裡的情況如何。
下次見白衍,該如何稱呼白衍?